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管有多憋屈的火氣,被昭妃這插科打诨的一帶,很快就平靜下來。
“……這小家伙是不是過於皮實了?這腳勁兒!”
勁兒還不小,踹一腳能嚇一跳。皇帝年輕的時候其實不怎麼關注這些個婦人,也沒在意過婦人生產。葉慧瓊生了那麼多胎,他也就偶爾來看一看。每回見,宮妃們都打扮得極為精致,除了肚子大一些都看不出其他。似這般被人拉著摸胎動,他還挺稀罕的。
“估摸著是隨了臣妾,臣妾打小就皮實。”王如意笑得一臉得意,“皮實點好,長大了身體強壯。不管是男是女,臣妾都會教它騎馬!到時候一定會很好玩!”
她說的天真爛漫,皇帝被逗笑了:“都當娘的人了,還想著玩?”
“當娘的人怎麼就不能玩?”王如意眼珠子咕嚕嚕的轉,靈動的像山林間的小鹿,“臣妾的娘就經常騎馬。她馬術可好了,比一般男子都強!”
皇帝見她說的起勁,也不故意的打斷她。聽著也挺熱鬧。
煩躁的心情在興慶宮待這一會兒就好了很多。
他難得坐下來,有那等闲心陪王如意用了午膳後,還特意陪她午歇了片刻。睡醒以後,精神抖擻地離開了興慶宮。他走後,各種賞賜如流水一般賜進興慶宮。如今王如意是還沒生,若是生下來了,情況還不知如何。若是個皇子,指不定能爬到四妃之一的位置。
後宮不少宮妃咬碎了銀牙,卻也沒人敢對興慶宮龇牙。王如意爬到如今的位置,不比賢妃她們低一等。甚至因為受寵,風頭儼然蓋過了這些早已無寵的老宮妃們。
王如意已經不是去歲才進宮的新人,現如今,連呂黎都要避她的鋒芒。曾經各宮安插到她身邊的釘子,被她以各種理由拔出了。王如意吃一塹長一智,借著懷孕,早早地問皇帝要了人。將身邊伺候的宮人換了一個遍。她宮裡伺候的宮人,基本都是她的人。
人都是這般,看菜下碟。王如意得勢,她身邊的人就都是好人。
“主子,可要吃些荔枝?”這荔枝是南邊跑死了好幾匹馬送進宮來的,又甜又水。宮裡頭不多,次次就那麼幾筐,但內務府總緊著興慶宮送。
王如意在去歲以前是沒吃過荔枝的,頭一回吃就喜歡了。此時聞言立即來了興致:“哦?有新到的?”
“自然是有,雲裡先給興慶宮送了一筐,奴婢拿井水湃過了。”
六月裡還不算是特別熱的酷暑,但已經有人熱的受不了的,比如王如意。王如意懷著孕,火氣旺盛,總覺得躁得慌。不過御醫看得嚴,不給她用冰釜。王如意就隻好吃這些井水湃過的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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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慶宮這邊想吃荔枝就有,呂黎那邊卻是漸漸發現她連多吃盤荔枝都難後心裡很不是滋味。
呂黎一開始的起點太高,以至於哪怕落後一點,她都承受不了。這後宮也並非她一個人不能少吃荔枝,大家都能接受,偏偏呂黎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她原先還想矜持一二,到後面發現自己矜持,皇帝隻會更對她視而不見。呂黎便再也驕矜不起來,倒是開始學會邀寵了。
而後她便發現,皇帝對她有種奇怪的惡劣態度。她端著姿態時,皇帝願意多看她一眼。她一旦放低姿態,皇帝就更不願意多看她一眼。皇帝對她的新鮮感,越來越低。
如今還能十回邀動五回,是看在她年輕貌美的份上。
“可惡!”呂黎想不出別的法子,又不敢輕舉妄動。她怕自己再主動一回,徹底失去了先皇後的光環。聽說內務府又送了一筐荔枝去興慶宮,恨得直錘肚皮,“這肚皮怎麼就這麼沒用!”
按理說,她受到寵幸不是一回兩回。皇帝也從未讓她避子,為何肚皮一點動靜沒有?
想到王如意統共就承那麼幾回寵,卻連著懷了兩次孕,氣煞她!
“去請太醫過來一趟!”呂黎往日是不在意自己身子的。
她曾經趁著兄長酒醉,把身體給過兄長。那時候她滿心以為會懷孕,結果等了許多天,沒懷孕。呂黎懷疑過自己身體哪方面可能有問題。但想著這輩子沒打算給別的男人生,便也沒找大夫看過。今時今日,看到恩寵一日比一日少,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心慌了:“愣著作甚?去請太醫!”
宮人近來有些被她陰晴不定的脾氣嚇得不輕,當下不敢耽擱,去太醫署找太醫來。
這宮裡有名有姓的妃子就那麼幾個,一聽是靈妃召喚,來的太醫自然不是等闲之輩。太醫院正親自過來給呂黎號脈。
呂黎等了許久,太醫院正就號脈了多久。垂眉耷眼的,臉色不是那麼好看。
“你有話就直說。”呂黎口吻一如既往的冷淡,透著一股涼氣,“我身子可是哪裡有毛病?”
太醫院正欲言又止的,看了呂黎好幾眼。
“想說什麼就說。”呂黎近來心情正煩躁的很,一點小事都能令她惱火。
“娘娘。”太醫院正被她喝的心口一跳。頓了頓,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您可是誤食過什麼藥?”
“你這話什麼意思?”呂黎心裡一個突突,柳眉立起來。
“娘娘的身子,有很大的損傷。瞧著不像是天生殘缺,倒像是誤食了什麼藥,被毀了根基。”太醫院正措辭十分謹慎,“聽聞娘娘家中長輩乃是大夫,娘娘幼年可曾誤食過草藥?”
呂黎的心咚地一下沉下去。
一瞬間嘴唇都發白。這能生不想生和生不出來可是完全不同的。
呂黎曾想過自己幼年吃過苦,後來即便是被兄長帶回去好好調理過身體,底子也是虧欠的。卻沒想到自己身子有大損傷,毀了根基。她緊緊抿著嘴唇,回想過去。從八年前被兄長帶離了家,她一直跟在兄長身邊。兄長有本事養她,她其實從未受過苦。
細想想吃過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似乎沒有過……等等,她強.上兄長的次日,兄長命人給她送了一盅湯。
“不會的……不會的……”
呂黎的臉越來越白,她攥著衣袖的手都在發抖。兄長即便厭惡她沒有人倫是個畜生,也不會這麼對她的。他曾經那麼疼愛她,給她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兄長不會那麼對她,“你確定是吃錯了藥物,不是什麼幼年受苦,根基才……”
“娘娘,即便是幼年受損,也不會損傷的這麼徹底。”太醫院正不知呂黎想到了什麼,他隻將自己摸出來的脈象據實已告,“你這脈象,明顯是被人拿藥毀了。”
呂黎的臉,一瞬間血色褪盡了。
“那……那還能醫治的好麼?”
“不敢說,老朽隻能說不敢說完全不能治好,人的身體會變。”太醫院正小心地窺著她的臉色,斟酌了言辭才開口,“隻能說希望渺茫,幾乎不可能治好的。”
呂黎坐在椅子上,半天一句話說不出來。
而與此同時,遠在涼州臨安縣王家小院的蕭衍行,收到了隋暖枝遞來的信。隋暖枝在信中懇求蕭衍行,三日後,在臨水寺後山見上一面。
蕭衍行眉頭一瞬間皺起,臨水寺他不允許任何人進,隋暖枝自然也不能例外。
他想都沒想,否決了:“告訴隋家,南郊別莊見。至於臨水寺,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隋家收到信兒的當場就變了臉色。
隋暖枝提出去臨水寺後山見, 其實是有一層試探的意思在的。都說皇長子人在西北這麼多年,大半的日子都在寺廟裡參佛。這北郊的臨水寺,等同於蕭衍行的另一處私人住處。隋暖枝性子比一般人敏銳。打聽了這麼久, 自然清楚臨水寺這地方的特殊。
前兩任皇子妃不能未經允許擅自闖入,更別提做主約皇長子在臨水寺後山見。她裝作不知內情的樣子,故意提出在臨水寺的後山見。就是想試探一下蕭衍行的態度。想看看她這個異姓王嫡長孫女, 到底有沒有這項殊榮,以未來女主子的身份隨意進出臨水寺後山。
現如今得到的回答非常的赤.裸且不留情面,不行。
即便她隋暖枝出身顯赫, 也沒有這項例外。
皇長子殿下不知有沒有看穿她的小心思,心中不知作何想法。隋暖枝端坐在椅子上, 神色有些難看。她雖然預料到自己比起前兩任皇子妃沒佔多少優勢, 但沒想到皇長子會一視同仁到這份上。
“主子……”侍女小緣擔憂地看向她。
隋暖枝卻在思索片刻後,端正了態度。沒有例外,那就得調整姿態。
對三天後相見, 隋暖枝做好了心理準備。
南郊的別莊是恢復身份後置辦的, 暫時保持了原來的模樣,還沒根據蕭衍行的喜好修繕。
原本這是個紅楓別莊, 裡頭種滿了楓樹。如今還沒到紅楓泛紅的季節, 到處是普通的綠色。不過裡頭屋舍架構還算清幽,園林景致也布置得雅致, 來暫住也挺宜人。
隋暖枝在約定的這天, 一大早便精心裝扮了一番, 乘車抵達了別莊的門口。
莫遂早派了人在門口等。隋暖枝一到,便引著隋家主僕去別莊的後院。
隋暖枝為了表示出隋家的態度, 特意少帶了隨行的人。除了兩個隨身伺候的丫頭,還有一個規矩的嬤嬤。隨行護衛沒隨之一起進別莊, 都在別莊外頭候著。不過站了一會兒,被別莊的下人安排去別處歇息了。
別莊佔地還挺廣,從前院走到後院,大約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他們才到後院的楓樹林,遠遠就看到了楓樹中央石凳上端坐的蕭衍行。蕭衍行一身月牙白的常服,安靜地端坐在樹下。石桌上擺著茶具,白瓷的杯子。明媚的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下刺眼的光斑。映襯的端坐在那的人仿佛一尊活著的玉雕像。
聽見動靜,琥珀色的眸子猶如粼粼湖水看了過來,一眼便驚豔了時光。
隋暖枝怔忪了片刻,回過神來,小碎步過去向蕭衍行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