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光這氣勢便十分嚇人,幾個姑娘的面色都白了。
王姝低著頭離得遠,眼觀鼻鼻觀心,不出聲。
那婆子一通威懾的話說完,坐在上頭的林氏仿佛才意識到幾個人還站著,方開口讓她們坐下。
幾個姑娘有些被這府上大婦的規矩給嚇到,白著一張小臉,不敢坐。不過聽到上頭茶盞嘭地一聲放下的響動,眾人心中都是一顫。有一個圓臉的帶頭坐了,其他人才跟著坐下去。
王姝心裡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木著一張臉隨後挑了個最遠的位置坐下。
這一番動作,那婆子已經提到了讓各位小君自報家門。方便認臉。幾個姑娘抬起腦袋,一張張俏麗的臉展露出來。上頭坐著飲茶的人面色越發的淡。
看似不經意,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人。落到王姝的面上後,輕飄的目光頓時就凝滯了一瞬。
第八章
無他,王姝的容貌太盛了。
京中美人如雲,林氏自個兒便有著上乘的姿容。她素來是以相貌優越自傲的,等闲瞧不上他人。便是不論家世教養,林氏也自覺生得清雅動人,氣度絕佳。想當初在涼州府邸,與最以美貌博人歡心的柳如慧相比,也不覺輸什麼。
垂眸凝視著眼前懵懂的少女,林氏藏在杯盞後的嘴角冷冷地瞥了一下,一雙眼睛翻到了一邊去。
她這般神色,自然身邊伺候的人錯不了眼兒。
能在主子身邊伺候且頗有臉面的人,就沒一個簡單的。都有眼力勁兒。林氏這麼直白的厭煩,眾人心裡都有數了。
王姝心裡咯噔一下,低下了腦袋。
上首蘇嬤嬤的看了一眼管事李嬤嬤,嘴角的笑容淡了淡。李嬤嬤的目光立即一一掃過幾個新進門的小君,落在王姝的身上的時候,嘴角的笑意斂了斂。
場面話說了幾句,蘇嬤嬤便開始說起了府上的規矩:“我們主子最是寬宥,素來很少與人計較。隻是規矩是規矩,進了這個門就得守規矩。”
Advertisement
蕭宅的規矩說白了就是一切以主子爺的意思為主。大面上別犯忌諱,私下裡做事自會有下人提醒,日子算得上好過。位卑之人隻管聽話做事便是。車轱轆話說一通,最後幾句才是關鍵。蘇嬤嬤的意思:鑑於主子爺常年不在府中,極少回來。府上的事情由林氏做主。
今兒這一遭說白了,就是個下馬威。
花廳裡靜悄悄的,上首主僕繃著臉冷冷的姿態叫新人大氣不敢出。這屋裡稍有點眼力的都瞧得出來,林氏這是在赤/裸/裸的威懾。但就是這麼直白的下馬威,四個尚未經事兒的年輕姑娘被唬住了。
有個膽子比較小的小君從蘇嬤嬤開始張口,臉就是白的。
今兒花廳坐著的四個人,除了王姝出身大商戶以外,幾個人出身都不算差。
一個劉氏,據說是臨安縣縣令的庶長女。十分得家中寵愛。另外兩個一個出身耕讀之家,身世清白。鄭氏兄長是秀才,今年下場科舉。另一個是本地大馬商家的第四女,溫氏。性子外向的便是這個溫氏,方才才進來一會兒便將其他人打聽得清清楚楚。
幾人身世一弄清楚,落在王姝身上的目光便分散了許多。
說到底,姑娘在夫家能不能得寵,地位穩不穩得住,靠得還是顯赫的家世幫扶。王姝便是有一張天仙般的臉,家中無人幫扶也不成大器。
林氏著重瞥了眼大馬商之女溫氏。蘇嬤嬤心領神會,吩咐人將見面禮分下去。
林氏方道了一句乏了,隨手擺擺示意都散了。讓嬤嬤自個兒看著給幾個新人安排住處。扶著丫頭胳膊下走了。蘇嬤嬤替主子安撫了新人幾句。打一棒子要給個甜棗,還得彰顯彰顯主子仁義。
不管新人聽了心中作何想,話交代到了,她便也功成身退。
四個新人,三個人的住處都沒變,就溫氏的住處做了調整。從原本的繡心閣搬去了北邊兒一個院子。每人身邊多了個丫頭,說是主子賞賜的。
王姝領著丫鬟,這才發現劉氏跟她一路。
兩人來的時候沒碰上,走的時候倒是一道走。
劉氏是個小圓臉,細眉薄唇,膚色極白。腰肢不盈一握,胸前卻是高聳的。面容不是幾人中最美,但通身柔弱的氣質十分惹眼。眉眼一抬,那雙眸子如汪著一池春水,欲語還休的姿態極為惹人憐愛。
王姝感受到目光,抬頭才發現劉氏在看她。
見被王姝抓住,她仿佛受驚的鳥雀一般低下頭。衝王姝怯怯地笑。
王姝扯了扯嘴角,天這麼曬,她也沒心思攀談。稍稍點了點頭,便隨著嬤嬤轉頭走了。身後的目光追隨著跟出去好遠,直到王姝進了屋子,還能感受到劉氏在看她。
劉氏是縣令劉仁的庶長女,是劉仁的妾室所生。一個家族的妾室若非真受寵,是決計不會有機會生下庶長女的。劉氏能出世且養得如此金貴,在家受的寵愛自然不會少。她有這個寵,按理說在當地尋個寒門貴子當正頭娘子輕而易舉,又何至於進蕭宅做妾?
蓋因她比其他人多知曉些內情。來博富貴了!
一年前,蕭宅要在臨安縣修繕置辦時,她就聽父親提過。這個宅子的主人不一般,是天家貴人。無論這家人在當地做什麼事,都不能置喙。
彼時劉氏聽了,擱在心裡琢磨了幾夜,由此便惦記上了。隻不過親爹有意將她說給一家富商長子為妻,才沒敢提。後來那富商長子聽說在外行商出了點事兒,兩人的婚事作罷。兼之蕭宅有在本地納妾之意,她才主動提議要進蕭宅。
再來,主子爺是龍子鳳孫,真正的天之驕子。即便沉溺佛法,不問世事。以她七品縣令庶女的身份,若不是湊巧碰上,約莫給主子爺暖床的資格都沒有的。劉氏悄悄捏緊了手,心中暗暗發誓。必定要抓著這個好時機,成為人上人。
除此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隻有劉氏還知曉一樁非常私密的事兒。
今兒雖說納四個入府,真正會留下來的隻有一兩個。若是不得主子歡心,指不定就會被撇下。一兩個缺兒她們四個人爭,當真是緊俏的很。
那個鄭氏不必說,說得好聽是耕讀之家。其實不過是泥腿子出身罷了,不值一提。溫氏家裡聽著也富庶,但外人不曉得,劉氏心裡卻清楚。馬商確實有錢,可卻比不得清河首富王家。
那個王姝,才是她最大的對手。
皺了皺眉頭,王姝搞不清這些女人心裡在盤算什麼。在思儀院耽擱這一會兒,回來已經是申時三刻。日頭雖還早,但瞧著這情況,袁嬤嬤今兒是不會再找她們了。
下人們伺候了王姝梳洗,王姝便去睡下了。古時候趕路真是一種酷刑,馬車顛得能叫人散了骨頭。
一覺睡醒,天已經漆黑。四下裡已經掌了燈。
窗外的灌木中,蟲鳴四起,蛙聲一片。
芍藥聽著臥房的動靜,輕手輕腳地進來看。見王姝睜眼了,忙去桌邊倒了一杯水遞過來。
王姝咕嚕咕嚕喝下去,芍藥又去倒了一杯。
連著三杯喝下肚,喉嚨裡火燒火燎的感覺才壓下去。抬頭看了眼窗外,芍藥輕聲道了時辰。取了衣裳過來,服侍著王姝穿戴。
等她收拾妥當起來,外間兒的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吃食。
不得不說,王姝能吃這事兒有些驚到姜嬤嬤。姜嬤嬤也算是府裡伺候的老人了,跟過的主子不在少數。各個都跟鳥雀似的,小半盞飯都吃不下去。這新主子倒是能吃,一頓能吃幾個人的飯量。姜嬤嬤一面心道能吃是福,能吃身子骨才康健,一面又說起了府裡的事兒。
下午太匆忙了,許多事情來不及跟王姝細說。這會兒不細說不成,若是思儀院那位再做一回主,府上沒個能主事的管一管,出了什麼事,怕是要不能給主子爺交代。
也是聽姜嬤嬤說起,王姝才知下午見的那位並不是正妻。隻是個出身名門的側室罷了。
這般也不算是什麼秘密,畢竟這事兒本就是明擺著的。早知曉比晚知曉好,省得將來正主兒過來了,不知輕重衝撞了。姜嬤嬤於是將內情娓娓道來。
原來給瘋子納妾的是瘋子的正妻,正妻人在涼州鞭長莫及,怕瘋子沒人伺候,隻能從本地選了好人家的姑娘替她伺候。
“如今這邊的府邸雖說隻有思儀院那一位主子在,真正管著中饋的,卻是主子爺身邊伺候的袁嬤嬤。”姜嬤嬤提這人已經提了一天了,王姝還不知曉她是何許人也。
“袁嬤嬤是主子爺的奶嬤嬤,在主子爺身邊伺候多年,地位等闲不一般。就算是涼州那位過來了,也得尊她一聲袁嬤嬤。”
“嬤嬤性子十分嚴厲,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一般遇上點兒什麼事,若主子爺不在,尋袁嬤嬤也是能主持公道的。隻要不涉及到主子爺,萬事都按規矩來辦。若是損害到主子爺,那就……”後面的話姜嬤嬤點到為止,“主子初來乍到,守規矩不會出大錯。至於思儀院。”
姜嬤嬤有些話不方便說,主子畢竟是主子,輪不到他們下人說三道四。
“思儀院的主子脾氣大,性情也不是那麼定……不過那位眼睛往上瞧,等闲不會低頭看。隻要不去礙她的眼,倒也能相安無事。”
話交代到這,還是得說一句:“主子爺喜靜,院子離後宅遠。若是無事,盡量不要往那邊闖。”
“……雖說主子爺不是個苛刻的人,但十分厭煩有女子去打攪。今年一年,主子爺誠心在西山那邊的寺廟裡參禪。每月少不得半個月住寺廟裡頭。”姜嬤嬤想想又暗示似的補充了一句道,“如今後宅還沒有子嗣。若是能誕下子嗣,那便是大功臣。”
其實這番話按理說是不該說的。姜嬤嬤是真的拿王姝當主子了,才第一個照面就交代得很清楚。
王姝:“……”
“主子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往後隨時都可以問奴婢。”
王姝捋了捋,心裡有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