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倔強地道:“三叔,我隻求你這一件事,女兒已死,以後我也不求什麼東西了,你幫幫我,哝哝生前那麼喜歡虞知青,就讓她下去陪我的乖女,給我乖女做牛做馬,三叔,當年我們一起逃難過來,隻有我和你在高橋定居,我嫁給於弘盛,你那時成分不好,被批的快死了,是我讓於弘盛暗地裡幫你,你才能安安穩穩在高橋待下來,三叔,就這一件事,我不求你別的了……”
“呵呵。”一直猶豫不決的鄭成遠,黑暗裡,突然笑了下,滿臉的褶子一臉上動了動。
“好!”他應下了:“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再幫你這一次,將你女兒,還有那個虞知青的頭發與生辰給我。”
“我已經帶來了。”鄭敏急忙將手裡的帕子打開,裡面是頭發。
“嗯。”鄭成遠摁息了煙火。
“還有你的頭發和生辰。”他補充道。
鄭敏愣了下:“怎麼還要我的?”
鄭成遠道:“於哝剛死,總得有親人的東西引路,你說是不是?”
鄭敏猶豫了下,最終一咬牙,直接從頭上拽下一縷,纏在一起交給了鄭成遠,然後說出了自己的八字。
“三叔,那你看……”
鄭成功已經站了起來,他瘦小的身體,隱在黑暗中,正抬頭望天,許久才說了句:“快了,又到了這個日子,變天了,就要下雨了,你放心,你所想的,一定會實現,你可以……”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笑了笑:“你可以……安心,走吧。”
鄭敏心中微微有絲怪異,但她三叔從她小時候起,說話就很怪異,和別人不一樣,她沒有多說,匆匆離開了這個院子。
獨留那個瘦小的老頭,立在院中。
…
“要下雨了?”
一過七點,真的變天了!白天還晴空萬裡,豔陽高掛,曬得人快成人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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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晚上竟然出現了雷聲和閃電。
“終於要下雨了!”
“再不下雨,老子挖渠澆水都要累死了!”
“快把衣服收進來!別淋到雨。”
“怪不得今天又熱又悶,這是老頭憋了一泡尿,現在終於要尿了……”
“我呸,你會不會說話,這是老天一泡尿,我們成啥了?”
女知青宿舍幾個人正忙著關窗戶,幾個人正在整理洗幹淨的衣服。
康瑗伸手要將窗關上,結果上頭下來一個雷,“咔嚓”一聲。
接著天上就像炒豆子一樣,一個雷接一個雷。
但卻一直不嚇雨,真是可怕,百年難遇到這種雷聲,就像在頭頂炸了一樣。
嚇得屋子裡四個女知青,話都不敢說,靜悄悄的。
最後還是隔壁的兩個女知青跑過來,她們兩個待在屋子裡更害怕,但是這兩個都有男朋友,她們就過來招呼說:“我們去男宿舍那邊坐坐吧,帶點吃的,大家一起吃東西嘮嘮嗑,才七點呢。”
這麼一說,幾個人都心動了。
宿舍房檐還挺長的,順著房角走可以遮雨,男宿舍離女宿舍也很近,隻隔了幾個門,幾步就到了。
但就這幾步,也被嚇夠嗆,這雷聲,太厲害了。
像鞭炮在耳邊炸開。
虞濃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心神不寧。
她跟著幾個女知青進了男宿舍。
楚瑜就坐在裡面床的椅子上,囂張姿勢地搭著腿,其它幾個男知青,則熱烈歡迎幾位女生到來。
晚上也沒有什麼娛樂,把桌子拼一起,女知青帶了東西來,虞濃把楚瑜給她買的那些小爐餅拿過來了,一個隻有奶豆餅幹那麼大,是爐子烤出來的,扔嘴裡咬一咬,特別香。
康瑗帶了些炒黃豆磨牙,鬱書慧拿了半盒餅幹,關荭不能吃東西,隻是過來看看,其它男知青也都取出不少好吃的,花生之類,楚瑜還丟出了一袋花生糖,大白兔糖扔到桌子上時,簡直讓人尖叫。
“謝謝楚哥,楚哥就是牛逼!”
“有奶就是娘,有糖就是爹,楚爹!”
“以後誰要嫁了咱楚哥哥,那不是吃糖吃到膩?多麼幸福的生活啊!”
“楚爹,以後我跟你混,要糖吃要糕糕吃,要肉肉吃。”
楚瑜頭一次臉紅了,他飛快地看了虞濃一眼,然後抬腳就踹宿舍裡這些不著調的鳥人:“草!誰要你叫爹啦,神經病!”
惹得屋子裡一群人笑起來。
外面雷聲震天,但因為男女在一起說說笑笑,大家都轉移了注意力,放松下來。
很快雨就來了,雨下得有多大?就好像有人拿著口鍋在天上往外倒水一樣。
窗戶都被雨水打得砰砰作響,有些嚇人。
虞濃全身是緊繃的。
大家三三兩兩坐床上,有的坐在椅子上,還有站著的,圍著桌子一邊說吃東西,一邊說著話,聽著雷聲,也不那麼恐怖了,當然還是可怕的。
不但有雷,還有閃光,電閃雷鳴的,都能把屋子照亮。
他們燈都不敢開,弄了兩支蠟燭。
有人把窗簾直接拉上了,這才在這個封閉的小空間裡,說說笑笑起來。
靠近楚瑜旁邊的床,坐了兩個女知青,虞濃沒在那邊坐,而是悄悄移到楚瑜的床邊,然後她抓著床杆,在邊上坐了下來。
楚瑜則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支著腿,兩人離得近,但是又有點距離。
虞濃心神不寧,總覺得今晚要出事。
這是來到這個夢裡的第四個夜晚。
要出大事,以她的預感,絕對個大的。
可她現在並不清楚這個大的是什麼。
想起上次的萬箭穿心。?
她抬頭看向棚頂,這次,總不會是五雷轟頂吧。
大概看出虞濃對不勁了,趁那些人在笑哈哈,楚瑜低頭看著她的臉,問了句:“你怎麼了?害怕?”
虞濃沒作聲。
她沒作聲。
楚瑜坐在椅子上停頓了兩秒。
突然起身了,一隻手拎過自己的椅子,給站著的人:“來來來,坐坐,站著不累啊?”他將椅子讓了出去。
“楚哥,你不坐啊?”
“我站著也行,坐床上也行,你坐吧。”
“好咧,謝謝楚哥,人老好了。”
楚瑜先是站在兩人身後,從桌子上隨便拿了下爐果扔進嘴裡,跟幾人說笑了兩句,然後才轉身,坐到了虞濃旁邊。
然後在蠟燭的陰影處,他握住她的有些冰涼的手。
“我給你們講個恐怖故事,聽說高橋這邊,以前不叫高橋。”有個男知青故意嚇幾個女知青,神秘兮兮道。
“那叫什麼?”果然有女知青好奇問。
“這邊原來叫斷橋。”
“為什麼叫斷橋啊?”
“因為魂斷高橋嘛。”
“打他打他!”
“……別打別打,我說真的,這裡以前可陰了呢,你想想,四面環水,水上架橋,我聽有個隊裡的老人說,這邊以前有高人調理過,修了壩,才好多了,以前這邊才邪著呢,整個這一片的人,全死了……”
“啊,張作榮你討厭,嚇不嚇人啊!”
“不是,我沒說假話,人家就是這麼對我說的,後來這裡修了壩,引走了水,這才好多了,但是現在幹旱,到處挖渠,很多地方挖開了,那個老人,就擔心,會不會再有事……”
“哎呀,這是都是封建迷信,咱大中國,每一土地,哪裡沒死過人?”
“行了行了,不說這個了,怪嚇人的。”
這邊的人,全死了?什麼意思?虞家聽著目光閃爍。
她覺得今晚會出事,那出事的的契機是什麼?
男知青為什麼說這邊是很陰很邪?她聯想到鄭老頭。
會不會跟鄭老頭有關?
在其它人都嘻嘻哈哈地時候,楚瑜一條手臂隨意地撐在虞濃旁邊的床欄上,看似坐在那裡,但其實將她包圍在了他懷裡。
“這樣還怕不怕?”他盯著她,輕聲問:“你放心,別怕,我永遠會保護你。”他說話的語氣很認真很認真。
虞濃對他笑了笑,笑容透著一絲苦澀。
“嗯,我不怕。”她深吸口氣,悄悄地抓住了他的大拇指。
可該來的終是要來的。
鄭老頭進入到三間破草房裡,頭頂上雷聲鳴響,他不緊不慢地打開其中一間鎖著的房門,走了進去。
裡面全是極其怪異的東西,正中有一面牌位。
別人隻知道老鄭頭一生無兒無女,沒有娶妻生子,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實早年有過一個未婚妻的,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感情極好,隻等著將她娶過門,恩恩愛愛,那是老鄭頭一生最幸福的時光,有她的日子,連空氣都是甜的。
隻是在嫁他的前夕,她突然消失了。
從這個世界上,突然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就像老天的一隻手,死死按在了他的頭頂上。
按在了他的命運上,壓得他不斷的失去一切,承受一切苦難,哪怕他能力滔天。
也無處施展。
他無數次用巫術尋找自己的年輕愛人。
每一次,他都看到她年輕的臉龐,出現在他夢中,隻是看著他哭,周圍黑漆漆的,她說不出話來。
鄭成遠清楚地知道,她被人害了,她的靈魂被困住了,那是一個黑漆漆暗無天日的地方,她在向他求助。
在向他不斷的求助。
每一次,她都在望著他哭。
他的一生命運坎坷,顛沛流離,他沉默寡言,看似已順從命運,但他的內心,卻有洶洶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