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並不是很在乎孩子跟誰姓,他一直都這樣,不在乎世俗眼光,隻要孩子是他和鍾華甄的就行。
啾啾是個小美人,眼睛和鍾華甄像,但力氣隨了李煦,小七都被她欺負哭過,哭起來時她圓眼睛中還是茫然之色,不知道自己的小哥哥在哭什麼。
從京城的車隊回到青州時,不少百姓都在外面送行,威平候死得早,現在鍾華甄也這樣,可謂是老天不留人。
鍾家四處掛滿白幡,小廝婢女也換了波,棺材裡是放了假人,穿著新衣,有些重量。
出殯那天天色很好,萬裡長空,夏季天氣炎熱,早晨清涼,鍾華甄在客棧遠遠看到自己出殯時的場景,心中還有一絲奇妙的感覺。
等人離開之後,旁邊的周侍衛問:“姑娘,可要回府?”
鍾華甄抬手帶上帽帷,慢慢起身,頷首道:“走吧 ”
她穿一身素淨輕薄的鵝黃衣衫,手帶剔透玉镯,露出的肌膚如雪般白皙。南夫人這一年多裡都在外替鍾華甄遮掩住早已經離開的秘密,回青州之後,鍾華甄便讓南夫人好好休息。
南夫人則是沒想到她又生了個女兒,小女孩的模樣俏麗,和小七小時候一樣總愛讓人抱抱,很喜歡哥哥。
鍾華甄次次看這兩兄妹就想笑,啾啾出生之後,小七就有了做哥哥的責任,明明才四歲大,很多時候卻像小大人樣,識字也上了心,因為要讀故事哄妹妹。
她剛從酒樓下來,就看到門口有人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犯了病,有位婦人圍著相公朝人磕頭,哭喊著求人救命。
酒樓老板把門口聚起來的人都哄走,找小二去請大夫,打算先把人挪走再說。
鍾華甄提裙跨過門檻,她蹲下來給這青年人診脈,微皺起眉。她自從習醫術後,身上就隨身帶銀針這些小東西,鍾華甄按住他的脈,給他簡單施了兩針,沒一會兒,地上躺著的人反應慢慢小了起來,沒剛才那樣反應劇烈。
圍觀的路人探頭探腦湊熱鬧,她抬頭對旁邊婦人說:“這病每隔半月就要吃藥,我瞧他這脈象,似乎已經有小半年未調理。”
那婦人哭道:“我叫他去買藥,他就是怕藥貴,不願意。”
鍾華甄頓了頓,讓周侍衛支些銀錢給這對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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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周侍衛把錢掏出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就在鍾華甄耳邊響了起來,那人對路邊婦人道:“這位夫人,我這有些多餘的散銀,你收下給夫君治病吧。”
她回頭,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李肇拿出幾兩碎銀給這對夫婦,他站在鍾華甄旁邊,渾身氣質清貴不凡,任誰都能瞧出是有身份的人。
鍾華甄心想他怎麼在這?這位在先帝駕崩之後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作為三皇子,李肇算是沒怎麼盡過責,他沒有半點管理朝政的心思,這幾年來一直不見蹤影,對外稱是避嫌,實際就是不喜官場。
那個人哭哭啼啼地磕頭,“多謝兩位恩公救命之恩。”
鍾華甄說聲沒事,她看到李肇拿錢做好人,也不想牽扯,同這婦人交代幾句往後及時用藥後,起身走開。
路邊的人退開一個角讓她離開,李肇看到鍾華甄要走,連忙跟上前道:“李某頭一次來青州,對此地不甚熟悉,見到姑娘心地善良出手救助路人,不免為之所動,又覺姑娘聲音耳熟,想請教一下姑娘芳名,做位朋友也好。”
鍾華甄跟李煦在一起很久,身子漸漸長開後,聲音也變得柔媚,李肇和她至少有四年沒見,她現在又是女子裝扮,他認不出來情有可原。
李煦近期就要過來,他那種醋壇子要是打翻,又該她遭罪,鍾華甄不想理。
她輕按下帽帷,遮住白淨臉龐,打算避過李肇,結果李肇一直在她後頭跟著,連她家住何方的問題都問了出來。
街邊小販吆喝,後邊酒樓陸陸續續恢復平靜,周侍衛攔住他,“姑娘喜清淨,請公子不要打擾。”
李肇也沒惱,笑道:“我見你家姑娘心善,所以想交個朋友,若是冒犯,望姑娘大人有大量。李某此行前來是要去鍾家,鍾世子與我為好友,他突然離世,我便趕來鍾家一趟,沒想到路上耽誤,想請問一句鍾府在何處?”
周侍衛一聽他與鍾世子相識,回頭看一眼鍾華甄,見她搖頭,便道:“公子出小巷就能問路,姑娘尚有別的事。”
李肇眼睛還好好的,看得到他們的交流,他停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他這長相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怎麼這姑娘見他就避開?
鍾華甄不管他是怎麼想的,快步離開,她在京城和李肇打交道的時候不多,好友二字算不上,但要是被認出,也是一樁麻煩事。
李煦現在和以前臭脾氣時不一樣,但他在她面前依舊沒個正經,如果知道她跟李肇有來往,他能氣得三天不理她。
她心裡想著避開,而李肇好不容易對人有心動感覺,直接就被回絕,心裡也頗有鬱悶。他也不是胡攪蠻纏的放蕩子,轉身離開,那個婦人急急追過來,手裡拿著一條帕子。
鍾華甄這才沒走幾步路,又聽見李肇在後面喊她,她加快步子,心想他這是怎麼回事,因為李煦在外徵戰沒人給他賜婚,他就來青州找女人?
“姑娘留步,”李肇追了上來,“你的香帕掉了。”
鍾華甄步子一頓,她緊皺雙眸,回頭讓周侍衛去拿回她的東西。
李肇突然問:“姑娘是鍾家的?難怪我覺得耳熟。”
鍾華甄抬頭看他,刻意嬌著聲道:“我不認得你。”
一輛馬車停在巷子拐角,裡邊侍衛面面相覷,看著突然出現,又在馬車旁邊走來走去的李煦。李煦左等右等不見人,實在等不了了,從巷子裡走出來,出來便聽見她嬌滴滴說話的聲音。
他心哼一聲,雙手相抱,斜靠在牆上,看這兩人要幹什麼。
巷子兩旁打掃幹淨,鍾華甄沒看見李煦,李肇也沒仔細看,他把帕子給周侍衛,說:“姑娘的聲音與鍾世子有幾分相似,但鍾世子並沒有姐姐妹妹,鍾家也沒什麼親戚,倒是聽說長公主家中有幾房兄妹,我猜你是長公主侄女。”
鍾華甄後退一步,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慢慢打量他,又輕聲道:“你到底是誰?”
她聲音嬌柔顯媚,粗粗聽不出什麼,細琢磨著,卻婉轉如燕語鶯聲,李肇聽得臉都有點紅了。
他拱手道:“並非唐突姑娘,我名叫李肇,京城人士,與世子一同長大,長久未見,一別便是一輩子,心中實在可惜,想見他最後一面。但我同我的侍衛走散,今天剛到沒多久,找不到去鍾府的路,所以想勞煩姑娘帶路。”
拍掌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李肇抬頭看到李煦,驚訝了一會兒,鍾華甄回過頭,驚得臉色一變,往李肇方向退了一步,等回過神後,又立即止住步子。
“二哥怎麼在這?”李肇訝然問道,他突然頓了頓,想到李煦和鍾華甄的關系,嘆息一聲,“鍾世子身體不好,出這種事也早有預料,二哥節哀順變。”
“我節哀不節哀倒沒什麼好說的,但你調戲你嫂子,似乎還挺上道。”李煦身體站直,他從頭到腳把鍾華甄打量個遍,直把鍾華甄看得耳紅。
李肇臉色大變。
鍾華甄咬了咬唇,小跑到他身邊,雙手抱住他手臂,“哥哥怎麼突然來了?”
她已經好久沒見李煦生氣,現在能熄一點怒火便熄一點。
李煦直接把她打橫抱起,鍾華甄被嚇了跳,他道:“叫祖宗也不管用,床上弄死你。”
他後面那句話隻有他們兩個聽得到,鍾華甄抓緊他的衣服,臉紅得滾熱,不知道他又從哪學來的粗鄙之言。
第102章
青州夏日比京城要熱很多, 鍾華甄衣著單薄, 絲綢貼身, 李煦在馬車上就開始扒弄她衣服,他倒沒做什麼,可皺眉的模樣卻明顯是在嫌棄裡衣布料薄如蟬翼。
回到府中時, 李煦也沒讓她腳著地,抱她一路回她的房間。
兩個孩子這幾天都不在她這兒,抱在長公主那裡, 由羅嬤嬤和南夫人看著, 南夫人總闲不住,把小七和啾啾當自己孫兒樣寵。
鍾華甄被放回自己床上,他舍不得用力扔她, 出去叫人備水沐浴。
她看他的背影, 開始還有點怕,後來又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們其實已經很久沒見過面,要不是李肇那麼明顯的表現對她的好感, 他們兩個或許現在都在聊近況如何。
李煦回來就看到鍾華甄脫鞋坐在床上,她抱住纖細雙腿,下巴靠在膝蓋上, 直接問:“你吃醋了?”
李煦心哼一聲,還記得鍾華甄當初幫李肇把陸郴推到邺城的事, 道:“李肇在這附近, 你最好別跟他接觸, 他心思謹慎, 遲早會查到你頭上,你現在身份是長公主弟弟的女兒,名叫孫臻,不要忘了。”
鍾華甄又笑出聲,他這是真氣了,都和她來公事公辦。
“你怎麼突然就來了,也不派人來通知一聲,這樣我也好在家等你。”
“不說也好,剛好看看李肇這個眼瞎的,”李煦在屋裡坐不下來,走到她面前,“有件事一直都向你問個具體,你以前是為什麼要幫李肇?你又不了解陸郴,怎麼知道他這人是好是壞?別和我說謊,我現在就可以去找李肇當面對質。”
這個問題他一直藏在心裡,忽略不問她具體原因,隻不過是他覺得沒意義。
但李肇今天確實讓李煦心中不快,他不是第一個來青州見到她的,這也就算了,鍾華甄還那樣對李肇說話,她以前最多也就在床上那樣嬌滴滴地哭過,顯得他在她心中不及李煦樣。
鍾華甄仔細想了想,把前世的事含糊掉,將事情告訴了他。
“倒不是什麼稀奇事,我那時偶然聽到有人要刺殺母親,便派人去查有關的人,查到一個刺客後,順藤摸瓜查到了張相,你也知道我們那時關系,若是被人知道我在暗中查張相,旁人一定會覺鍾家居心不良,張相恐怕都會對鍾家起疑,我不想給鍾家造成麻煩,恰巧先帝又……疼愛於我,我便起了私心藏下這件事,多餘的事我都沒做。”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張相沒了,李肇也無意於皇位,這些東西無關緊要,沒必要瞞著李煦。
鍾華甄現在要比以前平和許多,已經沒有那種怕李煦知道的提心吊膽。李煦這人生起氣來不會輕易罷休,但她一路回來也沒見他真發火,她也明白他不是在氣她。
能見到他好好的,她真的開心。
李煦一眼就看穿她心思,“我看你就是想要護住長公主,不想打草驚蛇讓別人知道你查到刺客,你就是不信我能護住你。”
鍾華甄點了點頭,表明那時的自己確實不信他。
前世張相為什麼要殺長公主和她,鍾華甄一直想不明白,那時的青州不及現在強盛,就算他是為了威平侯的事保全皇帝,也沒必要再對那時腹背受敵的青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