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把煙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在兒子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得了,裝那個樣給誰看,也不嫌丟人。你就是不怕疼我還怕打壞了我的煙袋呢,這可是家傳的寶貝。”
李木林看了一眼敲的發白的炕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您敲炕沿時候咋不怕敲壞呢?”
“你說什麼?”李老太慢條斯理的又把煙袋摸到了手裡,李木林連忙訕笑道“我是說,我給娘帶了香煙,您一會兒嘗嘗比不比煙袋好抽。”
“不愛抽那玩意,沒勁兒!”李老太哼了一聲,終於將視線挪到了張春華身上:“老四家媳婦。”
“在!”張春華一激靈,坐在凳子上兩條腿嚇得直哆嗦。
李老太擺出一副和善的面容,笑眯眯地說:“你們結婚時候也沒來家,木林光來信說了說你家情況,按理說我應該去冰城拜訪下你父母的,可我是一雙小腳,走不了遠道,這才沒過去,回頭你和你爹媽說說,別讓他們見怪。”
張春華拿袖子抹了抹額頭上出的細汗,強撐著笑說:“那個……不見怪……”
李老太點了點頭:“那就好,等走的時候我備上幾樣禮,你替我捎回去給你爹媽,就算見過親家了。”
張春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李木林,李木林訕笑著說:“那個,娘,都結婚這麼多年了……”
“咱不能讓人說咱家不知禮。”李老太打斷兒子的話,臉上閃過一絲譏諷:“就是你娶媳婦的錢當時娘也備好了,你們兄弟幾個一人一份的。隻是你們那時從冰城辦的喜事,沒能回家,這筆錢沒用到。”說著回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絹,打開以後裡面是一卷錢:“你們結婚的錢是嶽家出的吧?回頭替我把錢還給他們。”
李木林連忙推了回去:“是我自己上班攢的錢,也問同事借了些,後來都還了,娘你把錢收回去吧。兒子上班掙錢了,這麼多年又沒能伺候您,該是我給您錢的。”
“一碼歸一碼!”李老太不容拒絕的把手絹卷了卷塞到兒子手裡:“我活了一輩子從不做什麼落人把柄的事,這錢就是還你娶媳婦的錢,省的讓外人說兒子結婚老娘一點都不出力。”
李木林想了想把錢裝了起來:“行,不過說好了,我走時候給您的養老錢您可不能往外推。”
“我指定不推。”李老太說:“就是你大哥每年也都往回寄錢,我在你二哥家吃住都是靠他,我不能讓他吃虧,總得貼補他些才是。”
“娘說的是。”李木林點了點頭:“其實我每個月發了工資都拿出一部分收了起來,這些年也攢了不少,回頭都給拿給娘。”
張春華在旁邊一聽眼睛都瞪大了,指著李木林不敢置信的吼道:“你居然敢留私房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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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林平靜地看了妻子一眼:“也沒多少,每個月給嶽父家多少,我也同樣給娘留了一份。”
張春華下意識脫口而出:“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媳婦你坐到娘這來,好好和娘說說。”李老太忽然笑眯眯地插了句嘴,朝張春華招了招手。
張春華看了眼李老太立在牆根的拐杖和手裡拿的煙袋鍋子,默默的把手縮了回去,腿又哆嗦開了:“娘,要不我還是坐這吧。”
“那也行。”李老太調了個舒服的姿勢:“那你說說,有什麼不一樣的?”
張春華看了眼臉色有些難看的李木林,狠了狠心,大著膽子說道:“我們結婚以後在我家住了好幾年,我生孩子坐月子一直都是我媽照顧,我覺得該給我家的錢多一些。”
李老太點了點頭:“春華這話也在理。”
李木林看了張春華一眼,低聲說:“我在嶽父家住的時候,除了留出吃飯錢和給娘的錢以外,其他的錢都上交給嶽母的,也就這兩年搬出來,才沒給那麼多。”
張春華理直氣壯地說:“以前住我家吃喝用煤不都得要錢嘛,都上交怎麼了,我說的是現在!”
“那你說怎麼給?”李木林問。
張春華看了眼李老太,快速地回過頭說了一句:“我爹媽就我一個孩子,多給他們些錢,他們也安心。”
“可是……”
“好了!”李老太高聲喝了一聲,打斷了兩個人的話:“這話你們早該在家裡說明白才是,跑到我家來吵鬧什麼?”
張春華紅了眼,拿袖子擦了擦眼淚:“這些話還用我說嗎?他自己該想到的。”
李老太嘆了口氣,看著張春華說:“其實你家的想法我能猜到些。”
張春華心上一涼,嚇得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臉色發白地卻不知該說什麼。
李老太冷笑一聲:“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了什麼沒見過,別看我小腳,以前連鬼子我都打死過兩個呢。”看著張春華臉色越發白了,李老太說:“可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我這個人就不喜歡那種耍小心思把別人當傻子算計的人,你說你們家要是簡單明了的和我說一句,想讓木林以後給嶽父嶽母養老送終能怎麼的?”
李木林愣了一下,看了李老太一眼又看了看張春華,有些茫然。
李老太拿著煙袋鍋子指著李木林和張春華說:“你瞧瞧我這個傻兒子,和你們家相處了那麼些年都沒想明白這些彎彎道道。”
張春華眼淚像珠子一樣掉在地上,她低頭咬著嘴唇不敢吭聲。
李老太又取了些煙葉塞到煙袋裡,點著火抽了兩口,這才緩緩地說道:“入贅是肯定不行的,不過看明書和明信的名字我也知道你們沒這個心思。至於讓木林給你爹媽養老送終也沒什麼問題,你爹是他的師傅,在過去來說師傅就和爹一個樣;更何況,你們結婚以後你爹媽也是他爹媽,當女婿和當兒子一樣,這有啥好難開口的?”
張春華捂住了臉哭了起來,李木林看了看張春華還有些摸不到頭腦:“那嶽父也沒兒子,不是我們養老是誰養啊?這有啥好哭的?”
張春華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著李木林,臉上又是驚喜又是懊惱,李老太見狀忍不住笑了:“早說開不就得了,整這些個破事,看著真鬧心!”
劉秀蘭在旁邊津津有味地看了個全場,見弟媳婦哭的和淚人似的,忍不住笑道:“也不怪弟妹家想的太多,這不老一輩的思想都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嘛,他們也是怕以後沒人管他們。”
李老太冷哼一聲:“您瞧我像那樣的人嗎?別說你們妯娌幾個,就是當初拿黃豆換回來從小養到大的桂花,我也沒這麼苛待她,哪年過年過節我不讓她拿著東西回家看看。”
劉秀蘭忍不住笑了:“這不像娘這樣明事理的老太太少嘛!”
“行了行了,少給我拍馬屁!”李老太擺了擺手笑了:“我聽見東屋熱鬧的很,你過去讓你二嫂把蓁蓁抱過來給她叔叔瞧瞧,這可是咱家頭一個閨女。”
張春華出去找水盆洗了臉進來,李老太簡單粗暴的解開了她多年的心結,倒讓她看著比在冰城的時候還開朗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真誠了不少。
劉秀蘭起身去叫人,張春華坐在那還有些尷尬,隻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娘原來喜歡丫頭呀,現在像您這樣疼丫頭可不多。”
李老太正指揮著兒子拿著蒲扇把煙味給扇開,她瞅了張春華一眼:“你少在我面前吃這個酸醋,我明擺著告訴你,在我這孫女可比孫子金貴,蓁蓁可是我家五代獨一朵的金花。”
張春華滿臉羞的通紅,訕笑著說:“我這不也沒說啥嗎?”
李老太撇了下嘴:“我喜歡醜話說在頭裡,省的大過年的有人給我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