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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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猛地一驚,而後反撲回去,兩人在草地上滾了幾遍,我朝他龇牙。


「都是狐狸,這麼抵觸?」


他一動也沒動,目光明明白白地就是挑釁。


「六步孤,我跟你說過,我有喜歡的人。」


我磨了磨牙。


「那又怎麼樣呢?」


「他是個道士,除妖的。」


我決定加重籌碼。


「道士?」


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眸子亮了下。


而後就笑了,越笑越開心的那種。


腰間的手用了點力,我被他勾地更近,他的眼眸彎起來的時候,像是有著灼灼的桃花。


「喜歡道士,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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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錘了下他的胸口,讓他從我身上起開,他溫溫和和地照做了,背著手站在我身邊。


其實,我已經後悔我剛剛說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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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道士。」


明明,也不是喜歡的。


我是一隻媚狐,喜歡一個道士,不成了狐族的笑柄?


「也不……喜歡他。」


「嗯?」


黑夜之中,有可能是因為我冷不丁的發話分外清晰,六步孤湊近了我。


而後,他就笑了。


「是啊,哪隻傻狐狸會喜歡一個破道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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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狐賞結束後,我就再沒了和六步孤的聯系。


聽說他浪得很,對我大概也隻是一時興起。其實我懶得去理解他那晚話裡的意思,倒不如說想把那句「我喜歡道士」徹底忘掉。


我去人間歷練,也曾想過下一個媚術目標,可終究還是沒付諸行動來。


一場下雨天的時候,我遇見了急急忙忙趕路的小青。


「你去幹嗎?」我問她。


她執著柄青竹傘,神神秘秘地靠近我。


「你還記得顧文星嗎?」


猛地一聽這個名字,我的心還是顫了下。


「記……得,怎麼了?」


「他被青崖派的人堵在靈隱寺下了!」


「……」


小青似乎知道我本就對這種湊熱鬧的事情不感興趣,準備繼續趕路,我卻拉住了她的衣袖。


「帶我去……!」


我抬頭,定定地看她。


顧文星將青崖派秘密繼承了千年的秘笈泄露出去是事實,由他而致的武林動蕩也是事實。


我到的時候,除了那烏泱泱的人,高臺之上,一眼就能瞧見顧文星。


他沒什麼事,好像泄露秘笈的不是他,站在高臺的不是他,那群人圍攻的也不是他。


幾個月之前月光下朝我輕笑的少年依舊沒變,他的嘴角總有那抹讓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顧文星,你泄露我派秘笈,勾結江湖走狗,害得……害得,我派差點覆門!!」


為首的青年高喝,小青拉著我墊腳看,我也想看仔細點,仰著頭望他的時候,就和他對上了眼。


我也不知道那麼多人,怎麼就能確定他看的是我。


隻是芸芸眾生,他的眼睛是我從未見過的清潭,它明亮又清澈。


一柄細劍就這麼穿過了顧文星的雙肩。


這一舉動引起一片哗然,發起攻擊的是運劍的門派,小青輕輕地在我耳邊說,這人從前跟顧文星有恩怨。


有他這麼一帶頭,越來越多的人朝顧文星發起了攻擊。


顧文星沒躲。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血濺開來,利劍刺穿了他腹部。


他在幹嗎?他為什麼不躲?他不是逃跑很厲害嗎?


他隻是很輕易地,在人群中找到我。


他隻是在看著我。


一副清清淡淡的樣子。


——我越過那麼多人擄走他的時候,自己也沒想到我會這麼做。


隻是風急急地擦過我的耳朵,他任由變做妖型的我叼著,而後我聽到了那些人的謾罵。


「是狐族!!」


「顧文星果然有問題!!他和妖勾結!!」


「災星!大家看到了嗎!你們覺得一個正派人物會和妖混在一起嗎?!」


「……」


雨聲漸響的時候,我把他甩進了一座破廟裡。


他靠著牆,血跡在他的衣衫上彌漫開來,這會正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琉璃般的眸子像是和雨水顛倒在了一塊。


我就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想到幸虧那群人還沒毀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那麼漂亮。


「一……」


他突然伸手,指了指我。


「二……」


「三……」


「……」


「……八,九。」


「你有九條尾巴呀,小狐狸。」


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情數我的尾巴?


我皺了皺鼻子,重新化作人形,坐到他面前。


「你怎麼樣?」


「死不了。」


他毫不在意地拿手糊了糊血肉模糊的地方,倒是看得我心猛然一縮,把住他的手腕,就與他觸上了眼睛。


他的眼睛像是把世間看得淨透的琉璃。


我不知道我在胡亂擔心些什麼。


他的頭輕輕側了側,說話的時候帶著點笑意。


「我沒事。」


我猛地縮回手,思緒紛飛,轉頭看著窗外的雨。


「那個,我走了,你……保重。」


我想我該起身起得幹淨利落點,可這次他先一步攥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冰冰涼涼的。


他不說話,就這麼死死拽著我的手。


「顧文星,我……」


我嘆了口氣,想著自己這會兒真栽了,回頭定定地看他。他的手卻突然用力,把我拉進了他懷裡。


還好,他的胸膛是溫熱的。


鼻腔溢滿了雨水的湿意,還有血的味道,這會我的感官似乎被無限放大,沙沙的雨聲中,他的呼吸清晰可聞。


「我故意的。」


他突然輕輕地說。


「我就是故意讓那些人來打我的。你要是來救我,我就不會放你走了。」


「你是道士。」


我縮了縮,沒掙開他。


「有什麼關系?」


他熾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脖頸間,搭在我腰間的手也不安分。


「顧文星!」


「嗯。」


幾乎是從嗓子裡溢出來的哼聲,我才發現他下巴抵著我肩膀,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滾燙。


他的呼吸漸漸隱Ṱů⁽了下去,當他身體的全部重量壓向我時,我就知道他有可能一直在忍。


我輕輕晃了晃他,他沒醒。


我盯著他泛了點紅的耳尖看,其實按著狐妖的標準來說,顧文星這張臉明明算不上太驚豔,可偏偏讓我上頭般地想念著他。


對,我一直在想他。


自那夜的月光之後,至今日的磅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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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文星再醒來的時候,夜已經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雨依舊在下,他咳了兩聲,隔著噼裡啪啦的篝火定定地看著我。


「顧文星,你為什麼Ťŭ̀¹要把青崖派的秘笈散播出去?」


這次,是我先開口了。


他似乎對我問出這個問題很有興趣,手抵著地面,仰起頭的時候下頷帶起一道很好看的弧度。


「如果你有一本絕世秘笈,但是現在全武林都知道你有那本秘笈,會怎麼樣呢?」


他的話懶懶散散,又悠闲又輕慢。


「全武林的人都會想著法逼你拿出秘笈,威逼,利誘,是不是?」


他嗤笑了一聲。


「若你不夠強大,還不如自己把秘笈甩出來,讓所有人都看到。」


「……」


「顧文星,陸九霸死了,修煉你泄露出去的秘笈而後誤入歧途而死。」


我盯著他的眼睛,慢慢地說道。


陸九霸是江湖上一大黑惡勢力的首領,燒殺搶劫而無惡不作。


知道他死後,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或許,顧文星是在保護青崖派。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陸九霸準備集結勢力明搶青崖派的那本秘笈,所以幹脆把秘笈宣揚了出去?」


「畢竟那勢力若是攻上來,青崖派就不是現在江湖地位跌落那麼簡單了……」


他好久都沒說話。


火光映著他眼裡的東西虛虛實實,他卻猛地笑了起來,眼彎彎的,也不知是戲謔還是嘲弄。


「我在你眼裡就那麼好,嗯?」


「……」


看樣子不打算承認。


我抿著唇望著窗外,今晚沒有月亮,他似乎故意造了點響聲,語氣裡帶著少有的燥。


「你看哪呢,看我。」


「我看你幹嗎?」


「嗯……」他的眼睛依舊填著笑意,像是思索,又像是攜了無邊的眷戀。


「其實是我想看你。」


「……因為,之後大概就很難見到你了。」


猛然壓低的聲線,猝不及防地讓我心跳漏了半拍。


是啊,道士和一隻妖怪混在一起算什麼樣子。


而且,我的手悄悄緊握了些。


顧文星這人看樣子倒是無牽無掛的,但我不一樣,我娘要知道我愛上了個人類,那人類還是個道士,她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所以我隻能裝不懂般無視他。


23


「你別看我了,顧文星……」


他的目光,太灼人了。


忽而揚起一陣風,大得將篝火都熄滅。


當黑暗完全降臨的那一霎那,我便感到手腕緊緊被人抓住了。


他輕輕地壓在我身上。


「就真的對我沒感覺?」


我的視線還沒完全適應黑暗,在我耳邊低沉的聲線就不斷蠶食著我。


我側了側頭,感受著他吐息打過來的方向。


「沒有。」


他笑了聲。


「小騙子。」


……


又不說話了。


眼瞳逐漸適應了黑暗後,我逐漸借著窗外微弱的光打量著他的臉,模模糊糊的,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的食指纏上我的手腕,蹭了蹭。


「在這裡把你吃幹抹淨,好不好?」


「……」


顧文星。


我盯著他模糊的輪廓,邊思索邊斟酌地開口。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你是人,你是道士。」


「很重要嗎?」


我輕輕地點頭,也不知他看沒看見,雨聲那麼大,我多希望我聽不清他Ṱùⁱ步步逼近的話語。


「窈灼,你跟我在一起,就不能不看我是誰嗎,無論我是人是鬼,你可不可以喜歡的就是我?」


他伏在我耳邊說話,落下的發絲蹭得我臉頰痒。


顧文星在意的,原來是這個。


拋開一切,他想有人喜歡的就是他。


「可是,我娘不會答應的。」


娘從小就跟我講,和人類談戀愛是件很丟臉的事。


「咱娘為什麼不答應?」


「……」


你叫的為什麼能這麼順口?


我聽到他在我耳邊的笑,輕輕痒痒,帶著與生俱來的從容與無謂。


「那就去跟她說,說通了就能娶你了,對不對?」


我知道,他在等我。


所以空氣靜靜的,我的臉頰燒得通紅。


「……嗯。」


他從我身上起開了。


居然真的沒碰我。


「怎麼?」


雨停之後月就悄悄露出臉面,他眯眼問我,我就著月光,卻看見他微微發紅的耳尖。


我拼命抑制著嘴角的笑。


原來,隱於月光之下,有人同我一起……心亂如麻。


24


「顧文星,你往前面走一點……」


真進了狐妖的領地,面前的人果然開始磨磨蹭蹭。


他提了提手中的籃子,轉頭問我。


「咱娘能喜歡嗎?」


我冷笑。


「喜不喜歡很重要嗎?是你要來的,這會慫了?」


他摸了摸鼻子,眼裡似乎藏了些什麼,轉而又笑開了。


「慫倒不至於……隻是,好久沒來過了。」


他後面那句話極小聲,我都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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