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又想起那個故事中佛尊向天道發下的誓言。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在獅妖的故事之中,秦拂無法說到底讓他們冤冤相報下去是地獄還是兩個人如此慘烈的結局是地獄。
可是在那個佛珠裡,那名為“桃源”的村落卻分明是個活生生的地獄。
——當年這麼做的時候,佛尊會想到誓要清空地獄的他親手造了一個地獄嗎?
秦拂沉默良久,輕聲問道:“我能否問一下,佛尊之後如何了?”
佛子:“佛尊無法肅空地獄,也無法堪破執念,佛珠之後不久,就坐化在了禪宗。”
秦拂聽了,居然覺得這對於佛尊來說居然還算是個好結局。
佛子離開,秦拂看了很久,突然又轉頭看向天無疾。
天無疾已經忙了起來,為了準備子時佛子幫他重新封印妖氣。
秦拂突然問道:“阿青,你傷勢好了之後,真的能幫我拔出妖力嗎?”
那是剛認識時他對她的承諾,那時候交淺言深,秦拂隻要結果,並沒有問他為什麼這麼篤定。
然而此刻,佛子親口說,那妖氣的來歷隻存在於禪宗典籍,而禪宗也沒有辦法。
她這是試探,天無疾卻抬頭說:“阿拂,我能。”他眉目平和,明明看出了她的試探,卻也也說出了這麼讓人懷疑的話。
秦拂突然笑了笑,說:“好,那我就等著你。”
天無疾眉眼含笑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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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種種疑慮在秦拂腦海中突然串聯在了一起。
禪宗秘聞,阿青卻知道。
阿青說他有一個和禪宗交好的摯友。
那摯友要和禪宗交好到什麼程度,才能把禪宗秘聞當趣事說給他聽。
他摯友入魔,死於他手。
他師尊入魔,地位不低。
他知道斷淵劍的所在,還引她過去。
他說自己和寒江劍尊有過一面之緣,受寒江劍尊所託。
這次她來禪宗,她仔細想來,其實是有阿青刻意引導。
谷師叔面對他時態度古怪。
……
種種種種,似乎都指向一個答案。
可是她除了猜測,卻沒有更切實的證據。
她又看向阿青。
阿青挑起香爐幫她添香粉,說有凝神的作用。
他在她身邊時,總是這麼周到,甚至一度被認為是她的隨從。
可他似乎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
秦拂突然笑了出來,走過去拉起他,說:“別弄了,趁佛子沒來,出去逛兩圈,否則接下來幾天我們就沒得玩了。”
天無疾從容起身:“那,在下義不容辭。”
秦拂眉目舒展。
她想,不管他是不是她猜測的那個人,其實到現在都不重要了。
她等他親口說出來就是。
第93章
子時時分,佛子如約而至。
姬澗鳴早已被兩個大人哄睡了去,秦拂特意在他房間周圍下了一層隔音結界,三個大人擠在一個不算大的房間裡,語氣平靜的討論著關乎秦拂身家性命的事情。
佛子異常直白的告誡道:“秦施主,我之修為不敵太寒劍尊,我一旦解開封印,太寒劍尊那邊必會察覺,還請秦施主早做準備。”
準備什麼?自然是防備墨華再做出像今天這樣的事情。
此時的墨華性格偏執,如果被他知道了秦拂解開了他的封印,他少說也要發瘋的,誰也不知道他發瘋之後會做出什麼。
秦拂冷靜點了點頭:“我早有準備。”
她話音落下,佛子又說:“秦施主丹田內的妖氣黏著性極強,我一旦撤開封印,妖氣會寸寸腐蝕秦施主的丹田經脈,在我重新封印那妖氣之前,秦施主會疼痛非常,還請秦施主忍耐。”
這個壓根都不用佛子說,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剛傷在那妖修手上時,疼痛到幾天沒有意識,哪怕是在墨華幫她封印妖氣之後,那妖氣對她丹田的腐蝕也讓她閉關了整整三個月才勉強恢復過來。
現在她修煉了藥華經,體內靈力生生不息,肉體的修復能力極強,這次她大概用不了閉關三月,可疼痛怕也是不能少。
不過這也沒什麼,疼痛於她早已經是老朋友了。
所以,她直接說:“佛子出手吧,早些解決那封印,明日還不耽擱佛子早課。”
佛子便不再多說什麼,坐在她身後,一掌拍向了秦拂肩頭。
那一刻,秦拂渾身緊繃。
下一刻,一雙手輕輕握住了秦拂的手。
秦拂不睜開眼也知道,那是阿青。
她用力回握,強行壓下體內下意識抵抗起來的靈力。
佛子厚重的靈力迅速越過秦拂的經脈直入丹田,他出手極快,半刻也不耽擱,厚重的靈力迅速包裹住她丹田內的妖氣連同封印。下一刻,那靈力金光一閃,猛然發力,壓制於那妖氣身上的封印轉瞬間被絞的粉碎。
那妖氣反應極快,沒了封印的壓制,它迅速沉入秦拂的丹田,緊緊附著於丹田靈脈之上,試圖躲開那金色的靈力。
妖氣在她丹田裡胡亂衝撞,附著於靈脈之上後又一寸寸腐蝕進靈脈內,秦拂痛的眼前一黑,一口腥甜直接湧到了喉嚨裡。
她雙手猛然握緊,也忘記了自己抓的是什麼,隻緊緊抓住了手上的東西。
被她握於手間的東西也不掙扎,溫順的任由她用力握住。
好一會兒她才從那疼痛之中適應過來,睜開眼睛一看,她手上的哪裡是其他東西,那分明是阿青的一雙手,此時此刻,已經被她握的青紫。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想放開那雙手。
阿青卻反握住了她,她抬頭看時,阿青含笑的眉眼撞進了她的眼睛。
他用口型說,阿拂,別怕。
秦拂一愣。
下一刻,佛子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秦施主,收心守意。”
秦拂猛然反應過來,趕緊收回心神,將全部意識沉入了丹田。
阿青始終握著她的手。
足足有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佛子終於將那縷妖氣從她丹田靈脈中分離了出來,他在她丹田裡結了一枚佛印,將那縷妖氣封印在了她丹田一角。
佛子精神高度集中,半個時辰裡將畢生所學用到了極致,此刻塵埃落定,他居然難得的感覺到了一絲疲憊。
而秦拂疼到最後整個人幾乎都疼到麻木了,她感覺不到疼痛,可也感覺不到其他東西,但回過神來之後她才發現,她握住阿青的那雙手已然被冷汗浸透了。
當佛印壓下時,兩個人齊齊松了口氣。
天無疾立刻將早已準備好的幹淨衣服披在了秦拂身上,又從袖口中摸出一顆丹藥,喂到了秦拂嘴邊。
秦拂想也沒想一口吞下。
吞下之前她看了一眼,似乎是一顆雪白的丹藥,入口時有一股清香,不似平常丹藥一般苦澀。
丹藥入口即化,丹田內隨即升起一股暖意,緩緩的撫平了方才的疼痛。
秦拂覺得這丹藥她似乎吃過,在她剛遇見阿青不久,阿青也給她吃過這種丹藥,可是這次藥力似乎更大一些。
她有心想問一句這是什麼丹藥,可話還沒問出口,一股困意就不可抑制的襲來,來勢洶洶。
真神奇,她想。
她入道之後幾乎都是以打坐代替睡眠,她已經有許久未曾體會過這麼洶湧的困意了。
正在此時,佛子開口道:“秦施主早些休息,這位……天施主還請和我出來一些,有些事情還需要交代一下這位施主。”
天無疾從善如流的應下來,秦拂反應了兩秒才“嗯”了一聲。
她強打起精神,想起身送送佛子,可剛站起來就被天無疾扶住了手臂,不容拒絕的把她扶到了塌上。
他說:“阿拂,你好好休息,剩下的有我。”
她看了他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人是誰,張口想說話,話還沒說出口,整個人瞬間又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天無疾俯身看了她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微微搖了搖頭,給她蓋好了被子。
這再造丹哪怕是丹田碎了一半都能給重塑出來,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吃過之後困意極深,這丫頭都困成這樣了還強撐著不想睡,也不知道是該說她什麼好。
他站起身,轉頭看向佛子,卻見那和尚早已非禮勿視一般轉過了頭,隻給他一個後腦勺,眼觀鼻鼻觀心,死活不往這邊看。
他嘖了一聲,斂袖徑直從他身旁走了過去,說:“出來吧。”
佛子低聲念了句佛號,從善如流的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天無疾在院中站定,轉身問他:“佛子叫我出來何事?”
佛子卻反問道:“難道不是前輩有事要交代晚輩嗎?”
天無疾看了他片刻,輕笑一聲,說:“你和你那個師尊還真是大不相同。”
佛子榮枯的師尊,就是上一任佛子。天無疾和他見過幾面,若是他在此的話,除非天無疾把話說明白,否則他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天無疾在想什麼。
佛子低下頭,緩緩道:“貧僧自是不敵師尊萬一。”
天無疾淡淡的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反手從袖中掏出兩個東西,扔給了佛子。
佛子下意識的接住。
兩個東西,一個是一塊玉牌,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玉質也算不上多好。而另一個是塊黑漆漆的拳頭大的東西,入手冰涼,似玉非玉,似鐵非鐵,但卻異常沉重,沉重到以佛子渡劫期的修為都險些抬不起來。
佛子抬頭看向天無疾,疑惑道:“前輩,這是何意?”
天無疾徐徐道:“那玉牌之中有我全力一擊之下的一道劍氣,渡劫之時你戴在身上,足以幫你抵擋掉一道劫雷。”
佛子表情微微變了一下。
“另一個……”天無疾看向那黑漆漆的東西,說:“聽聞禪宗正在嘗試修繕佛塔,這塊質石,就當是給禪宗的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