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秦拂醒了之後,他當即禁了秦拂的足,讓她好好反思。
秦拂醒來之後立刻就去了墨華洞府請罪,她對墨華有孺慕之情,不願墨華怪她。
但墨華不見她。
於是她就跪在了這裡。
她似乎已經跪了有兩個時辰。
她恍然的時候,夏知秋已經跪在了她身邊,語氣堅定的說:“師姐,此事由我而起,要跪也是我該跪,師姐尚有心疾,知秋懇請師姐保重身體。”
秦拂聽了他的話,一時間覺得耳熟,一時間又有些恍然。
她想,夏知秋剛進門兩年,為人又孤傲難以接近,她和他的關系淡淡,但這件事之後,夏知秋反而開始主動接近她了。
她和他的關系大概會慢慢變好吧。
這個時候,她腦海裡突然閃現出“摯友”這個詞。
摯友?
秦拂有些愕然。
她和夏知秋的性格南轅北轍,哪怕因為這件事關系好了起來,但也不至於成為摯友吧?
但心中就是有一個聲音篤定的告訴她,這次之後,夏知秋會頻繁的主動接近她,他們會成為無話不談的摯友,然後……
那聲音淡了下去。
秦拂不由自主的在心中重復道:“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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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卻打斷了她,夏知秋焦急又擔心的叫道:“師姐!”
秦拂正想說話,墨華洞府的結界卻突然打開了。
墨華從洞府中走出,直接站在了大雨之中,他也沒有用靈力防護,雨水瞬間湿透了他的白衣,黑發貼在了頰邊,整個人狼狽極了。
秦拂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她開口想叫師尊,墨華卻突然朝她走了過來,微微伸手,秦拂被包裹在防護罩之中,身上湿透的衣服瞬間幹燥起來。
但墨華卻依舊站在大雨之中。
他定定的看著她,說:“拂兒,是為師的錯,為師不該讓你在雨中跪這麼久。”
她手指微微一抬,秦拂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她心裡覺得奇怪,又覺得這樣的師尊很古怪,她試探性的叫“師尊”,墨華卻徑直看向了她身旁的夏知秋,突然冷聲說:“為師也不該收這個徒弟。”
他話音落下,夏知秋整個人突然消失在秦拂面前。
秦拂大驚失色,猛的抬頭看向墨華。
墨華似乎是想說什麼,秦拂的眼前卻突然一陣模糊,視線之外,墨華滿頭的黑發突然變白。
墨華察覺到了什麼,面色一冷。
但下一刻,他面色又緩和了下來,溫聲對秦拂說:“拂兒,你該醒了,我沒想到這次時間這麼短。”
“不過沒關系,拂兒與我相處這麼多年,為師犯下的過錯,都會一樁一樁補回來。”
墨華話音落下,秦拂眼前的一切都化作虛無,腦海中卻一片清明。
她聽見耳邊有人喚她的名字:“阿拂?阿拂,醒醒了。”是讓她心安的聲音。
秦拂猛然睜開了眼。
面前,是天無疾面帶笑意的看著她,近乎責怪的說:“你怎麼入定的時候睡著了?還出了這麼多汗?是做夢了嗎?”
秦拂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天無疾渾身一僵,在秦拂看不到的地方,面上那故作輕松的笑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茫然。
秦拂的臉埋在他的肩膀,聲音悶悶的傳來:“我還真做了個噩夢,幸虧有你,把我叫醒了。”
天無疾僵硬的肌肉一點點放松下來,片刻之後,他猶豫的伸出手,輕輕的、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後背。
他的聲音溫和卻堅定,說:“放心吧,有我在,你不會再做噩夢了。”
秦拂又抱了他一會兒,緩過來之後才發覺不妥,趕緊松開。
天無疾神情自若的站起來,仿佛沒有發現絲毫的不妥。
他甚至還拍了拍身上的折痕,似乎秦拂這麼做再正常不過。
他似乎不在意,秦拂也慢慢放松了下來,舒了口氣。
然後她又皺起了眉頭,想起了那個夢境。
墨華給她的那個夢境,是他們曾經真實的經歷。
那時秦拂的名聲還沒有傳這麼遠,夏知秋才剛剛入門不滿兩年。
也正是那次之後,她為夏知秋出頭、因夏知秋受罰,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漸漸好了起來,直到成為摯友。
而在她的記憶之中,那天她跪在墨華的洞府之外,墨華並沒有出來,夏知秋勸不動她,陪在她身邊又跪了兩個時辰。
墨華決心要罰她,直到最後也沒出來。
然後秦拂舊傷未愈又心疾發作,直接倒在了雨中,是夏知秋抱著她跑到了藥峰。
她再醒來之後,雖然沒有見到墨華,但墨華解了她的禁足,在往後的幾個月裡事事對她寬容,似乎在補償。
那時秦拂從來沒覺得這是墨華的錯,因為那是秦拂自己跪的。
倒是谷焓真私下裡怪罪了墨華許多次,說他為師不應該太嚴格,更何況秦拂還身有疾痾。
秦拂有些不懂,墨華費盡周折的,為何給她編織了一個這麼多年前的、她幾乎快遺忘的場景。
然後她想起了夢境之中墨華的話。
——“為師犯下的過錯,都會一樁一樁補回來。”
他覺得自己做錯了,所以想彌補?
但是天衍宗大殿之上他都沒覺得自己做錯過,為何一件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他突然覺得自己做錯了?
平心而論,這件事秦拂自己都不覺得有什麼對錯之分。
還有夏知秋,這原本是一個她和夏知秋關系親近起來的契機,但夢境之中墨華卻直接把夏知秋弄消失了,甚至說不該收夏知秋。
——他不止想“彌補”,還想讓夏知秋消失,讓秦拂與夏知秋的關系不再親近。
用了這麼一個禁術,燃燒生命和修為,隻為了在夢境之中改變本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秦拂突然遍體生寒。
墨華他瘋了!
秦拂突然站起來,說:“不行!他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一定要想個辦法不被他拉入夢境!”
誰愛和他玩什麼“補償”的遊戲!
況且,他到底是在補償秦拂,還是在補償他自己。
僅從夢境之中他讓夏知秋消失這一點看,他更多的是在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已。
他不想讓夏知秋靠近她,夏知秋就得消失。
所謂的補償,不過是在夢境中讓所有事情按照他想象的發展。
她興衝衝的想往外走,天無疾突然叫住了她。
“夢引術嗎?”他問。
秦拂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天無疾頓了頓,說:“因為我是……醫修。”
“我有辦法。”他說。
第52章
“醫修……還能破夢引術嗎?”秦拂將信將疑。
天無疾頓了一頓,說:“普通醫修是不能的,但我曾有一個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沉溺於夢引術,我為了拉他出來,我對夢引術頗有研究。”
秦拂有些驚訝道:“你身邊居然也有人嘗試夢引術……難不成你那個友人也有想見而不得見之人?”
天無疾卻搖了搖頭:“不。”
他神情之中帶了一絲追憶,說:“他想見之人是他已逝世多年的妻子,哪怕是用夢引術,他也不可能將死去妻子的魂魄拉入夢境之中,但他在夢境之中能見到妻子的容貌音形,所以有一段時間一直沉迷其中。”
他說著笑了笑:“他還差點兒因此和我分道揚鑣。”
因為墨華的緣故,秦拂對用夢引術之人總有一種本能的抗拒,但此刻聽了天無疾的話,卻又覺得他口中的那個朋友有些可憐。
已經逝去的人怎麼可能入夢。
不過是聊以慰藉罷了。
同樣是用夢引術,墨華讓她覺得偏執恐怖,天無疾口中的朋友卻讓她覺得可憐。
等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是什麼感受?
秦拂想了想,低聲問道:“那他現在走出來了嗎?”
天無疾:“很早就走出來了。”
秦拂松了口氣。
她不由自主的笑道:“我總聽你提你的那個朋友,想來也是至交好友,希望能有空見他一面。”
天無疾口中的那個朋友至情至性,秦拂覺得自己肯定能和他合得來。
然後她就聽見天無疾淡淡的說:“他已經去世多年了。”
秦拂一愣,低聲說:“抱歉,我不知道……”
天無疾卻笑了笑,說:“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以身殉道,他不會難過,我自然也不會難過,你不用覺得抱歉。”
秦拂就想到了他每次提到他那個朋友時的態度。
總是愉悅的、沒有絲毫陰霾。
秦拂心裡松了口氣,不由自主的說:“若是機會見見他,想來也是樂事。”
天無疾笑了笑,沒有說話。
秦拂抬頭看向外面,發現她不過是入夢又出夢的時間,外面卻已經天光大亮了。
她心裡還惦記著律堂的事情,確認了天無疾確實有辦法破解夢引術就匆匆離開了。
走出不遠,秦拂突然站住,回望那個隱在晨霧之中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