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枝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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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愛上了流落民間的假公主,出徵歸來,請旨休妻。

太後心軟:

「公主為妻,凌氏孤女為妾。」

將軍青臉,十年後,舉兵謀反。

活剝太後,賜我萬箭穿心,蕩平我凌氏族人滿門。

再次睜眼,正值他班師回朝宴。

我趕他之前,伏地跪拜請願。

「皇上太後,妾守將軍三年無所出。請旨和離,全公主將軍百年之好。」

席間將軍愕然。

不等將軍回稟,太後開口:

「就依凌氏所言!立刻為二人賜婚!」

我震驚抬頭,想不到太後她老人家也重生了。

1

沈玠殺我的時候,我早已被他和他新妻折磨不成人樣。

那是一個大雪天。

沈玠逼宮謀反,翌日便要榮登聖座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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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蔓說她要吃魚。

沈玠伸出手,拉宋蔓坐在他腿上,咬著她耳根說:「蔓蔓,你燒還沒退?」

宋蔓嬌羞一笑:「玠郎,想吃。」

沈玠猛地啜了她一口:「想吃你。」

宋蔓躲開,走到我面前,一腳踢在我臉上。

打翻了一盆擦地水。

「玠郎,讓她去雪水裡捉魚。」

沈玠摟美人入懷,掐腰一笑:「蔓蔓,聽你的。」

沈玠命人將我捉到湖邊。

鑿開湖面,扒光我外衣,將我扔入冰水裡。

他居高臨下地說:「凌枝華,你永不可能是皇後。」

冰水浸入我身體的那一刻,我已經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我含淚唇語:

「沈玠,為什麼?」

轎輦內,沈玠抱著瘸腿的宋蔓,目眦欲裂地說:

「凌枝華,這是你欠蔓蔓的。

「若不是你善妒,打斷了蔓蔓的腿,蔓蔓又怎麼會?

「不過,本將軍,還是要謝謝你爹當年提拔。」

冰水灌進我的五髒六腑。

我通紅了雙眼,冰冷了四肢。

意識逐漸模糊。

宋蔓嬌笑:「玠郎,沒有魚竿,姐姐怎麼抓魚啊。」

沈玠抬起她美豔下顎:「來人,射箭。」

我屏住呼吸,拼盡全力想要往上爬。

可是我已經幹了粗活,整整三年,形銷骨立。

縱然我以前長槍善舞,也敵不過密密麻麻的鐵箭,準確無虞地射向我。

「躲?你能躲到何時?

「明日蔓蔓就是朕妻,你不過是下堂悍婦!」

血腥味彌漫了整個湖面。

他捂鼻嫌棄地說:「死了就扔亂葬崗。」

沈玠抱美人回屋時,我已遍身插滿箭羽,萬箭穿心。ƭűₚ

當年跟隨我爹徵戰四方的兒郎,將滿目瘡痍的我,扔在亂葬崗。

我死不瞑目。

死之前,我看到我身邊躺著,一具鮮血淋漓的老骨。

不正是那年替我求情的太後。

她老人家被剝皮了。

死前最後一口氣,我望了望京華上空,烏壓壓的黑雲。

真是快變天了。

像極了爹爹死前託孤,喚他護我一生一世周全那天。

大雨滂沱,他擁我入懷,信誓旦旦地說:

「枝華,醉花宜晝,醉雪宜晚,無論風雪,夫君陪你晨昏晝晚,死生契闊。」

原來,從始至終他都沒愛過我。

2

「夫人,酒灑了。」

觥籌交錯,杏花微雨。

初春時節,宮裡來人,邀我赴宴。

我愣神端坐,空中的酒杯一動不動,酒水漫了一地。

我睜開眼,回神過來,周圍都是言笑晏晏。

我剛好重生回到他出徵歸來那日。

「小姐,怎這麼不小心,衣服都打湿了,雨沾陪小姐去換身衣服吧。」

雨沾作勢拉起我的手,我反手扣住。

「等會兒……等……」

我啞著聲音,拉她靠近我,仔細瞧她,「真是……雨沾啊。」

雨沾愣神看我。

我捏了捏她掌心,我這忠心的小丫鬟還活著。

前世她為了維護我,被宋蔓剜眼挖心,扔給野狗吃了。

還活著。

我喜極而泣。

雨沾笑著替我拭淚:「小姐,邊關大捷,今日將軍大人就要回朝,小姐可是高興壞了?」

雨沾話音剛落。

銅鼓響,戰歌起,有將回朝。

沈玠一身戎裝,右手執盔,左手牽著一嬌俏女郎。

他二人郎才女貌,滿面含春,真是快把春色也比下去了。

雨沾原本帶著笑意的臉,瞬間涼了。

一聲「小姐」叫得虛弱無力。

我屏住呼吸,直愣愣看著他,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英姿勃發。

他拉著那女子的手,卻不下跪。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真是半分面子都不給皇族。

「臣沈玠,破西南十萬敵軍,大勝歸來。」

轉頭看著身旁女子。

「陛下託臣,暗訪端妃當年走失公主,臣幸不辱命。」

那女子聲音婉轉,巧笑倩兮,雙手呈上一枚玉佩。

泫然泣下:

「父皇……娘親走得早,將兒臣託付給了一農家,幸得沈將軍,兒臣才沒有被賊人所害。」

當今皇上已過四十。

對於皇嗣極為看重。

目含淚光,撫摸著玉佩,拉著女子手腕:「蔓蔓……是朕辜負了你和端妃。」

皇上問,「沈卿要何封賞?」

他嗤鼻一笑,單手將身旁女子摟入懷中。

「當日中了箭傷,是公主救了我。

「臣要美人。」

話音落,周圍貴女都意味不明地看向了我。

誰人不知道。

我才是沈將軍正妻。

他出徵三年,我為他操持家務,周旋朝廷。

每年上元節,誰家祈願的孔明燈放得最多。

必然是將軍府上,漫天星空。

我的心意,世人皆知。

而他,出徵歸來,卻帶回來了一個美人。

3

鼓聲響,美人姬入池。

宋蔓娉婷下座。

上前來,毫不避諱地牽著沈玠,朝我走來。

沈玠目光森冷。

看我時,眼裡似乎有千根銀針,要將我挫骨揚灰。

「你就是將軍夫人?」

宋蔓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走到我跟前,挑釁地揚起下巴。

「聽說姐姐自幼與沈將軍在軍營長大,也算青梅竹馬?」

我不吱聲。

雨沾氣不過,擋到我面前:「沈將軍自小就養在凌府為僕,自然和我家小姐從小長大。」

一句「為僕」,令沈玠的臉色降為土。

這丫頭,不該這麼莽撞。

我忙把雨沾拖到我身後,橫了雨沾一眼,嚇她不敢再說。

宋蔓輕笑一聲:「果然是馬背上長大的,連丫鬟都沒有規矩。」

我臉色一沉,抬眼看著站在她身邊,閉口不言的沈玠。

三年不見,他瘦了。

瘦得好,一如爹爹在府中收養了他那些年。

他瘦得跟竹竿一樣。

他視線移到我臉上,我目光不躲閃,與他對視。

他生了一張好看到讓人沉陷的臉,到底是京華女子的春閨夢裡人。

而我,也曾為了面前這張人皮,魂牽夢繞。

而他身上,與生俱來的破碎感。

也曾讓我惻隱憐惜,愛慕了多年。

4

那年暮春。

我身披銀甲,跟在爹爹隊伍後面。

他彼時不過是爹爹養在府裡的一個燒飯卒,皆因燒得一手好菜。

便央求爹爹帶他上前線。

爹爹見他心誠,便允了。

而他為了討我歡心,每日變著花樣給我添新菜,隻求我替他討一個馬前卒。

我見他眉清目秀,膚白細肉。

打趣他:「沈玠,就你這身板,也能身先士卒?」

他帶著要把我吃了的目光,咬住我手腕:

「我能!我能!」

真是一條瘋狗!

我甩開他,正巧撞在爹爹腳邊。

他滿嘴含血地磕破了頭:「將軍,願為馬前卒,上陣殺敵。」

我立馬叫他住嘴。

「爹,不許答應,把他交給我處置。」

我捂住受傷的手,刁蠻任性地踩他手掌,生生壓出了血痕。

自此以後,我留他在我帳中。

白天我罰他劈柴挑水,沒有數十趟,絕不讓他休息。

夜晚我罰他挑燈夜抄兵書,不到雞鳴,絕不熄燈。

夏日來,我罰他潛水閉氣。

若是敢抬起頭,我便用石子砸得他頭破血流。

冬日裡,我罰他冰天雪地打馬步。

若是敢違命,我便讓人挑了冰水,往他身上澆。

他算是在我手中,受盡了兩年苦楚。

軍中人人笑他。

他總是蠻不講理和別人去打架。

起初,全是輸。

直到有次我打馬回來,驕陽似火,我似雲月。

所有士兵皆停下手上動作,朝我投來目光。

唯有他,被一士兵鎖住命門,瞥頭不見我。

我有些生氣。

揚鞭高舉額頭,朝校場中一甩銀鞭,猛抽他後背。

他大叫一聲,反手一摔,將那士兵狠狠地跨在了襠下。

這是他的首勝。

從他以後,他再也沒有輸過。

誰敢笑他,他就和誰打架。

直到整個軍營,再也沒有人是他對手。

而他終於走到爹爹面前,成為悍將。

所到之處,手起刀落,絕不留情,絕不心慈手軟。

也是在那一刻,他走進了我心裡。

5

「凌枝華,好久不見。」

他冷聲朝我一問。

我苦笑一聲,三年不見,原來他與我已經生疏成這般模樣。

我開口:「你還沒死?很好。」

我有的是時間慢慢報仇。

沈玠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將美人擁入懷,護得真叫一個小心。

他細心地替宋蔓別開眼角的鬢發,溫柔地說:「蔓蔓,累不累?」

我勾勾地看著他。

從未見他如此溫柔過。

沈玠見我臉上波瀾不驚,嘴角一抹譏笑,不以為意。

扶著宋蔓坐下來,滿目柔情地說:

「蔓蔓,回京數十天,你也累了。

「你不當心你自己,也要當心肚子裡的孩子。

「等會兒,我就求皇上下旨賜婚。」

宋蔓柔弱無骨地靠在沈玠肩上。

眼角落淚,梨花帶雨,惹周圍同僚憐惜。

「玠郎,蔓兒是公主,斷然不能為妾室。」

宋蔓窩在沈玠懷裡,朝我投來的目光,恨不得看我當場笑話。

我一言不發。

宋蔓無趣,伸出手,勾住沈玠脖頸。

挑逗地說:

「玠郎,聽聞姐姐是將門孤女,脾氣性子都不免烈了些。

「怎今日一見,跟個榆木疙瘩一樣……

「悶不吭聲的……」

沈玠蹭了蹭她冰清玉骨,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蔓蔓,可是吃醋了?吃醋的你,本將軍好喜歡。」

我幹嘔了一聲。

6

夜涼如水,荷花池飄來陣陣清香。

我聽著耳畔郎情妾意。

不免心中悲涼。

三年前,爹爹帶著精兵良將,攻打北梁。

兩軍膠著,我護著糧草,焦急ŧųₑ等待。

直到十日後,沈玠一身鮮血,抱著垂死的爹爹回來。

我揮身下馬,跪在沈玠面前。

看著面前奄奄一息的爹爹,淚如泉湧。

爹爹撐著最後一口氣,將我交到他手中。

「玠兒,沈家隻有一個女兒,從今以後就託付給你了。」

「爹爹……」

我握住爹爹的手,泣不成聲。

軍中老將哽咽:「大小姐,敵軍太多,若不是沈副將拼死護住老將軍,恐怕……」

爹爹打斷了老將,吃力地說:

「華兒,是玠兒護我。

「華兒不哭,爹爹陪你娘親去了。待山河收復,將爹爹與你娘親同眠山水。」

爹爹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撒手人寰了。

眾將士齊聲叩拜:「凌將軍,一路走好。」

我兩眼一黑,哭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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