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突然伸出手,在秦拂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掌心貼近了她的丹田。
被人觸摸丹田,這是一種極其親密的姿勢,也是一種極其危險的姿勢。
相當於把自己最脆弱的命門交到了別人手中,如果那個人想的話,可以讓你生,也可以讓你死。
秦拂從來不是一個會把自己的生死交付在別人手中的人。
如果此刻毫無預兆的觸碰她丹田的人是其他的話,斷淵劍早已出鞘直指那人的喉嚨。
但這個人換成了天無疾,她卻連一絲一毫提防的心都沒有,一點危機意識都察覺不到。
仿佛是她自己在觸碰丹田一樣,她甚至都沒有下意識的警惕。
她信任他如同信任她自己。
天無疾的手按在了她的丹田之上,秦拂正準備問他要不要自己做什麼配合,下一刻,一股柔軟又溫和的力量滲入了她的丹田,如水一般在她的丹田內遊蕩了一圈,遊蕩到丹田中封印妖氣的地方時又片刻的停頓,隨即又退了出來。
隨著他的退出,一縷暗紫色的妖氣緩緩浮現在他的掌心。
秦拂臉色一變,立刻抽取靈力檢視自己的丹田。
丹田完好無損,靈力平靜的如同一片風平浪靜的海,沒有被驚動半分,而在那片海域之中,原本封印妖氣的地方卻已經空空如也,隻剩下一枚金蓮印記還證明著那被封印的妖氣曾經存在。
可剛剛天無疾的靈力遊走於她的丹田時,她卻沒有半分察覺。
她再抬眼,眼睜睜的看著那妖氣逐漸被天無疾抽取於掌心。
那妖氣最初十分平靜,直到天無疾將它徹底抽出了秦拂的丹田,它這才反應過來一般,在天無疾的手中橫衝直撞,如同活物一樣,試圖鑽入天無疾的皮膚之內。
天無疾掌心微和,那妖力就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的毒蛇,掙扎不再,隻剩下了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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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天無疾卻沒有絲毫憐憫,合掌之間,那妖氣頓時被捻了個粉碎,逸散在天無疾的掌心之間。
被捏碎的那一刻,秦拂幾乎能聽到那妖氣如同活物一般的慘叫聲。
困擾了她一年多的妖氣,就這麼像掐死一隻螞蟻一樣被天無疾掐滅了。
秦拂猛然想起了剛剛天無疾說的話。
——哪裡用得著這麼麻煩。
她本以為最起碼得準備個三兩天用上個幾個時辰,卻原來對他而言,這真的算不上什麼麻煩。
秦拂頓了頓,問:“這就沒了?”
天無疾:“沒了。”
他笑道:“我說過,我若是恢復靈力的話,你那妖氣對我而言不算是什麼。”
秦拂:“……”
他當然說過。
但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小白臉。
哪怕秦拂對小白臉沒什麼偏見,對天無疾更是有一種濾鏡在,但當時她也隻以為他是在安慰她。
誰想到居然是真的。
秦拂特意再抽取靈力運轉了一圈。
暢通無阻,一切如常。
秦拂這次是徹底放下了心。
天無疾收起靈力,秦拂想起了什麼,隨口問道:“對了,這妖氣隻有用靈力才能拔除嗎?”
天無疾一頓:“你怎麼知道。”
秦拂一聽還真是,頓時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聽見天無疾追問她,她撓了撓臉,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因為你以前騙我說你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候身上其實是有魔氣的啊,哪怕一開始你會因為其他原因不出手治我,但是後來……”
她含糊了一下,小聲說:“後來,你絕對不會對我的傷束手旁觀的,所以,你既然有魔氣還要選擇在靈力回歸後才幫我治傷,那原因隻能是這傷隻有靈力才能治。”
天無疾輕笑道:“你這麼信我?”
秦拂強調:“這隻是合理猜測而已。”
天無疾就點了點頭,從善如流道:“對,合理猜測,你猜測的沒錯,但不全對。”
秦拂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天無疾淡淡道:“準確的說應該是,要想治你的傷,隻有魔氣是不能用的。”
秦拂就皺了皺眉頭。
人魔妖三族的力量並不互容,但刻意控制下,卻並沒有說哪一族不能為哪一族治傷的,要不然千百年來修真界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族修士救妖修或者魔修以使他們改過向善的傳說了。
如果她那妖氣隻有靈力才能治她還能理解,但若是說隻針對魔氣的話,那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秦拂沉聲問道:“我體內要妖力難不成還和魔族有關不成?”
她本是試探性的猜測,卻沒想到天無疾居然點頭道:“阿拂聰慧。”
秦拂:“……”居然是真的。
她立刻問道:“怎麼回事兒?阿青,你知道什麼嗎?”
天無疾輕笑一聲,問:“阿拂,你體內那妖氣的來歷你還記得嗎?”
秦拂當然記得。
她體內那古怪的妖氣,最初居然是從禪宗中流傳出來,是一任佛子為他所救助的一個獅妖所創。
秦拂就點了點頭。
然後她就聽見天無疾淡淡道:“獅妖死後,那功法本應該失傳了,禪宗再怎麼說也是佛修大宗,怎麼可能疏忽到讓這麼危險的功法傳出去,還正好在經年之後由一個籍籍無名的妖修用在你身上。”
秦拂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確實,這太巧合了一些。
那妖修若是一開始就擁有這麼危險的功法,那麼他不至於在妖族籍籍無名至此,但當初,就是這麼一個籍籍無名的妖修用了那種功法傷了她,還是在臨死前。
不細想還好,一細想,當初這麼一出怎麼看都透露著一股死無對證般的詭異感。
而這次天無疾沒有再讓她猜。
他平靜道:“與魔族有關,但動手的卻不是火浔,而是天道。”
秦拂猛然抬起了頭。
天無疾唇角露出一絲嘲諷般的笑,淡淡道:“從你被那個妖族所傷,你的師尊下山尋藥開始,天道的棋局便開始了,阿拂,你是天道的第一步棋。”
秦拂愣住。
她受傷,墨華下山為她尋藥,帶回來了蘇晴月。
從那之後,以蘇晴月為引,她先是和夏知秋矛盾加劇,後和秦郅幾乎反目,最後,墨華從蘇晴月那裡發覺了他對她的情感。
再之後,若是沒有這其中的種種波折,她或許就會如那個話本中或者魔族的預言中那樣,墨華因情入魔、殺她破心魔,而後她向死而生,成為一代魔頭。
天道想讓人族才俊入魔,秦拂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若真如天無疾所說的話,那她的確是那第一步棋。
秦拂緩緩的嘆了口氣。
另一邊,天無疾從容道:“它知道我想破局,也知道我如今能動用的或許隻有魔氣,所以,你體內的妖氣,便不能用魔氣拔除。”
天無疾話音落下的時候,外面剛剛還風和日麗,轉瞬之間便有驚雷落下。
……
秦拂他們出來時,蔣不才正冒雨趕回來。
沈芝芝為他接過他背後的藥簍,蔣不才看著外面的雨,低聲說:“芝芝,這雨來的不對勁,我進城時,發現我不過離開短短一日,城中居然也有些不對勁,我說不出來什麼,但是這兩日你我最好還是別外出了,醫館也關了吧。”
他話音剛落下,秦拂他們就走了出來。
他面色一頓,但似乎又並不意外,早料到他們會來一般。
秦拂看著就忍不住想贊嘆。
蔣不才命峰峰主,在算之一道上可以說是登峰造極,別看他在天衍宗時時時刻刻看不慣持劍峰、總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但放到整個修真界,算之一道,蔣不才說自己第二,怕沒人敢說自己第一。
這樣的人,哪怕他並沒有刻意掐算什麼,但他對於周圍一切事物也有一種近乎敏銳的直覺。
比如這場不同尋常的雨,比如城中的怪異。
而此刻,蔣不才緩緩的衝天無疾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前輩。”
天無疾隨意擺了擺手,說:“你既然已經猜到了我的身份,為何還叫我前輩。”
蔣不才:“以前,前輩似乎並不想被我們叫破身份。”
天無疾:“現在可以了。”
於是,秦拂就聽見蔣不才叫道:“師祖。”
秦拂正摸到小桌旁喝茶,聞言一口茶險些沒噴了出來。
她結結巴巴的重復道:“師、師祖?”
然後在蔣不才譴責的視線中反應了過來。
對了,按輩分的話,墨華他們那一輩的都要叫天無疾一聲師祖。
秦拂:“……”
此時此刻,她突然有一種從此以後徹底遠離天無疾的衝動。
她也第一次意識到,這家伙……真的是有點兒老了。
她的面色頓時就苦了下來,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苦什麼。
天無疾也不知道是看出你什麼,頓了一頓,不動聲色道:“叫我尊者便可。”
蔣不才便從善如流道:“尊者。”
這一刻,天無疾和秦拂幾乎同時松了口氣。
天無疾比她更幹脆,直接道:“這裡現在還算安全,你們可以放心住下去,我先帶秦拂離開。”
蔣不才追問道:“尊者這是要去哪裡?”
天無疾笑了笑:“去做我們還沒做完的事情。”
蔣不才抬頭看了一眼,行禮道:“恭送尊者。”
而秦拂一直到被天無疾拉出來才有功夫說話。
她問道:“我們這就要離開嗎?去哪兒?”
天無疾:“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我們先去找骨魔,把這幾尊石頭人還給他,而後……我們去魔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