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存在的白月光
3191

「祝你早日得償所願。」

小白花露出了一個笑,站在他的背後第一次沒有示弱,耀武揚威地,又得意揚揚地:

「謝謝你的祝福。」

「姜小姐。」

「我和阿肆會很幸福的。」

周肆的面色變了變,嘴唇動了動,可是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

打開車門上車的前一秒,我忽然回頭,大聲喊了一聲:

「周肆!」

就像七年前,下課時看見在教學樓下等我的周肆,毫無形象又興高採烈地,隔著一大群人,大聲喊他的名字。

而周肆回頭。

也像七年前那樣,隻不過他沒有看著我笑。

我也沒有朝他奔過去。

這次沒有人群阻隔在我們中間。

我看著他,笑得眉眼彎彎。

「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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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失所愛。」

19

離婚協議是律師幫忙轉交的。

我不願再見到周肆。

薄薄的幾張紙,是我們糾葛十來年的最後結局。

財產的分割沒有鬧得很難看,我隻是提醒了一句,他在婚姻內出軌了。

他認下了婚姻過錯方的角色,在財產分割時盡量地補償我。

籤名字的時候我隻用了五秒。

真可笑。

我的婚姻最後卻是因為短短一個月內的變故就這樣突然地結束了。

我和周肆約在下周一的上午去民政局。

?

他又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沒有接。

放下時點開微博,就見宋悅的置頂被換了。

換成了一個笑臉 emoji。

我隻是漠然地關閉了微博。

20

周一的時候我去得很早。

民政局沒有開門的時候,我就來了。

從清晨等到黃昏。

周肆沒有來。

街邊人群川流不息,我坐在車內,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看著天邊一點點被染上重彩,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另外一個聯系人的電話打來。

蕭遲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喘氣聲,焦急萬分:

「嫂子,你在哪啊?肆哥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一直沒接,他剛做完手術,非要見你,電話打不通,他剛剛跑出去了,我沒攔住,嫂子你給回個電話吧。」

我垂眸,輕聲問:「他想起來了?」

「是的,肆哥昨天暈倒了,送去醫院的時候醫生說要安排手術,今天剛做完……」

他說著,忽然察覺出一點不對勁來,「……嫂子,你和肆哥……」

街邊的燈一個一個亮起,華燈初上,正是歸家的時候,民政局關了門,街上的人也逐漸少了。

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民政局的門口。

車上倉皇地竄出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高高瘦瘦的,穿著病號服,腳上的拖鞋跑丟了一隻,站在馬路上四處張望,茫然失措。

我少見周肆這麼狼狽的樣子。

二十五歲以後,他成了人人敬仰的周總,對所有事情遊刃有餘,永遠從容不迫。

騙我的時候也是。

他沒有找到我,又拿起手機給我撥電話。

一遍又一遍。

蕭遲的電話還沒有掛,他打過來也隻能聽見機械的女聲不斷地重復。

我看著他的臉色一點點垮下去,在蒼茫的暮色中顯得虛無又寂寥,看著他的情緒一點點崩潰,痛苦纏繞了滿身。

看著他泛紅的眼,佝偻的背,和滑稽的裝扮。

我無聲地笑了。

?

「我們要離婚了。」

我輕聲道,「以後別叫我嫂子了。」

電話那頭的人嚇了一跳,剛想說什麼,卻被我掐斷了。

汽車啟動,一下子駛離這個地方。

離得越遠,我的快樂就越放肆。

?

我沒想過把周肆讓給宋悅。

相反。

我要讓她一輩子都得不到周肆。

我掐著點兒給周肆寄了點東西。

一些足夠顛覆他所有認知的東西。

我該慶幸,曾經自己足夠傻,才將回憶保存得那麼完好,想著以後白首,還能與他一起回憶從前。

之前心疼他,顧著醫生的叮囑,怕刺激他。

現在不怕了。

21

周肆像瘋了一樣給我打電話。

我一個都沒接。

他又給我發消息,長長短短的小作文,看了厭煩。

我沒有回家,住在了酒店裡,公司的同事說周肆去找我了,她跟他說我休假了。

去往冰島的飛機即將啟程的前一刻,我接下了周肆的電話。

他好像沒有料到。

沉重的呼吸聲落在我的耳畔,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小竹?」

「嗯。」

我撥弄了一下包上的穗飾,輕聲應道。

「……什麼時候回家呀?」

他的語氣甚至還含了點兒討好的意味,像是隻是在哄一個賭氣的孩童,輕輕揭過,就能把一切當做不存在。

怎麼能呢?

那是九年。

交錯盤庚的枝丫讓我無從下手,所以我選擇了最決絕的方式,那些年的回憶與時光變成了刀,將我們之間劃得鮮血淋漓。

每一個斷口,都是血與淚。

怎麼能體面呢?

羈絆太深了,分開時才會撕扯得支離破碎。

我從沒想過,原來我們也會有一天,走到這種地步。

也沒有想過,我會如此深切地、憎惡著周肆。

「別打電話來了。」

我輕聲道,「什麼時候定好了離婚的日期,什麼時候再見吧。」

「小……」

我一下將電話掛斷,行李箱在地上擦出細小的滾動聲,登上了去往冰島的飛機。

22

我去的時候雪還沒有消。

到的第三天,又下了一場大雪。

定居在冰島的堂哥抽出時間陪我打雪仗,快奔三的兩個人像小時候那樣,裹成一個球,靈活地穿梭在雪地。

最後打累了,我直接倒在雪地裡。

紛紛揚揚的雪落在我的臉上,又馬上融化,細小的水滴劃過肌膚,冰冰涼涼的。

我仰面看著紛飛的白雪。

冷氣從四面八方湧來,鑽進我的衣服裡,嵌在雪地裡的手凍得快要失去知覺。

像是要溺死在這場風雪裡。

堂哥的臉忽然冒出來, 眯著眼睛笑:「快起來,小竹,你嫂子給你烤的餅幹好了。」

我伸出手。

原本細嫩的手指變得又紅又腫,很醜, 有點像豬蹄。

細碎的雪落在上面, 又迅速融化。

好疼。

疼到我眼睛又酸又漲。

「哥。」

我啞著嗓子喊了他一聲。

?

「冬天的水, 」

「真的好冷啊。」

23

周肆拖了十幾天。

不知疲倦地給我發消息、打電話,祈求我的原諒。

我隻接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是蕭遲的。

他期期艾艾地喊了我一聲:「小竹姐。」

沒等我回話,他又繼續:「肆哥把宋悅辭退了,她做了錯事,以後也沒什麼公司會要她了。」

「肆哥這幾天一直沒來公司。」

「肆哥喝多了酒,和我說了好多你們的事情。」

「你寄給他的那些東西, 他每天都在看。」

「肆哥說他知道錯了。」

「小竹姐……」

我沒回話,蕭遲就一直說。

「肆哥昨天又喝醉了。」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晦澀起來。

「他……」

「哭了……」

「小竹姐,我從來沒見過肆哥這麼脆弱的樣子。」

「明明、明明你們原來那麼好……那是九年啊……」

「小竹姐,肆哥說——」

「他在等你回家。」

?

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九年,有個人陪他從籍籍無名到功成名就。

也不會再有第二個我,帶著滿腔孤勇,熱烈又赤誠地愛他那麼多年。

我們是彼此刻進骨髓裡的唯一。

分開時勢必撕扯得血肉模糊。

可我還是,不要他了。

?

變心的是他。

出軌的是他

做錯的是他。

我寧願他變心得徹底,而不是找一個和我有七分像的人來惡心我。

他不會不知道我有多厭惡出軌。

可他還是做了。

?

失我者永失。

24

接的第二個電話,是周肆的。

在僵持了十五天之後,他好像終於意識到, 我真的不會再回頭了。

他新發來一份離婚協議, 收到時我正蜷在壁爐前的椅子裡,捧著嫂子給我煮的紅茶,暖和得昏昏欲睡。

我強打起精神翻了翻, 周肆比之前還要大方, 幾乎是將他的大部分身家都送給了我。

所以他的電話打來的時候, 我接下了。

「小竹。」

電話那頭的人聲含混不清。

我想他應該是喝醉了。

「嗯。」

他可能沒有料到我會應下。

呼吸一滯。

又很小心地, 再喊了一聲:「小竹。」

「嗯。」

然後他像個傻子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喊我。

「小竹。」

「小竹。」

…… ???

念到哽咽。

最後我聽見他問。

「小竹。」

「我是不是……」

「要永遠失去你了。」

「嗯。」

我輕聲應道。

25

我從冰島回來的那天, 已經快入夏了。

陽光晴朗,微風不燥。

周肆來機場接機。

我站在外邊,一眼就看見他了。

他瘦了好多。

臉色憔悴。

這些天酗酒、熬夜、反復地進醫院, 給自己作出來一身的病。

臉上的鬱色未散,哪還有半點曾經意氣風發的樣子。

他見我時眼睛亮了亮,又馬上暗淡下去:「小竹……」

「直接去民政局吧。」

我打斷他的話。

?

我推開門的時候周肆還沒睡,他穿著病號服坐在床上,額頭上繞了一圈紗布,臉色蒼白,又面無表情。

「(他」綠色的本子到手的時候, 我好像卸下了一件重擔,一下輕松起來。

春末的陽光沒有多暖和, 但是很明亮, 亮到恰恰讓我覺得, 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寄給周肆的那箱東西,在看完宋悅微博的那天晚上,也被我一件一件, 仔仔細細地看完。

從高中到大學。

從校服到婚紗。

短短十來年,就這樣在一個晚上被我翻過去了。

我在燈前枯坐到天明。

二十來歲的時候我們之間的愛多到要溢出來。

可現在,我一點也不愛周肆了。

小作文有什麼用呢。

周肆。

你要比我更痛苦,才算道歉。

26

我回頭, 對上周肆的眼,輕聲喚他,眉眼彎彎:

「周肆。」

「恭喜你——」

「永失所愛。」

最後一點光破碎在他眼裡。

他面如死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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