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態度和煦,實則目光懶散:“竟是如此。”
陳遊禮跪在地上,緊張又忐忑地期待回答。
太子指尖敲擊桌面,眉眼微蹙,緩緩問道:“陳才子是從何得知此事?可有證據?”
上位者驟然聽到此事,必然會求證證據,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陳遊禮沒有證據,但他來之前便想好了對策:“雖沒有證據,但小人原以性命擔保!”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問過系統,十之八九的把握,必不會出錯。
此人,不能留了。
謝仙卿心中所想,面上卻不動聲色。
待太子抬起眼時,眸中的冷然已被掩去,神情略帶感激:“如非陳才子所言,孤亦被蒙騙與鼓中。”
他起身上前,以手扶起陳遊禮,語氣欣慰道:“此事事關重大,幸有陳才子相告,才能及時挽回大禍。
陳遊禮方才一直緊張太子是否會相信自己,現在事情全然朝著所預料的最好的方向而去,他甚至生出幾分不敢置信。
第一次被太子如此鄭重對待,陳遊禮知道自己的輝煌要來了,不由得心潮澎湃。
他激動不已,道:“能為殿下辦事,是小人的本分!”
“不知殿下要如何處置此事?小人必定竭盡全力,為殿下分憂解難。”
若是萬分欣喜的陳遊禮此刻抬起頭,便能發現高高在上的儲君瞳孔漆黑,此刻正目光微深地看著他。
太子唇角上揚,溫聲道:“且靜待不動,待孤查證確認後,必會嘉賞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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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遊禮前腳離開太子府,毫不察覺身後有人尾隨其後
靜寂無人的街道中,陳遊禮正滿心歡喜地與系統暢想自己升官加爵的未來。
下一秒,他便倒在了夜色之中。
暗衛分工行事,耳邊是太子淡淡的聲音:“天幹物燥,倘若城中走水,便不好了,”
一道火折子,丟進了陳遊禮的住宅中。火星在沉默無聲的夜晚蜿蜒爬行,在有心人的助長下燃起了難以撲滅的熊熊大火。
——
與此同時,陳皎也得到了消息。
從上次陳遊禮給永安侯府寄了數封信後,陳皎便預感有一日對方或許會知道真相。於是她派人盯著對方,注意動向。
而這次,陳遊禮又找了上次那個替他跑腿的小乞丐。他每次找小乞丐,都是要對方出面替他辦不能被人知道的事,給的報酬也豐厚。
如今小乞丐有了錢住進能遮風避雨的房屋,不必再乞討,已不是討飯的小乞丐了。
陳皎蹙眉:“陳遊禮去了太子府,至今還未歸來?”
天色漸晚已近宵禁,這個時辰點,即使是重臣也不會去打擾儲君安置。
陳遊禮此人膽小怕死,他有什麼十萬火急之事,需要立刻告知太子?
陳皎站了起來,道:“我親自去一趟太子府。”
陳遊禮不能留了。
她本來想留他一命,奈何他陽關道不走,非要過奈何橋。
這世上能力與野心不匹,卻總想走歪門邪道之人,十之八九都不會有好結果。
管家沉聲道:“世子,那個小乞丐恐怕知道些什麼,我們要不要攔下來?”
幾乎是所有高門世家都有自己培養的親信,專門負責處理見不得光的髒活,永安侯府也不例外。
自從陳皎加入太子黨後,老侯爺便給了她幾個人。
下人做了個手勢:“那小乞丐要不要?”
陳遊禮已然是不能留了,小心為上怕多生事端,小乞丐最好一並處理了。
陳皎目光沉沉,沉默半響。
官場何其殘酷,稍有不慎便是身家性命,所以許多人才會習慣斬盡殺絕。
其實如果小乞丐不是碰見他們,也必然隻會一死。此次和上次不同,陳遊禮參與的是皇權鬥爭,無論傳信的對象是誰,都不會願意小乞丐活下去。
人性和保全自我的理智在掙扎,陳皎嘆了聲氣,說道:“趕他出長安,五年內不許他回來。”
她最終沒能狠不下心,
那是一條命,何況小乞丐並不一定真知道些什麼。
“世子!”下人神情不贊同,想要開口勸阻。
他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卻明白斬草要除根和滅口的重要。
陳皎搖頭:“就這樣。”
人活著何其艱難,做人為官都應有自己的底線。
陳皎吩咐完後,當即趁著夜色去了太子府。
謝仙卿還未安置,似是料到了她要來:“你來了?”
他將一個盒子推給了陳皎,道:“從陳遊禮屋內搜出來。”
暗衛辦事自有章程,縱火之前便已將陳遊禮屋內屋外搜了個底朝天,確保沒有任何遺漏。這盒子便是從對方臥寢床下找出。
陳皎拿起信紙,隻見上面第一行字便寫著——“我手裡有能助五皇子扳倒太子的證據。”
依然是陳遊禮的風格,聳人聽聞的震驚標題黨。
陳皎嗤笑一聲:“怪不得,我便尋思他又要給誰送信。”
太子挑眉:“你早知道他知道?”
陳皎放下信紙,很是無語:“他不知道哪裡得來的消息,之前一直認為我不是侯府的親生兒子,天天給我爹寫信罵他是綠王八,害得我爹一把年紀了還日日在街上叫罵。”
太子也被這曲折的經歷弄得沉默了:“……永安侯老當益壯。”
陳皎將自己因此找到陳遊禮,然後派人盯著對方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她的身份太子早就知道了,這些曾經不能告訴對方的事情,現在也沒什麼隱藏的必要。
陳皎將自己派人把小乞丐趕出長安的事情也一並告知。聽到此,謝仙卿指尖微動。
倘若換做他,他必然會斬草除根。
陳皎抬起頭,認真地說:“不過殿下放心,我絕不會讓此事威脅到殿下。如果真到東窗事發那天,我必然自尋死路!”
陳遊禮借此事威脅太子,陳皎在來之前便做好了決定。
她深知欺君之罪的下場,比起揭露她身份,害得家人和太子被連累,她早已做好一場大火燒的屍骨全非的準備。
到那時也能保全侯府和太子。
陳皎神情認真,清澈的眼眸中已有赴死的決心,讓人一眼便知她不曾撒謊。
謝仙卿嘆了聲氣,上前攬住她,笑著說:“何至於此?”
五皇子兵權在握時,尚且奈他不得,陳皎不過是一個身份,又能拿他做什麼。
他上前抱住陳皎,撫摸對方發絲,溫柔地說:“你說他五年內不能歸京都,他便不會再出現長安,五弟亦不是誰都能見。”
“所以沒什麼好怕。”
他倒是不知,陳皎居然有為此事赴死的決心。
謝仙卿看著懷中的少女,忽然覺得陳皎天真到可愛。心中對她生出憐惜。
隨著太子殿下溫柔的安撫,陳皎今晚起起伏伏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她縮在太子懷中,小聲問道:“真的嗎?我很擔心自己做錯了。其實之前我就想到陳遊禮或許會猜出我的身份,但是我沒有殺他,今晚在前來太子府見你的路上,我總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如果我當初直接派人殺了陳遊禮,或許他就不會知道了。”
“沒關系。”謝仙卿嘆了聲氣,微笑著說,“陳世子向來做得很好。”
她用計謀讓陳遊禮在其他人眼中變成一個撒謊成性的騙子,使得他的話無人能信,如果不是後面冰糖的事情,陳皎的計劃應當十分成功。
如果陳皎隻是他的臣子,他或許會怪她。臣子是上位者手中的刀,他隻關心好不好,卻不會在意這柄刀用來做什麼。
但陳皎同樣是他的情人。枕邊人是正直的人,總比沒有底線的人來得好。
謝仙卿教陳皎成長,卻不希望她變得心狠手辣毫無底線。
第78章
燭火火光吞噬信紙, 閃爍著明暗的光芒。
陳遊禮已經被太子的人控制關押起來。
太子的人昨晚連夜審問,陳遊禮不敢說出系統,便隻說出了關語靈那句無心之語。
這句話雖然有找借口的嫌疑,但陳皎和太子卻明白必然有此緣故, 否則陳遊禮不會恰好在與關語靈爭執後得知真相。
回到侯府第二日, 陳皎沒有去國子監和太子府, 而是專程去了一趟別院。
關語靈被叫出來時, 還有些懵懂:“世子表哥, 你找我?”
陳皎揮退下人,冷靜問道:“你昨日究竟跟陳遊禮說了些什麼?”
關語靈愣了一下:“我沒說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