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忍痛割愛分他一片糕點,李煦也沒見外,接過之後一口就咬進嘴巴裡。
鍾華甄看他嘴巴鼓起來,一時無語,將自己寫的另幾封信和身上醫書給他,道:“我已經讓城中府尹排除城中情況,你先把這些交由營中大夫,我尚且不知有何解藥,但這些是我平日看醫書摘錄,青州的軍醫大夫多,我們會試著看能不能治好來送信的二位,屆時再讓人過去,我讓府上給你備了幾車藥材,他們會隨你之後到。”
李煦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抬手捏一捏她白皙臉頰。她這段時日比往常要依賴於他,嘴上說不,行動上卻一直寵他,搞得他越來越像小時候樣任性,都有點想把她帶走。
“放心,陸郴他們不是無能庸俗之輩,我不過去他們也能隨機應對,你自己也得注意,那兩個暈倒的信使應該是傳急報,路上不會接觸太多了,醫館大夫多,用不著你自己前去。”
鍾華甄心道這不是那麼簡單的,烏黎既然用藥毒做先鋒試探,便代表他打著讓神武營落敗的心思,他做什麼都要成效,不會白出手。
李煦不覺得自己會輸,突厥一直不省心,他什麼還沒開始做,他們自己倒趕著往鋒尖撞。
……
如果這隻是場疫毒,不一定要李煦過去,但伴隨疫毒而來的,一定是場硬仗。
鍾府之外沒見有什麼情況,倒是在李煦走後沒兩天,府裡陸續病倒好幾個,都安置在醫館中。小孩還小,傷了病了都得去半條命,鍾華甄賭不起,讓長公主帶著孩子暫時住到府外的一間別院,自己留在嚴加看管的鍾府中。
有大夫問:“姑娘是路老的嫡傳弟子?”
路老跟在威平侯身邊多年,在青州的大夫都聽過,鍾華甄得他親筆醫書,習醫上的天賦又遠勝於旁人,不免引人多問幾句。
鍾華甄想成為路老的弟子很簡單,隻是說一聲的事,所以她也沒反駁大夫的話,點頭默認了。
鍾府上下被府尹從城外調來的將士包圍,外邊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盧將軍領兵來了一趟,讓人先逐步查這附近,四周都圍著帶刀將士,不許裡面的人隨意出來。
大門打開,盧將軍踏進裡面時,剛好在遇到步伐匆匆的鍾華甄,身後跟著南夫人,他皺眉說:“甄兒,你母親要我帶你出去。”
南夫人看著鍾華甄長大,怕鍾華甄出事,這幾天一直跟在她身邊。
“盧叔,你怎麼進來了?離我遠些,”鍾華甄有些驚訝,她帶面紗,抱著裝醫書的藥箱退開幾步,“我進過醫館裡面看病人,不宜再外出,神武營可有什麼消息傳出?我這邊有些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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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將軍臉色一變,道:“你身子本就不好,到這種就已經容易沾病,怎麼還進去一趟?速速隨我出府。”
鍾華甄搖頭道:“你放心,我不會冒險,裡邊的大夫都已經做好防備,盧叔你下次若是過來,派人送信即可,情況危急,如果這病傳的人多了,出了大亂子誰也控制不住,青州好說,可別的地方呢?陛下那邊又該怎麼辦?瘟疫這種事,沒那麼多時間用來猶豫。”
青州的百姓與其他地方的人最不同之處,是他們對鍾府的信任,隻要長公主出面,青州的人少有不聽,但其他地方的人,難說。
鍾華甄比別人要了解這疫毒,與其等府中大夫茫然摸索,倒不如她自己上前診治。這疫毒給人留的時間不多,傷了便是傷了,不會再有恢復的可能,如果李煦因此出事,她不敢想象後果。
烏黎性子看著溫和,但手段也極其狠毒,做這些事遊刃有餘。
鍾華甄沒在此地多耽擱,她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頭,說:“盧叔,我和其他幾位大夫會試著研制解毒藥,等藥出來後,我想去一趟邊疆,看看陛下。”
盧將軍是受長公主所託帶她離開,見她眸中沒有動搖之色,嘆了口氣,道:“你在這些事上倒像你父親,總不怕出事。”
第105章
疫毒與死屍有關, 烏黎不忌諱這種東西,殺人於他而言是樂趣。
鍾華甄太了解他。
夜涼如水,一輪圓月掛在天上,斑駁樹影隨風搖動。醫館中有人疼得叫出來,已經連續有三天,鍾華甄也幾乎整整三天沒睡。
她面容有些憔悴, 研習醫書, 搗鼓藥物,接連幾天幾夜,神仙都受不住,更何況鍾華甄, 腰酸背痛,但她不敢睡。
李煦大抵想不到他才走兩天, 鍾華甄便直接進了這間目前堪稱烏煙瘴氣的醫館。盧將軍極其重視這件事, 府尹也不敢懈怠,城中不少有名望的大夫都來了鍾府一趟, 隨後便讓人通知要在鍾府待上一段日子。
鍾華甄以猜測為由將疫毒的情況說了出去, 大家雖然半信半疑, 但也怕她的話成為事實,一半隨她一起研制解毒的藥。
藥房中有個正在熬藥的小藥爐, 鍾華甄坐在一邊看藥,她手邊的桌子有許多味配好的藥材, 上面貼著字, 有的已經被驗證沒用, 有的能減緩疼痛,更好一點的,能抑制發作的時間。
可真正解決,讓人幾天內就好起來的,暫時沒有。
南夫人手裡搭件披風,進屋給她披上,開口道:“姑娘,先回去休息吧,再怎麼結實的身子也經不住熬,躺床上睡一晚也好。”
鍾華甄輕輕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安撫她說:“沒事,府中請來的這些大夫厲害,連他們都覺棘手難搞定,我若不加把勁,陛下那邊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困些而已,不打緊。”
南夫人已經勸了她許久,拗不過她,隻能在一旁幫她看藥。
鍾華甄腦子在飛速轉著,披風為她遮擋住夜晚的寒冷。她隻是拿起一味藥便能立即想到有什麼用,與什麼藥性相配,又與什麼藥性相反,搭配又能出效果,統統都知道一樣。
南夫人看她挑揀配置藥材的速度和眉眼中認真,心中都有些贊嘆,若她早知道鍾華甄有這般習醫的天賦,定是從小就教她這些事。
等藥熬好時,南夫人拿粗布握柄,把藥汁倒進藥碗中。
鍾華甄自己先嘗了一下,過了會兒後,她眉慢慢皺起,覺得還是不夠她想要的感覺。
旁邊面紗有股淡淡的藥香,鍾華甄拿面紗遮住臉龐,要端藥去給中毒的試一試。
她起身時身子晃了一下,南夫人連忙扶住她,“姑娘,你不必再親自過去,這哪是兒戲的事?這些藥你最好也別替他們先試,這還有其他大夫!萬一真出事了讓我怎麼向長公主交代?陛下也該心疼了。”
鍾華甄慢慢搖搖頭說:“這疫毒拖久一日,人就多一分危險,且不說青州被保護得很好,不會出事,神武營是陛下一點點壯大,將威名立起來的,若因為疫毒損失多人,陛下心中也會憋悶,我不願讓他如此。”
南夫人嘴微微張,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李煦上次剛來青州沒一天,便直接找到南夫人,讓她幫忙看著鍾華甄。他想事事順鍾華甄心意,所以讓南夫人幫他關注長公主和鍾華甄的事,如果鍾華甄想什麼事被長公主拒絕,請她告訴他。
南夫人嘆氣,心想這兩人心意倒是相投,都不願見到對方失落。
鍾華甄把藥端了進去,南夫人跟在她後面。這藥分了幾碗,分別給了幾幫人喝。
有效用的隻有輕症發作的人——第二天早上,隻有這些脈搏平緩下來,比初始的情況好上許多,甚至有轉醒的預兆。
其他的人用處不大。
鍾華甄又是一夜沒睡,她坐在醫館門口,看著初升爬起的太陽,心想若是毒侵入體,如何是好?
她腦中一閃,突然想到以毒攻毒。
……
青州這邊接觸疫毒的人不多,尚且算安定,鍾府處理得及時,尚未發生大的異動,但神武營臨近邊疆,又逢疫病泛濫,軍心難免亂了兩分。
李煦在趕回神武營的路上就聽到突厥襲擊邊境,神武營中被迫連退幾次,如今強硬撐在百裡之外,抵御突厥。
神武營近乎百戰百勝,在大蓟朝內朝外傳得神乎其神,如今戰退近百裡的消息傳開,百姓議論中有人覺得他們名不副實,更有人直接對突厥產生一絲恐懼。
後來把這些人中最冒頭的幾個抓起來,才發覺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的叛賊。
幾位將軍和謀士等在營帳前迎接李煦回來,神武營到處燻著藥草,濃濃彌漫在四周,李煦下馬,把韁繩丟給等候旁邊的小兵,開口便問:“營中情況如何?”
一位將軍道:“前些時日疫毒突發,開始隻是少數幾人,軍中大夫立即發現異常,讓人隔離,但此毒十分怪異,感染極強,縱使我們小心防備,依舊有不少將士中招,前些時日突厥進攻,我們思量討論之後,皆覺得不可迎戰,故以退兵為上策,已經將得病的將士移入作戰側方。”
李煦身形高大,僅是一身玄袍,卻未被旁邊久經沙場的將軍壓過風頭,劍眉星目,不怒自威。
他一句話都沒說,旁邊的將軍們面面相覷,心中都知李煦一定是猜到了什麼,隻得把另一半話也說了出來:“退兵時由龔將軍與秦將軍鎮守前方,突厥新任大汗在沙場上十分勇猛,一把大刀耍得十分厲害,擊傷龔將軍腹部,若不是秦將軍眼疾手快一箭射向這位大汗的刀,恐怕龔將軍命都沒了。”
李煦開口問:“龔壺在哪?”
“……龔將軍、龔將軍正在養傷。”
雖說新繼任的突厥大汗厲害,但龔將軍作為出徵主將,實屬輕敵失責。
沒人敢說多餘的話,李煦平日在旁人眼裡是說一不二的性子,治軍極嚴,無論是誰違抗命令,一律都按軍規處置,連他自己也不例外。
前幾年有一陣時間,李煦破天荒離開軍營近大半個月,不知道是出去做什麼,但他那時的行為已經是違抗軍令,李煦回來也沒多餘的解釋,一聲不吭直直挨了幾十軍鞭。
神武營受損,龔將軍這才受傷,如果直接就挨一頓罰,這怎麼看都不太好。
李煦也沒那麼冷硬,隻道:“這一月就讓龔將軍養傷,但他輕敵害弟兄們性命,不可不罰,一月之後,讓他自行去刑罰處領二十軍棍。”
眾人松口氣,至少不是現在,他們連忙抱歉,替龔將軍應聲是。
龔將軍的事情過去了,但神武營內部情況不容小覷,李煦去一趟側方闢出的一塊空地營帳,打算去探望得病的將士,還沒踏進去,就聽到裡面有痛苦的哀嚎聲。
已經有部分人雙目失明,雙耳失聰,甚至還有的人,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反應,但他們身上還有微弱的氣息。
陸郴面上和手上都裹著防備病疫的幹布,他沒讓李煦進面前,自己在一處燻著藥煙的營帳內中換好衣服才出來。
“陛下,軍中大夫多數擅長醫些刀劍造成的砍傷,這病有些棘手,尚未摸透,雖已經過去有半個多月,但目前還沒找出任何解決的法子,陸某在此地安撫人心。”
李煦點頭,把鍾華甄給的東西都交給他,說:“有人給了這些東西,你讓軍醫看看能不能琢磨出什麼。”
陸郴奇怪接過,軍中大夫都還沒對這疫毒下定論,旁人是怎麼知道要看哪些東西?但他也沒多問,覺得李煦是特地找人問了,便先收下,讓人送進去,對李煦說起烏黎。
“想必陛下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但我還得再補充一些,這新繼任的大汗叫烏黎,是突厥以前的二王子,去年他暗中回到突厥,和一個大部落取得聯系,利用叔父死於大蓟、要為叔父報復大蓟為由,取得了他們的幫助,在一場夜宴中突襲皇宮,奪得王位,陸某曾在遠處觀摩過他領兵之姿,隻覺甚為勇猛,有種不輸於陛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