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烤一隻兔子。
她又看了看,倒吸一口涼氣。
“谷師叔的離火兔。”秦拂聲音緊繃。
天無疾轉過了頭,似乎並不意外她的到來,豎起一根食指在唇上,“噓”了一聲,說:“見者有份,莫要聲張,這離火兔雖然有些兇猛,但作為食物還算合格。”
秦拂:“……”
她下意識的壓低聲音,問道:“你烤這兔子,谷師叔知道嗎?”
天無疾唇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也學著她壓低聲音,點了點頭,說:“應該是知道的。”
秦拂很想問知道的話谷師叔為什麼沒來削你。
天無疾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眨了眨眼睛,說:“也許是谷焓真兔子養的太多了,所以不在意被我吃掉的這一兩隻?”
怎麼可能。
離火兔珍貴,幾年前藥峰一個師弟一不小心養死了一隻離火兔被谷師叔暴跳如雷的罰掃了一個月的山路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呢。
不過如果谷師叔真的知道這小白臉在吃他的兔子還沒說什麼的話,那隻能說明谷師叔是真的很縱容這個小白臉了。
她感嘆:“谷師叔真的很疼你。”摯友的兒子能疼成這樣,看來谷師叔和天無疾父親的關系真的很好。
天無疾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麼,說:“對,可惜我父親去世多年,谷焓真無緣再見。”
秦拂“啊”了一聲,歉意的說了聲抱歉。
摯友遺孤,怪不得谷師叔對他這麼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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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無疾看著紅衣少女那一臉的若有所思,斂去唇邊若有似無的笑意,邀請她:“兔子快好了,要嘗嘗嗎?”
換做平時秦拂肯定是不嘗的。
但今天一來心中迷茫,二來提到了那小白臉的亡父,這個時候再拒絕他似乎有點兒不近人情。
於是秦拂禮貌的同意了。
被烤的表皮焦黃的兔肉,秦拂抽出匕首割下一小塊,時隔幾十年再次吃人間的食物,秦拂矜持的品嘗著。
……然後她覺得谷師叔這兔子養的真不錯,確實很適合做食材。
兩人分吃完了一整隻兔子,秦拂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去看天無疾。
天無疾好像沒有看見一樣,自顧自的收拾火堆。
秦拂松了口氣,心說這小白臉到底還是有點兒風度的。
然後她就聽見小白臉說:“對了,你既然吃了我的兔子,那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趟魔淵,我有一味藥材長在魔淵,算算時間明天差不多就開花了,我正愁找不到人陪我一起取。”
秦拂:“……”所以剛剛那頓飯是工錢嗎?
天無疾仿佛沒看見她的臉色,眨了眨眼睛,說:“有了這位藥材,你後天就可以幫我梳理經脈了,我越早恢復,就能越早幫你拔出妖氣。”
秦拂:“……”
她冷聲問道:“明天什麼時候。”
天無疾勾起一抹笑:“明天一早你來後山。”
秦拂:“成交!”
從後山回來,秦拂那滿心無所適從的迷茫意外的淡了一些。
她想,迷茫什麼呢,再怎麼壞,都還沒到最壞的情況,不是嗎?
她回到了自己暫住的院子,一進門進看到了滿地的東西,中間還放著一塊秦拂往常練劍用的磨劍石。
院子裡,持墨抱著貓無從下腳,一邊把滿地的東西整理分類一邊抽空對秦拂說:“秦師姐,這是剛剛秦師兄送來的東西,說是給師姐用的,他好像有什麼事情,我說師姐不在他就急匆匆回去了,師姐要去找師兄嗎?”
秦拂看了一眼,發現除了那塊自己常用的磨劍石外,滿地都是溫養經脈或者鎮痛用的珍貴藥材。
她想起了少年白天說的話。
我肯定想辦法幫師姐。
秦拂垂下了眸。
她不讓持墨再收拾了,用一個空儲物戒把所有藥材收了進去,除了那塊磨劍石。
磨劍石是秦郅剛上山沒多久時親自找的石頭幫秦拂做的,她用了十幾年。
持墨又問了她一遍,要不要找秦師兄。
秦拂說:“不用了。”
她又看了一眼磨劍石,說:“把這塊石頭先放院子後面吧,我暫時用不著。”
持墨以為她是這段時間要專心學藥華經顧不上練劍,於是一邊和傷勢未愈就要下地的貓貓鬥智鬥勇一邊抽空應了聲是。
秦拂忍不住笑了一下。
第13章
秦拂遠遠地站在一側的山崖上,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魔淵。
天衍宗就被建在了魔淵旁,是整個修真界離魔淵最近的門派,也是抵擋魔域的第一道防線。
但作為天衍宗的弟子,秦拂來魔淵的次數著實不多。
誰會愛往魔淵上跑。
秦拂看了兩眼收回視線,問身旁的人:“你要的草藥在哪裡?”
天無疾沒回答,目光投向一個方向。
秦拂跟著看過去。
魔氣縱橫的魔淵之上,一大蓬紫色的花骨朵從崖壁上伸展出來,紫色的花骨朵之下是黑色的、猙獰的藤蔓,襯得那紫色在黑色的魔氣中妖娆而美麗。
秦拂來魔淵的次數雖然不多,但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她一下子怔住了。
天無疾的聲音在此時不緊不慢的響起。
他說:“這東西叫墮仙草,傳聞中,在百年前的正魔大戰,無數正道修士在戰爭中或受魔氣侵染、或因殺人太多而墮魔,入魔的修士在失去心智之前被同伴斬殺,血落下來的地方,墮魔修士不甘的怨氣凝而不散,就長出了墮仙草。”
秦拂楞了片刻,然後近乎喃喃自語道:“入魔的修士……會被同伴斬殺嗎?”
天無疾常帶笑意的聲音這個時候近乎冷漠:“對,不在他們失去心智之前斬殺他們,他們就會在失去心智之後斬殺更多人。”
秦拂一下子想起了那個話本中,入魔之後毫不猶豫殺了秦拂的墨華。
天無疾淡淡的聲音還在繼續:“多少人其實都不是死在魔修手裡的,而是死在同伴手裡的,死在魔修手裡的修士還能進英魂閣受後輩供奉,而死在同伴手裡的墮魔者能留下的隻有一朵墮仙草,以怨氣灌溉,三十年一開花。”
秦拂心中莫名有一種沉甸甸的不適感。
片刻之後,她突然反應過來,回頭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難不成你經歷過百年前的大戰?”
天無疾眨了眨眼睛:“沒有。”
秦拂隻當他也是聽來的。
她定了定神,問:“那我們現在下去?”
天無疾:“下去吧,現在守著它開花,開花之後想奪它的東西可不少,到時候就要仰仗你了。”
凡靈寶靈藥出世,必有猛獸看守搶奪,秦拂並不意外,要不然天無疾也不會專門讓她陪他取藥。
她點了點頭:“到時候有什麼東西都由我來抵擋,你就隻管取藥。”
天無疾笑了一下,“好。”
說完他就準備下去。
然後耳畔聽見秦拂猶豫的聲音:“話說……你剛剛說的那個傳言,是真是假?”
天無疾笑了一聲:“你也說了是傳言,誰知道是真是假。正魔大戰之後曾被用作戰場的地方確實長出了墮仙草,或許是真的,或許這隻是人們為了這突然出現的墮仙草編出一個來歷而已。但不管是真是假,我隻要知道它的藥效是真的就行。”
秦拂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松了口氣。
然後她就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攬住了他的腰。
這次換天無疾愣住了,他垂眸看向秦拂膽大包天的手。
秦拂眨了眨眼,頗為無辜的說:“怎麼了?我要帶你下去啊,要不然你不能御劍,我們總不能走著下去。”
說完,她也不等天無疾反應,攬起他的腰御劍從崖上飛了下來。
玄色衣衫布料入手是絲滑的觸感,那腰極細,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孱弱。
秦拂帶他飛到魔淵之上,松開了手,退後了兩步,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說實話,她是故意的。
誰讓這小白臉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看著讓人莫名不爽。
天無疾落了地之後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隨即揮了揮衣袖,背手走到了那叢紫色的花骨朵旁,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
秦拂也不在意,抱著劍跟著走了過去。
天無疾的手拂過紫色的花骨朵,聲音淡淡:“再過一刻鍾它們會開花,開花之後百花自相殘殺,隻許活一朵,活下來的那朵花,就是我要找的藥。”
秦拂看了看他,說:“你很了解這些啊。”
天無疾:“我是醫修。”
也對。
秦拂不再說什麼。
天無疾說一刻鍾之後墮仙草開花,但實際上,沒過一會兒,這些花骨朵就開始接二連三的逸散出紫色的煙霧。
天無疾看到那些煙霧,說:“來了。”
秦拂還沒來得及問什麼來了,腦後就襲來一股勁風。秦拂反應極快的一低頭,然後幾乎下意識的回身一劍刺出,古塵劍將一個渾身幹枯如樹幹一般的人行物體一劍刺穿。
秦拂一劍甩開那東西,仔細一看,皺眉道:“是魔儡。”魔儡是魔界最低等的生物,一般是墮魔的修真者或者修行失敗的魔修所化,沒有神志,隻有最基本的食欲和破壞欲,感覺不到疼痛,打起架來悍不畏死,但攻擊力不強。
魔儡不都生活在魔淵之下嗎?怎麼突然上來了?
秦拂正想問,餘光又看見一隻魔儡從魔淵下掙扎著爬了出來,直接衝著天無疾去。
——或者是衝著天無疾身旁的那叢花。
秦拂看著那叢逸散著紫色煙霧的花,這下明白了,這些魔儡是為了那些花而來。
天無疾說的會有東西來爭奪它,原來指的是這些魔儡。
她當然不可能讓它衝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天無疾去,一劍挑飛了它,轉身站在天無疾面前,說:“你就等著它開花吧,有我在,不會讓它靠近你一步。”
她身後,天無疾原本是毫不在意的表情,這時候突然楞了一下。
片刻之後,他神情恢復如常,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