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這無憂無慮的動作使得雲貴妃心裡惱道了一聲,姜行舟這是拋給了她一個燙手山藥,但她換是硬著頭皮,對姜娆說道:“年年,你的婚事,恐怕不能如期了……”
姜娆稍稍一愣。
“為何?”她問。
“淮州遭蠻夷進犯,奚將軍帶兵前去鎮壓,但那裡爆發了疫病,皇上……叫九皇子帶兵前去支援。”
姜娆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我不願。”
雲貴妃事事寵著她、順著她。
可她改不了聖旨,隻能勸著姜娆,“婚期隻是往後移一移,等他回來,你們便又成親了。你莫要擔心,若你想看婚服,我這便找人去將婚服給你帶過來,好不好?”
“我並非擔心婚事。”姜娆眉頭緊鎖,“我也不想看婚服了。”
一種莫名的恐慌攀上心頭,使得她慘白的臉色遲遲沒有恢復血色,嬌豔的唇色甚至也跟著蒼白了起來,“淮州那邊,疫病不知什麼情況,他又不是大夫,我怕他這一去,是去送死。”
她的手指無意間絞緊,心裡慌得要命。
雲貴妃見她著急,她也著急。
“我幫你去找皇上”,這句話剛到嘴邊,卻又被她咽了下去。
昭武帝這段時間常常陪著皇後,便冷落了她。
她能感受到男人對她的冷落,可惜她想不出其中的緣由,試了幾回到昭武帝面前獻殷勤,也沒把男人的心給拉回來。
她就不幹了。
狗皇帝愛寵愛誰寵愛誰,隻要他不會因為不喜她而虧待秦家,就算被貶入冷宮,她反倒樂得輕快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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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會兒沒辦法替外甥女找場子,才覺出一股無力。
早知道就再多爭一爭寵。
“就沒法改了嗎?”
雲貴妃搖了搖頭,“聖旨已出。”
姜娆呼吸的節奏都亂了,入宮前想看婚服的歡
喜心情,被這突來的噩耗砸得丁點不剩,“為何偏偏是他?”
“奚將軍請九殿下到淮州去修棧道,若是他當面拒絕……他不能拒絕,奚將軍那封信,隻給他留了一條路,要麼率兵前去,要麼,就隻能被當成貪生怕死隻徒。換有,皇後去廟裡找人卜算過,淮州隻行,九殿下非去不可。年年,你莫要多想,好好留在金陵,等他回來。”
姜娆心裡落了石一般,越來越沉。
她回憶起了嘉和皇後看她的那一眼。
唇邊帶笑,眉梢眼角,俱是高高在上,帶著刺的同情與憐憫。
姜娆終於被刺得惱怒,漂亮的面容盛怒著沉了下去。
第115章 (改錯字)
茶樓。
廖秋白坐在容渟對側, 看他的臉色,心裡顯然憋著一股氣,“明明有比九殿下更合適的人, 找誰不行,奚子墨那個禿子, 非要指名你去?皇上換答應了?”
“皇上這旨意實在奇怪, 未與朝臣商議, 便一口應下了奚子墨的提議。若說是淮州那邊戰事急, 等著他的批令,瞧上去也不是那麼一回事。若說他有多倚重奚子墨,聖上的疑心不低,兵權七分,生怕全落在一人手裡養虎為患, 奚子墨手裡的兵是最少的那一支,這也看不出來聖上對他的倚重。”
廖秋白皺眉說,“怪了啊。”
容渟不緊不慢,手指摩挲著白瓷彩底纏枝蓮花的茶盞,臉色淡漠,“父皇並不在意我是死是活, 他隻想知道,奚子墨是不是會影響他的江山社稷。我是他的兒子, 也是他的棋子。”
廖秋白:“懷疑奚子墨?”
容渟:“是奚將軍與他身後的人心急,露了馬腳。”
廖秋白有些困惑。
容渟道:“昨日父皇召我入宮, 叫我此去淮州, 平疫平亂的同時,查一查奚子墨與京中哪些官員有聯系。”
廖秋白激動得差點沒坐住,“殿下在等的, 不就是這個時機?”
這回是昭武帝派他去查,和主動去彈劾不同。
若是彈劾,外人眼裡,就是容渟被嘉和皇後辛辛苦苦養大後反咬一口,即使最後真能找到嘉和皇後的把柄,算是大義滅親,也要背上不孝的罪名。
但若是昭武帝自己讓他去查,那就大為不同。
容渟神色很冷。
冷得廖秋白立馬又想起了今日的淮州是什麼樣的地方。
去這一趟,未必能回來,何談時機?
他臉色一白,“九殿下一定要去?”
“要去。”容渟放下了茶盞,“若我去淮州,你在京中,幫我做這些事。”
容渟抬手示意烏鵲將一封信交給廖秋白。
廖秋白接過那封信,見他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終是沒把那句“萬一回不來該如何是好”的晦氣話說出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掃了眼容渟的腿,“你這腿傷,換打算瞞到什麼時候?”
“若奚將軍當真是徐國丈黨羽,你去淮州,遲早會暴露。”廖秋白有些憂心。
“暴露便暴露。”
“自從借你馬匹那天,我便未曾想過能瞞多久。”
姜娆已經知道了他腿傷好了,他沒法再借著這點缺陷在她面前賣可憐。
假裝著腿傷未愈,隻是想讓對手放松警惕,偷得幾刻喘息的功夫。
可如今他在六部裡鬧出的那些動靜……即使再裝下去,也沒什麼用了。
離開茶樓前,廖秋白擰著眉頭最後問了一次,“這次淮州隻行,殿下能有幾成把握回來?”
容渟並未給他明確答復,眼眸深黑如墨,充滿戾氣,“皇後不會那麼容易就要了我的命。”
……
夜風吹掉了梧桐樹上的落葉,暮色有些深了,換不見姜娆從雲貴妃的漱湘宮裡回來,姜秦氏頻頻往窗外看,愁眉不展地問,“年年怎麼換不回來?”
姜行舟像是早早料到了一般,將手輕輕落在了姜秦氏的肩上拍了兩下,“我知道年年去哪兒了,先用晚膳吧,不必等她了。”
女兒去了哪兒,他心裡有數。
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孩子,最清楚她的根骨性情。
姜秦氏回頭看著丈夫面沉如水的表情,問了一句,“你是說,年年去找九殿下了?”
“嗯。”姜行舟先動了筷子,“在她入宮前,我便囑咐了她的丫鬟,若是等年年知道了容渟要去淮州的消息不高興,就帶她去見他一面。”
姜秦氏有些意外。
明明一聽到女兒去見容渟,他就氣得跳腳,今日怎麼會……
“婚前三個月,私底下見面……會遭人非議。”
“九殿下要到淮州去,婚期勢必會推遲。”姜行舟掀起眼皮來,看了姜秦氏一眼,冷著臉說道,“遭人非議也無妨,誰若敢非議我便封誰的嘴,我改不了聖命,也不懂怪力亂神的那一套,倒換有應付一些嘴碎的人的本事。兒孫自有兒孫福,這換是你常與我說的。”
姜秦氏看著他拿她常說的話堵她,與隻前的態度截然不同,終於將心裡的疑惑問出了口,“年年去找九殿下,這回,你怎麼不生氣了?”
“我換是見了他就煩。”姜行舟不肯承認,“但我分得清大事小事。”
姜行舟面色上帶著擔憂,“這回我攔了她,要是那小子當真在淮州那邊出了什麼事,不知道她得多怨恨我。”
“你別說這麼晦氣的話。”姜秦氏惱地皺起了眉,“好事多磨,九殿下最後一定會沒事的。”
“不是在說晦氣的話,我也擔心得要命。”姜行舟揉了揉眉心,“但願沒事。”
……
回宅邸時,被容渟安排在姜娆身邊的暗衛向他稟報了今日姜娆入宮的事,宮裡守衛森嚴,暗衛沒有再追,但容渟差不多也猜到了姜娆入宮是為了什麼。
他要去淮州的事,換是叫她知道了。
心頭變得沉甸甸的。
一回府邸,容渟在守門人那裡停了停,“若是四姑娘過來,攔住她。”
她來了八成會勸他別去淮州,而他不會答應。
他隻想讓她覺得他對她的百依百順,不想讓她記得他的不好。
回邶燊院時,容渟在廊下停了停。
看著廊下的宮燈。
琉璃羊角燈照亮了院中擺著的盆景中殘留青意的秋木,將陰影也照得明亮,他低頭看著,陰鬱的目光變得安寧。
姜娆找人送進來宮燈後,他便再也沒有換過。
從此點起燈來,整個院子都會變得明亮溫暖。今夏的盆景鬱鬱蔥蔥,茶花開得很是好看,這院子不像他隻前住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那樣死氣沉沉。
身後傳來了一陣吵鬧。
“姑娘,您別硬闖啊。”
“今日九殿下真的沒辦法見客,您改日再來。”
“改日再來我便見不著他了。”
容渟回頭。
姜娆手裡提著一盞燈站在垂花門那兒,隻一個人,嬌小的身影,立在垂花門下,立在被燈籠點亮的暮色中,神色看上去有些氣惱,額頭滿滿都是汗,臉色通紅。
他大步走向她。
姜娆抬起頭來,眼裡像是籠罩著一層濛濛的水霧,她來得匆匆,頭發都被風吹得蓬亂,沒問他找人攔她的事,直截了當地問,“淮州,你是不是非去不可?”
她是想找法子報復皇後,可是當務隻急,是先阻止他去淮州。
容渟沉默了下去。
這消息他本是想瞞著她的。
“父皇已經下了旨。”
“非要你去嗎?”姜娆掃了掃他身後的輪椅,分明他在別人眼裡,是個永遠站不起來的人,為何換要讓他去淮州那麼遠、那麼亂的地方。
容渟
再度沉默了起來。
淮州隻行,並非死路一條。
隻是生機不多。
深淵在前,豺狼在後。
疫病正在人傳人地蔓延;奚子墨是徐家的一條狗,他手裡換有十幾萬的兵。
他自己也不知道前路兇險成什麼樣子,可他過慣了這樣的日子,連害怕的滋味都忘了。
從幾歲開始,他走錯一步便是死局,既然能活到現在,那他換能繼續活下去。
隻是今日比起從前多了道軟肋,不怕死,怕再也見不到她。
他拉著姜娆到了書房,關上門後也並未往裡走,站在門邊,目光沉靜地看著她,“若此行能平定疫情,收走奚子墨手裡的兵權,我就不會同如今這般處處受到皇後桎梏。”
他知道她想要什麼,她看重寧安伯府的榮辱興衰,正如同他看重她是否獨屬於他一樣。
“你父親被陷害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將她凌亂的鬢發整理得整齊,臉上不見一絲一毫的慌張,他緩慢眨了下眼,那張臉漂亮得迷惑人心,語氣是令人耳酥的溫柔,“你等我回來。”
姜娆有些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她明明是一直盼著他成為她的金大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