第3章
逐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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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李子怡,你就讓我進去坐一坐,喝盞茶就走。」


「不行。」阿姊斬釘截鐵。


「好子怡——」謝然扯著阿姊的袖子撒起嬌來了。


阿姊往回拽袖子。


「我們不熟吧,謝公子。」


「我不過收過你一百多兩銀子,可都是你自願給的——」


兩人拉拉扯扯的時候變故發生了。


九王舉著把笤帚衝過來了,「放開子怡——」


謝然腦袋猛地挨了一下也是不爽。


「哪個不長眼的真敢打小爺!」


阿姊和我的腦袋應該一樣嗡嗡的。


正在阿姊拖著九王往回走的時候,謝然捂著頭說出了今日我聽到最驚悚的一句話。


「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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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然和九王是舊識。


「我們倆,打小就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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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打到大的。」


謝然掠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


「看見上面這圈牙印疤痕沒,他咬的。」


九王不記得謝然,但這不妨礙他朝他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大約是天生的不對盤。


謝然彈一下九王腦門,「小傻子瞪什麼瞪。」


阿姊護崽似的護住诶喲喊疼的九王。


「你這個人怎麼摧殘祖國的花朵呢!」


她幫九王吹一吹,轉頭問謝然,「那你又是哪位世家公子?」


認識非富即貴的人,自然自己也是非富即貴。


「小爺我嘛,無名小卒一枚。家父在娉安長公主手下擔個小官,我不過是借光,進去同這些貴胄公子們一起讀書的。」


我們將信將疑。


「我勸你們還是先別把九王送回去。」謝然說。


「京城的這個亂圈子水深得很。面上多風平浪靜,其實他那幾位兄長可都唯恐他沒死透,正盼著他現身。」


「九王府缺了主心骨,也難保不會混進什麼奸細。他這個樣子自保困難,不如九王府那邊先擱一擱,我讓父親先稟報長公主,尋個能應付的對策。」


「為什麼要告訴長公主?」阿姊不解。


「你不知道?咱們這位九王與眾皇子不同。自他母妃走後,陛下特許,多是由長公主教養的。」


謝然問九王:「長公主皇姑姑最疼你了,是不是?」


九王想了下,認真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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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繼續留在我們家,代價是謝然代長公主日日付給阿姊一百兩銀子。


「李子怡你是真黑啊。」


「尋常人家五兩銀子就可以過一年,你張口百兩,長公主該怎麼看你。」


「我管她怎麼看我。」


「要麼三千兩銀子現結,要麼百兩一日,我早同你說清楚的。」


「懸賞令上都是萬兩黃金起步的知道嗎?我這還是看你是老主顧跟你要的良心價。」


「什麼『王爺』,什麼『皇家』,可都是容易丟性命的事。我這是刀尖上跳舞,提著腦袋賺錢。」


阿姊說得可憐兮兮,謝然倒笑了。


「你就是欺負我們,覺得我們都人傻錢多是不是。」


阿姊也笑了。


「這不是也不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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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沒有什麼不同。


除了附近山頭多了些可能會從奇奇怪怪地方竄出來的人。


據說那是負責保護我們的暗衛。


謝然獻殷勤獻得更頻繁,三天兩頭往我們家裡跑,惹得九王看見他就生氣。


自打阿姊大手一揮置辦了一座酒肆後,他又改成了酒肆的常客,大約是在那裡不用同九王爭寵又可以看見阿姊。


隻是落座的人常招呼他。


「小二——」


謝然常說他們有眼無珠。


「哪有這麼風流倜儻的跑堂。」


哎,這個人有時候自戀得我都不想提。


我呢,自然還是跟在阿姊身邊打下手。


隻是偶爾看著打情罵俏的兩個人,心疼一下獨自留守家中的九王。若是讓他看到這幅場景,大約又要氣哭了吧。


然後有天我突然想到:九王一個人在家裡,每天都在做什麼呢?


鬼使神差的,我又半路折返回了家。


進家門找了一圈後我冷汗都冒出來了。


九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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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我的驚呼未及出口,便因那踏入院門的人生生咽了下去。


來人身姿高挑,玉樹臨風,一雙俊美眸子裡眼波流轉。


哪兒有一點痴傻的樣子。


「九王?」


九王好整以暇地朝我笑。


「你找本王?」


「怕本王死了嗎?」


「可是真真——你不早就背著你阿姊殺過本王一次了嗎。」


我一時語噎。


復又滿臉無辜地開口。


「九王您說哪兒的話……要知道您好了我們都高興,也不能亂給人扣盆子不是……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怎麼殺您呢……肯定是有什麼誤會……呵呵……誤會。」


「誤會?」九王挑眉。


「那你告訴本王,真真。本王的貼身錦囊和令牌去哪了?」


「錦囊……令牌……我可從未見著……便是有……也可能是路上丟了罷。」


九王就笑。


「真真啊,還是和你阿姊多學學撒謊的本領。你這連皮毛都沒領悟,說出來怎麼敢叫本王信呢。」


「——可你的心,卻比你阿姊黑多了,也狠多了。」


「錦囊送去了九王府,令牌送去了六王府,各換了五千兩銀子。」


「你知道六王是本王的死敵。故而一份情報買的是本王生,一份買的是本王死。」


「生死由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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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是路上有人找你託信帶到王府,無非是仗著你小孩身份打掩飾。」


「诓騙他們我隻有白日才在此地,是怕牽連你同你阿姊。」


九王飲一口茶。


「一群人被一個九歲的小丫頭玩得團團轉。」


「好在本王活著,我們王府的人先找過來。」


「但有幾隻蝦兵蟹將處理得不幹淨。本來事情不用這麼復雜的,到底是把那姓謝的招來了。」


九王輕笑。


「你當那姓謝的是什麼好東西。」


我沉下臉。


「彼此彼此吧,九王。你總不是今日才神志清明的。」


九王未否認。


「是一點點好起來的。」


「那你為什麼不走?還要扮痴傻纏在我們身邊。」


我捏緊袖子裡的刀片。


他若是對阿姊存了什麼壞心思,我就是今日走不出這屋子也要與他拼殺一把。


九王看著茶杯裡的葉梗浮沉。


「你阿姊……很像本王一位故人。本王想留下,探尋一些事情。」


他說。


「若有人要加害李子怡,不用你動手,本王會先拼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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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楊真。」


「本王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隻是不知道你要一萬兩銀子做什麼。」


「不如告訴本王,你花一萬兩銀子要做的,本王也能幫你做到。」


「——隻要幫本王一點小忙。」


我索性一步兩跨到他身邊,用刀刃抵住他脖子。


「你知道什麼?」


「別這樣,真真。」


九王不慌不忙。


「我們好歹一同生活了這些日子。」


「本王隻是知道,本該滿門抄斬的楊閣老家眷,押送途中跑了一個小女孩,至今沒尋到。」


「還有楊真——」


他用一套手法輕易壓制住我的腕子。


「本王的脖子可不是誰都能抵的。」


事已至此,我知道自己的舉動毫無意義,索性丟了那已染上淡淡血痕的刀片,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京城有殺手,一萬金取一人命。」


「那你要取誰性命?」


「你既知道我是誰,便該知道我家人是被誰迫害致死的。」


我頓一頓,幾乎是咬牙說出了那個名字。


「狗官韓淇。」


「那你一萬金大約不夠。」


九王手撐頭,剛剛被刀片抵過的地方顯出一道紅痕。


「你父親剛直不阿,不結黨營私,也不暗中站隊,對他心懷不滿的人可不少。」


「而韓淇,不過是我那六王兄的一條狗罷了。」


九王說。


「本王幫你報這個仇。」


「條件——」


我打斷他。


「阿姊是我的底線。」


「好巧,也是本王的。」


他說。


「你放心,必不會讓你做於你阿姊有害的事情。」


「隻要你告訴本王,她日常近況如何,同什麼人見面,做什麼說什麼,就可以了。」


「奸細?」


「是的。」


九王半蹲了身子對我說,「成交嗎?小奸細。」


29


我答應了九王的要求。


但我沒告訴他,我收了他和謝然的雙份好處。


兩位大主顧出手闊綽,從不還價,從不拖欠。


所以聽到阿姊帶回來一個妓子後,兩人不同程度上表達了對我的憤懑。


大概意思就是覺得我隻拿錢不辦事。


天地良心,這怎麼能怪我。


我明明隻負責傳話報信。若還要我阻止阿姊做什麼,那是另外的價錢。


「真真你就不會攔著點嗎?」謝然對我呲牙咧嘴。


我聳聳肩,攔不住。


且不論阿姊那貪玩貪鮮的性子,非要女扮男裝去翠春樓逛一遭。


遇上花魁大賞,阿姊一聽這女子唱歌就丟了魂。


而阿姊豪擲的那三千兩銀子,還是你謝然自己給的呢。


不過那女子那日連蹦帶跳唱出的詞曲,分明驚呆了在座諸人的下巴。


「淡黃的長裙,蓬松的頭發,你牽著我的手,看最新展出的油畫……」


隻有我阿姊瘋了。


「啊啊啊真真!」


她的眼睛倏而亮起來,使勁搖我的手臂。


「這個人我要定了!」


然後她以三千兩銀子的高價贖買了這位宋娘子。


其實我覺得她不用花這麼多銀票的。


畢竟這位娘子隻獨得阿姊青睞,而那老鸨就是看出了阿姊的心思,趁機抬價反坑了她一把。


可阿姊說值得。


30


九王的不悅有醋意成分在裡面。


宋安寧愛說愛笑,與阿姊初次見面就十分親熱,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合像是失散了多年的姐妹。


「啊啊啊啊集美啊——」


我從來沒見阿姊那麼高興過。


也沒見她這麼熱切掏心窩子地對誰好過。


她當初收留我的時候,好歹還觀察了幾日呢。


九王就更不用說,至今在阿姊心裡都是個禍患。若不是能換錢,早就被阿姊丟出去了。


所以我覺得九王不待見宋安寧,多少是因為他自己小心眼。


宋安寧倒是第一次見九王就臣服於他的美色。


「不行我鼻血要止不住了,李子怡你怎麼還藏著個大帥哥。」


「路上撿的。」阿姊言簡意赅。


「當小弟弟看就行。」


九王扒拉飯,裝聽不懂。


宋安寧捂嘴笑。


「哪有這麼大的小弟弟。」


「生得倒比我牆頭還好看,這小臉蛋,好想捏捏哇。」


她朝九王伸出手。


「咦,這脖子上是什麼?」


九王躲開了,沒讓她碰著。


他從飯碗裡抬起眼睛,「隻有子怡可以摸。」


「說是被樹枝不小心劃到了。」


阿姊沉浸在宋安寧到來的快樂中,壓根沒理會九王這番告白。


「我們院裡就這麼幾間屋子,安寧你和我一起睡吧。」


「你沒帶幾件衣服來,先將就穿我的,趕明兒我們一起去買幾身新的。」


她真是把宋安寧當寶貝供著。


宋安寧歪頭笑出一顆小虎牙。


「好啊。」


31


半月後。


謝然那廝抱了一堆年貨來同我們過年夜。


阿姊見到他懷裡抱得滿滿當當,也是沒拉下臉來趕人。


謝然笑得明媚。


「子怡好,真真好,安寧好。」


他看到九王。


「喲,小傻子也在。」


九王的笑容裡有騰騰殺氣。


我忙打圓場。


「哈哈……快進來吧,阿姊她們正在做菜呢。」


阿姊和宋安寧在後廚吵吵鬧鬧,忙著給對方臉上抹面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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