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沈漾的電話打不通。
裴識檐這才知道他好像被拉黑了。
他緊抿著唇,渾身戾氣中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直到現在裴識檐才發現他和沈漾之間的聯系少之又少。
他不知道沈漾的宿舍在哪,也不知道沈漾的舍友有哪些,更不知道沈漾平時除了學校會去哪裡。
而在此之前,他從來都不需要主動去找沈漾的。
那個小啞巴似乎總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等他需要的時候就會乖乖出來陪著他。
無論他怎麼對她。
甚至連之前她知道了他是因為賭約才會去追求她時,小啞巴也隻是難過了一會。
當時他還得意洋洋地想,這小啞巴一定是愛慘了他。
但這次小啞巴好像真的生氣了。
裴識檐想,沒關系的,小啞巴那麼好,又那麼喜歡他,一定會原諒他的。
他隻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誤會了她而已。
裴識檐安慰著自己。
直到徐暢說沈漾不住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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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去的時候她好像在收拾東西。」徐暢小心翼翼地說:「她也沒說自己要去哪。」
「裴哥,東西我都撿回來了,你還要嗎?」
裴識檐很想跟以前一樣脾氣很大地讓徐暢把東西扔了。
扔進垃圾桶的東西再撿回來。
當他這邊是廢物回收站嗎?
可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好半晌後裴識檐聲音沙啞:
「……就放那邊吧。」
這件事的確是他做的不對。
小啞巴生這麼大的氣也是應該的。
等她氣消了就好了。
說不定等過一陣子,她還會後悔自己一時衝動把這些東西都扔了的。
到時候他就拿著去和小啞巴好好道歉。
最好是讓小啞巴心裡愧疚!
裴識檐惡狠狠地想著。
強行逼自己忽略掉心裡的那一陣子沒由來的恐慌。
17.
我在醫院陪護。
外婆的情緒不對,我擔心會出事。
江浔也會來。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在外婆面前刷足了存在感,但每次外婆看到他來的時候很高興。
她拉著江浔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我小時候的事情。
自從外婆生病之後,我很少看到她這麼開心的樣子。
於是原本想要勸江浔離開的字寫了又劃掉。
但我又不知道我到底隻是因為外婆,還是摻了自己的情緒。
可江浔那麼好的人,不應該和我有什麼牽扯。
我低頭看著夾在筆記本裡的卷毛小人,安靜了好久。
然後小心翼翼地把他藏在了心口的位置。
「囡囡啊,你送送小江。」
外婆在叫我。
江浔嘴上說著不用,可眼睛卻亮晶晶地盯著我看。
於是我朝著江浔彎了彎眸子。
果不其然,這人耳後又泛起了一片紅意。
江浔真的很容易害羞。
可我大概,以後都看不到了。
18.
我跟著江浔到地下停車庫。
「你要繼續跟下去,我說不準真就要忍不住把你拐回家了。」
江浔嚇唬我,可眼底一片笑意:「畢竟我一直都對你圖謀不軌。」
我點頭,繼續跟著江浔走到車旁邊。
直到我打開車門。
江浔一愣:「你——」
他瞬間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
「你、你真的要和我回家啊?外婆知道嗎?等、等等!你要不等明天?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家裡有些髒,我、我……」
【要和你回家。】
【外婆知道。】
【這是原本就說好的交易。】
江浔臉上的紅意一點一點褪去。
他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字,似是不敢置信地重復:「交易?」
我怕看了江浔的眼睛會後悔,隻能別過臉胡亂點了下頭。
周圍沒有其他人。
於是我大著膽子踮起腳去親吻江浔。
江浔身子瞬間僵硬住。
可他太高了,我隻能親到他的下巴。
我索性伸手搭上江浔的肩膀,又嘗試了一次。
但這次被江浔攔了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江浔發火。
「原來你一直覺得這隻是交易。」
他安靜地看著我,好半晌才低笑出聲。
然後打開了車門,攔腰抱起了我:「但是漾漾,光這樣還不夠。」
車內一片昏暗,我看不清江浔臉上是什麼表情,隻隱約瞧見個輪廓。
他撐在我上方,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氣勢駭人得厲害。
下一秒,滾燙的吐息落在我的頸側。
我不自覺地攥緊了江浔的衣服,沒有推開。
反倒是江浔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悶笑出聲:「漾漾,你在發抖。」
分明是笑著的,可江浔聽起來似乎難過極了。
他俯下身抵在我肩上,又嘆了口氣:「這樣可不行啊。」
我心裡莫名慌亂了起來。
就像是做錯了事在心虛的小孩。
可還沒等我有繼續的動作,江浔就拉著我起了身。
他把我往外推了推:「回去吧,外婆身邊不能沒有人。」
我站著不動,執拗地盯著江浔看。
於是江浔被氣笑:
「怎麼,就這麼想和我回家啊?可是漾漾,我這次真的有點生氣了。」
「所以在我哄好自己之前,我可能都不會來見你了。」
分明在笑。
可江浔聲音在顫抖,眼眶紅了個徹底。
我心裡堵得厲害,堵到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但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於是我朝著江浔努力擠出一抹笑容,打著手語:
【我會把錢都還給你的。】
19.
江浔好幾天都沒來醫院了。
我騙外婆說他最近這段時間忙,可能都不會過來了。
外婆哦了聲,又說小江是個有出息的。
可等到晚上我哄著外婆睡時,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含著淚,顫顫巍巍地問我:「囡囡,是不是外婆拖累你了啊?」
「小江性子好又懂禮貌,要是真的忙到不過來,他也肯定會提前和我說一聲的。你這幾天經常會看著窗外發呆,也是在等小江吧?」
「所以其實還是因為外婆……囡囡,是外婆對不住你。」
我搖頭,可眼淚卻莫名掉了下來。
就像是所有的情緒都找到了一個宣泄的突破口。
我死死咬著唇。
於是外婆輕拍著我的頭,就像是小時候那樣:
「小江人長得帥,又有能力。他那個性子,一看就是從小就被疼著長大的。可人家到我這來,又是幫著喂飯又是削蘋果,想著法子逗我開心。外婆不笨的,他明顯就是在圖外婆的大寶貝囡囡呀!」
我被外婆的這句大寶貝囡囡逗笑。
外婆也笑了起來:「外婆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外婆知道,小江也知道。」
於是外婆又平靜地告訴我,她曾經想過不拖累我而上了樓頂。
是江浔把她拉了回來。
「小江說,往天上飛的風箏得有根線牽著,不然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得留一個家,否則我們囡囡以後受了委屈找不到地方去了可怎麼辦啊。」
外婆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都是想起來就說什麼,大部分都和江浔有關。
「你知道小江經常問我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
外婆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臉上的皺紋都展開了。
「他說,漾漾這麼好,要是看不上他可怎麼辦啊?」
我怔住,又不自覺地想起江浔老是坐在外婆的床前,垂著那頭小卷毛模樣沮喪。
然後又認認真真地記下外婆的話,他說以後追老婆的時候肯定會用得上。
「可是囡囡,人就活這一輩子。總是顧忌這顧忌那的,這活著得多沒意思啊。你還年輕,還可以犯些錯誤,畢竟誰也不知道以後是怎麼樣的。總好過等你老了,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又在後悔我當初為什麼沒有試一試呢?」
「當然,最主要的是你有沒有問過小江是怎麼想的呢?人長著嘴不是光用來吃飯的,事情埋在心裡不說,別人又怎麼會知道呢?囡囡,那些自以為對別人好的好有時候才最傷人。」
外婆有些困了。
可她強撐著拍了拍我的手背:「去問問小江吧,說不定他還在等你。」
20.
裴識檐沒有想到自己隻是出了一趟差,回來後就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死死地盯著照片上擁吻的兩個人,心頭湧上了一股深重到快要壓不住的戾氣。
他明明隻是想好好冷靜一下的。
他沒有喜歡過人,也不知道怎麼樣才算是喜歡一個人。
所以他聽了溫梵葉的建議,打算趁著出差的時候好好理一下思緒。
結果倒是讓江浔趁機挖了他的牆角!
「沈漾外婆的醫藥費都是江浔付的。」
他的好兄弟周懷城在一旁懶洋洋:「阿檐,我早就提醒過你要對人小姑娘好點的。」
裴識檐不信。
小啞巴分明之前就愛慘了他,怎麼會這麼快就變心了呢?
周懷城嘖了聲:「真的是那麼快嗎?」
於是裴識檐突然記起來,沈漾是在看到那張照片之後才變得反常了起來。
可裴識檐想不明白。
就隻是一張照片而已,為什麼她的態度前後會相差這麼大。
直到徐暢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他一句:「我記得沈漾好像就是 c 城的。」
那張照片就是在 c 城拍的。
裴識檐身子倏然僵硬。
——【江浔也在?】
——【他那個時候搶著去救人。當時他非要挖一女孩,還遇到了餘震,差點就死在那。】
——【你那個時候沒有去救人嗎?】
——【我爸隻是需要一個有好名聲的繼承人,怎麼可能讓我真正接觸到那些危險?我不過是去搭把手的。】
近乎要讓人萬劫不復的真相快要浮現出來,卻又被裴識檐死死地按了下去。
他想,才不是因為什麼地震。
一定是因為小啞巴最在乎她外婆了。
隻要他解釋清楚,又極力彌補,小啞巴肯定會原諒他的。
於是裴識檐去了醫院。
然後聽到了那句:
「……去問問小江吧,說不定他還在等你。」
江浔!
為什麼又是江浔!
21.
我還沒等到江浔的回復,就先被裴識檐拽著到了樓梯間。
我很久都沒見到裴識檐了。
久到我快要忘記這個人的時候,他又強勢出現。
「漾漾。」
裴識檐叫我。
他想抱我,可我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於是裴識檐生生僵硬在原地,手一動不動地停在離我面頰幾寸前的地方。
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他扯出一抹笑來哄我:「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不知道你要錢是為了救你外婆,我——」
似乎是覺得這樣的解釋太過於蒼白無力。
裴識檐停住了話,又說:「我聯系了這方面的專家。你不要擔心,外婆不會有事的。我前幾天出差去了,還遇到了那位你說過很喜歡的畫家。她最近要開畫展了,我拿到了票,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裴識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我看。
我沒有帶本子出來,所以我在手機上寫著。
「我學手語了。」
他又突然說。
像是一個孩子剛學了什麼新奇本事就要和大人炫耀試圖得到誇獎那樣。
「我能看得懂的。」
可我低著頭繼續打著字。
【我們已經分手了。】
在離開公寓的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