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
我拍了拍我媽的肩膀,「媽,這件事改天再說。」
上樓時,我媽還在跟張叔感嘆:「這孩子轉性了。」
回到臥室,我翻開了手機,給沈峪謹發了條消息:「你跟我爸談得怎麼樣了?」
「給我一些時間。」
過了會兒,他又囑咐:「不要跟你爸媽爭執。」
「知道。」
跟他待久了,我也學會了一些東西。
比如情緒穩定。
能講理的事,不要靠蠻力。
剩下的日子,我又恢復了規律的早睡早起。
我爸強制給我辦了通勤,每天有張叔接我上下學。
我跟沈峪謹幾乎沒有見面的時間,但是我沒有放棄。
到了十月份,我報了沈峪謹所在學校的計算機系。
這天,死黨給我發消息:「你家教授被學校約談了。」
「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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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怎麼說,接受檢查唄……」
「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大部分人還是明事理的。人家自由戀愛,又不是玩師生戀……醫術精湛,病人總不至於因為他喜歡男人,不治病了吧?對了,那個匿名舉報的你打算怎麼辦?你家教授好像並不打算追究。」
這些東西,沈峪謹從來不告訴我。
我猶豫好久,給沈峪謹發了個消息。
「忙嗎?」
「嗯,待會有手術。怎麼了?」
「沒事,就是問問。」
那邊沒了消息。
也對,他這會兒應該心情不好。
下一秒,我接到了沈峪謹打來的視頻通話。
他穿著手術服,視線穿過眼鏡,依舊是平和淡然的。
「顧餘。」
我扯了扯嘴角,「大教授變帥了啊,最近有沒有背著我勾搭別的小男生?」
他笑起來,「不敢。」
我扯了扯嘴角,還是沒忍住,問他:「你為什麼放過他?」
沈峪謹不置可否,「你在考研,報警的話,會牽扯你的精力,還會把你暴露在輿論之下,不明智。」
我抓了把頭頂的碎發,半開玩笑道:「我前幾天報名了,你猜猜我報哪了。」
沈峪謹愣了一愣,隨後笑了笑,
「顧餘,我尊重你的意願。哪怕……你嫌棄我,跑去外地,我可以接受。」
看著沈峪謹認真的表情,我突然就不忍心騙他了。
「我報了你們學校。以後上學放學,就住在你家。」
那頭好一陣都沒有說話,沈峪謹就這麼看著我。
直到身後護士喊他要上手術了,他才反應過來,「阿餘,我愛你。」
隨後掛了電話。
那句話卻仿佛帶著回音,一直在我腦海裡盤旋。
剛才……是表白嗎?
10
考研成績出來的那天,我把公示名單發給了沈峪謹。
他回了很簡短的一句:「A 大歡迎你。」
隨後就消失了。
我爸破天荒回了家。
跟我媽坐在沙發上,給我倒了杯茶。
「小餘,有些事,我們可以談一談了。」
在我過往的人生中,我爸一直把我當成一個搗蛋鬼,二世祖來對待,可是這一次,他無比嚴肅地問我:「你確定自己喜歡沈峪謹?」
我端坐在他對面,說:「我確定。」
「從小到大,你騙你老子的鬼話不計其數,這話有可信度嗎?」
我一噎,把公示名單給他:「這次我是認真的。如果我跟他散了,也不會聽從你和我媽的安排,跟別人結婚。這是我自己的生活,希望你們能理解。」
我爸沉默了半天,說:「和男人在一起,你以後可能會很辛苦。我指得是別人的目光……就像前不久,他們學校論壇一樣,如果你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知道。沈峪謹不怕,所以我也不怕。」
我爸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你小子……以前渾得一批,現在倒是有點擔當了。」
我蹙了蹙眉,「您這是……」
我媽笑道:「我和你爸想清楚了,你以前混不吝的,有個人能讓你收心,考研,人生走上正軌,是福氣。能讓你變成更好的人,我們為什麼要拒絕。」
我爸嘆了口氣,「就是可惜了沈峪謹,好好一個教授,被豬拱了。」
「爸——」
我有些感動。
我爸:「滾去找你男朋友。」
被父母從家裡撵出來的時候,天色將晚。
我給沈峪謹打了通電話。
那頭隔了一會兒才接起。
「顧餘。」
沈峪謹習慣連名帶姓的喊我,可是這兩個字,偏就繾綣又深情。
我問:「你現在在哪?」
他說:「警察局。」
我愣住了,「你在警察局幹什麼?」
「報案。」
沈峪謹說,「那個匿名的帖子,我自始至終沒想放過他。」
我氣喘籲籲地趕到警察局的時候,沈峪謹正從裡面出來。
金色的夕陽落在他的白襯衣上。
像一朵開在峭壁上清冷高潔的山茶花。
清麗又誘人。
「沈峪謹。」
我喊了他一聲,聲音發啞。
他看見了我,朝著我張開了手臂,「顧餘,過來。」
我鼻子一酸,朝他奔跑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雲層分開,雲團之間的燦爛夕陽噴薄而出。
我抬起頭,在眾人的目光中,跟沈峪謹接吻。
肆無忌憚。
……
幾周後,匿名發帖的人被揪出來了,是徐凱。
他擔心我和他爭搶考研名額,想盡辦法詆毀我。
又因為幹了這種事,在考研期間,一直擔驚受怕,所以也沒有考好。
沈峪謹沒有接受和解,把案子丟給了律師處理。
回家的路上,我問沈峪謹:「你父母那邊對你這樣有意見嗎?」
沈峪謹開著車,說:「我坦白比較早,他們最開始跟你爸媽一樣,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也就接受了。」
「你想見見他們嗎?」他問。
「想。」
沈峪謹眉眼一舒,「好,改天去。」
秋天的時候,我見到了沈峪謹的父母。
預想中的刁難壓根沒有,他們對我很好。
隻是在聽說我比沈峪謹小 7 歲的時候,有些惋惜。
「峪謹比你年長太多,所以很多事情上,可能有代溝,如果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你可以跟他說。他會改的。」
我知道,他們是怕在未來漫長的歲月裡,我會改變主意,丟下沈峪謹一個人。
我握住了沈峪謹的手。
無名指的地方,是一對低調的戒指。
我說:「叔叔阿姨,你們放心,明年我們回去國外結婚。他是我的愛人,我們會為對方的餘生負責。」
聖誕節那天,天黑得早。
學生都快寒假了。
我去了沈峪謹單位找他。
他剛下手術,領著一群小醫生從外面回來。
我裹著羊絨大衣,朝著沈峪謹打了個招呼。
周圍的人一下子就開始起哄。
原來,他們都知道我們。
沈峪謹朝我走來,「東西收拾好了嗎?」
「嗯。我跟導師請了假,要提前兩個小時到飛機場,時間剛剛好。」
坐在飛機上的時候,我還在跟沈峪謹說:「聽說這個季節那邊正在下雪。咱們 A 市好多年不下雪了。」
沈峪謹說:「下飛機的時候應該看不到,我們結婚的時候,希望能有。」
我們牽著手,看著飛機飛躍了晨昏線。
廣袤無垠的白雲之上,是橘紅色的光暈。
我們一路向西,在追逐夕陽。
飛機落地的時候,下雪了。
異國他鄉的街頭,我和沈峪謹並肩站在一起。
仰頭看著紛紛揚揚的雪在最後一絲落日的餘暉裡舞動。
「沈教授。」
「嗯?」
「我們可要一起白頭啊。」
(全文完)
番外
沈峪謹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不喜歡女生的呢?
大概是 28 歲那年,家裡給剛畢業的他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
女孩子家庭樣貌,跟他勢均力敵。
性格溫和,情商高。
幾乎所有人都喜歡她。
約會那天,外面下了雨。
烏壓壓的黑雲裹挾著悶熱的水蒸氣,沈峪謹開車,把女生送到了家。
臨下車時,她用那雙無辜水潤的眼睛望著他,說:「沈峪謹,我很喜歡你。」
睫毛上,還掛著幾滴晶瑩的雨珠。
沈峪謹望著她,平靜的心湖掀不起一絲波瀾。
他抿唇,溫和地說:「對不起,我們不合適。」
女生傷心欲絕,走後,沈峪謹把自己關在車裡,望著擋風玻璃上流連的水珠,意識到。
性別不對。
跟父母攤牌的時候,家裡鬧得天翻地覆。
他的父母執意要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沈峪謹很冷靜:「媽,我是醫生,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三十歲的時候,沈峪謹在醫院站穩了腳跟。
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刃,短短幾年,一路升到了教授。
家裡終於不管他了。
沈峪謹其實也不太喜歡男性,他好像不喜歡任何人。
他更像個完美的單身主義。
直到……那年夏天,遇見了顧餘。
顧餘不止一次說過:「我這樣的刺頭,有什麼好喜歡的?」
來的時候,一身臭毛病。
說髒話、抽煙、打架、瞧不起人。
坐沒坐相、站沒站相。
甚至,沒什麼邊界感。
沈峪謹有時候不太能分得清,他的調笑是搞曖昧,還是搞惡作劇。
但是顧餘的感情,熱烈又霸道。
相比他們內斂的人來說,表達感情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他們都說:「這段感情裡,沈峪謹是卑微的那個。他寵著顧餘,對他言聽計從,甚至甘願被他玩弄。」
可是沈峪謹自己知道,他是被愛的那個。
顧餘心直口快的性格,導致他不太會騙人。
每一句「我愛你」,「我想你」,都是他被顧餘愛著的證據。
2
臨近下班的時候,沈峪謹的手機上又收到了顧餘的短信。
「沈教授,結婚紀念日, 別忘了啊。」
沈峪謹勾了勾唇,「沒忘。」
顧餘喜歡露營。
沈峪謹提前預定了地點。
根據氣象局的預測, 今夜會有流星雨。
等到家的時候,顧餘已經穿好了黑色的衝鋒衣。
一頭碎發恣意地支稜著,年輕又有朝氣。
「你身上還有消毒水味兒。」
顧餘嗅了嗅。
「那我去洗個澡。」
「不用。」
顧餘扔給他個登山包, 「晚了趕不上流星。」
其實沈峪謹的工作挺忙,一年到頭,能休假的時候少之又少。
驅車前往十公裡之外的露營地,今夜星辰萬裡。
天氣冷, 所以露營地的人也少。
顧餘縮在行軍床上, 跳動的篝火舔亮了他的五官。
他突然彎了彎眼, 「沈峪謹,來玩個遊戲。」
「什麼?」
顧餘不懷好意地說:「撲克牌比大小,輸了的脫衣服。」
沈峪謹遲疑,「太冷了, 你會感冒。」
顧餘炸了毛,「你瞧不起誰呢?真以為我會輸?看我不讓你脫得褲衩子都不剩。」
澄明的月光下, 兩個人玩起了撲克。
兩人各抽一張,比大小。
今晚顧餘的手氣好的爆炸, 沈峪謹脫掉了衝鋒衣, 手表, 襯衣。
顧餘才脫了個外套。
他有點興奮,「大教授, 今晚你輸定了。」
不過看起來,完全不是三十多歲的樣子。
「(也」篝火快要燃盡了, 流星雨也到了。
數不清的星星在幽藍的夜幕中,拖出銀白色的長尾。
絢爛盛大。
顧餘仰著頭,眼神都亮了。
沈峪謹知道,他很喜歡。
「顧餘, 兩周年快樂。」
顧餘勾住沈峪謹的尾指,「同樂啊。」
接下來,輪到顧餘倒霉了。
他接連失守,最後,一推牌局,惱羞成怒。
「不來了不來了, 再脫我就沒有了。」
沈峪謹掀開了他扔在桌子上的最後一片牌,輕笑出聲, 「顧餘, 願賭服輸。」
顧餘還是不幹,在篝火熄滅的最後一刻, 沈峪謹像蟄伏已久的獵豹,對獵物下手了。
「臥槽,沈峪謹,你幹嘛?」
「去帳篷裡, 外面冷。」
「你不脫我就不冷……」
「不可能。」
顧餘聲音迅速地萎靡下去, 「你別、別這樣……我認輸、認輸行了吧……」
沈峪謹的笑聲在夜色中緩緩流淌,「阿餘,你這裡可不像認輸的樣子。」
「你拿手術刀都這麼用力嗎?」
「抱歉……」
天邊星宿低垂,湖鳥蟲鳴, 全都隱藏在簌簌的風中。
或急或緩。
這是沈峪謹最喜歡的一次紀念日。
有漫天流星,有溫暖的篝火,有被他動過手腳的撲克牌。
也有顧餘。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