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反派劇透我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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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昭趁機觀察這個人。


  湊近了看,這人的五官更加精致漂亮,眉眼間有股很難形容的傲意——既不是權貴那種盛氣凌人,也不是位卑者強撐出來的那種自尊自傲。


  雲昭能明顯察覺到他骨子裡的不服不馴。


  晏南天審視片刻,輕輕笑了下,緩聲開口:“我未婚妻,眼光很好。”頓了頓,他接著說道,“她向我舉薦你。”


  他把左手輕輕搭在雲昭的肩膀上。


  因為蒼白憔悴,手背骨筋異常分明,半掩在繡紋繁復的黑袖之下,平添一股病弱貴氣。


  遇風雲眸光微動,望向雲昭。


  他的雙眼比常人更加透亮,在夕陽下泛著淡金,質感如同琉璃一般。


  視線相接,雲昭理所當然道:“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就沒給人家拒絕的餘地。


  溫暖暖拎著裙擺小跑過來,眉眼焦急:“不是,不是,遇大哥他、他隻是我的鄰居,我們就是、就是普通的鄰家兄妹,他並不懂得探案的……跟著我們也沒用,什麼忙也幫不上!”


  看她這麼著急撇清關系,雲昭都不禁替她竹馬心寒。


  遇風雲抿緊唇角。


  溫暖暖跺著腳,低聲埋怨他:“跟你有什麼關系,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遇風雲怔怔笑了聲。


  他沒理她,垂眸,向晏南天拱手:“我隻盼能夠盡快抓到兇手——儲君殿下盡管吩咐,我願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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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明顯壓抑著情緒,嗓子眼裡似是含了堅鐵寒冰,都撞出了鋒銳的金石聲。


  溫暖暖臉色煞白,眼風不住地瞥著晏南天,雙手緊張地在身前擰絞,好像害怕他發怒。


  晏南天並不發怒,淺笑溫聲:“很好。且隨我來。”


  遇風雲擦過溫暖暖身邊,撞到了她的肩膀。


  她微微趔趄,咬著唇,手指捏到發白。


  雲昭看戲一樣。


  *


  臨波府發生的案子有兩件。


  捕鯨大船上一死一失蹤的奇案,以及溫暖暖在官府保護下離奇遇襲的怪事。


  兩處案發現場都可以算是封閉空間。


  溫暖暖遇襲的屋子門窗完好,事前事後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與海上慘案一樣,她也沒有看到兇手。


  “我不要緊的!”溫暖暖情急地衝晏南天喊道,“先查繼父的案子,救阿娘!我沒關系的!”


  雲昭樂了:“你喊什麼,如果是同一個兇手,查哪邊不一樣?”


  溫暖暖悻悻:“是、是我太笨了。”


  她瞥了眼高坐上首的晏南天。


  他以手支頤,看著精神有些不濟,微闔雙目,神色靜淡地聽他們說話。


  雲昭問:“就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聽她發問,晏南天放下手,側過臉來細致地向她交待:“捕鯨船我親自看了,兇手確實沒有留下痕跡。案發海域也未見任何異常。我看過船員們的證供,相互之間能夠印證。”


  沉默許久的遇風雲開口說道:“都是街坊鄉鄰。”


  雲昭挑眉:“我去查探一二。”


  晏南天睨了她一眼。


  他實在虛弱疲憊,這一眼輕飄飄沒什麼力氣,竟有幾分嗔意——說好的不添亂呢?


  他安撫道:“天色已晚,明日帶你去。”


  雲昭不以為然:“你先歇著便是了,我這會兒也闲不住,總得散步消食!”


  遇風雲起身拱手:“殿下若是信得過,在下可以陪同前往探訪。”


  晏南天眸色微冷。


  雲昭迫不及待:“好啊!出發!”


  晏南天:“……阿昭。”


  雲昭已經蹦到了大堂門檻,頭也不回地揮手道:“你多派幾個厲害的人遠遠跟著就是了!”


  遇風雲拱手,起身追向她。


  *


  離開府衙,雲昭立刻神秘兮兮地湊近遇風雲。


  “你是不是很傷心,很失望?”她道,“我之前也跟你一樣,那麼多年青梅竹馬的人,好像忽然間變得不認識了。”


  他眸光發冷,抿唇不語。


  雲昭一副自來熟、過來人的樣子:“你也不用覺得丟臉,我那會兒還喊著要退婚呢,喊得整個九重山都知道。”


  遇風雲:“你對每一個陌生人都這樣?”


  雲昭對手指:“也不是吧……”


  他道:“我看見你和胖三嬸說話。胖三嬸嘴碎,溫家妹妹不是她說的那樣。”


  雲昭猛地停住腳步,不可思議地盯向他:“你出門沒帶眼睛?”


  溫暖暖百般撇清跟他的關系不說,一對眼珠子就差粘在晏南天身上了。


  這都看不出有問題?


  他抿唇:“不必多說。她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


  雲昭氣笑:“跟你同病相憐的我仿佛一個大冤種。”


  她不理他了,大步走到前面。


  幾步之後,轉身叉腰,氣咻咻道:“帶路!”


  遇風雲大約也是沒見過她這種人,眼角微微抽搐了兩下,猶豫片刻,他輕聲道:“她和你不一樣,她其實很可憐的。”


  “她可憐?”雲昭笑,“別人隻有一條命,她不知道有多少條!”


  “什麼意思?”他皺眉。


  雲昭聳肩:“字面意思。”


  她懶得再和他說。


  這種人話本裡面常有,執拗深情無怨無悔,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白瞎了這麼漂亮一張臉。


  *


  走了三戶船員家,沒見著人。


  三戶都是老老實實的漁戶人家,家中有老有小,壯年頂梁的人出事,滿屋都籠著慘淡愁雲。


  “出事之後,總是驚悸得厲害,去了太上廟求保佑。”老妪強擠出笑顏,“我這就讓老頭子叫他回來見大人。”


  雲昭趕緊擺手:“不必不必,就是隨便問一問。”


  都這麼慘了,可不敢再折騰老人家。


  走出幾步,她還記得回身指指點點:“我說了別去叫他,都不準自作主張啊!”


  很兇的樣子。


  遇風雲視線落在她身上,多停了片刻。


  再往前,他表情微變,很不情願地抬手指向前方:“那一處便是溫府。”


  雲昭循著他指示的方向一看,有點懵。


  “啊?”


  她萬萬想不到,溫家竟是一戶大宅。


  雖說和京都的高門大戶比不了,但放眼周圍,絕對能算得上是地主豪強。


  “溫伯父是獵鯨英雄。”遇風雲道,“旁人數月未必能捕一頭鯨,溫伯父出海卻絕無落空,自然攢下好大家業。”


  雲昭:“哦。”


  她指向隔壁一間緊挨著的簡陋院子,問,“那兒就是你家?”


  遇風雲臉色微青,生硬道:“不是!”


  雲昭瞥他:“怎麼?”


  恰好看見那戶人家吱呀開了門,一個身穿白衣,頭戴白花的瘦女人低著頭迅速走出來,往門外的狗盆子裡倒了些剩飯。


  雲昭口無遮攔:“她家死人了?”


  “沒有。”遇風雲唇角緊抿,很不情願地告訴她,“是個老妓,溫伯父生前養著她,她給他戴喪。”


  雲昭有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溫長空?在家門邊上養了個老妓?


  那溫氏母女呢?


  “哎,哎——”回過神,雲昭急追上前,“你等等!別關門!”


  遇風雲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雲昭跑到老妓身邊,毫無芥蒂地伸手牽住了人家袖子。


  他的目光在她手上又停頓了一下。看著嬌慣跋扈到不行的一個貴女,行事倒是……很難評。


  老妓嚇了一跳,緊張地把衣袖往回抽,小聲道:“髒。”


  雲昭低頭看去,見那袖邊洗到發白,笑了:“不髒呢!”


  老妓:“……”


  遇風雲與一眾護衛眼睜睜看著雲昭三兩句就和老妓聊在了一處。


  手把手進屋時,她已經親親熱熱管人家叫“秋嫂嫂”了。


  “秋嫂嫂,”雲昭引導提問,“你住這兒,溫家母女就不欺負你?”


  說起這個,秋嫂不禁微微冷笑:“我做這個的,還怕她冷嘲熱諷?不痛不痒的。夜裡男人還不是得來我這屋?”


  雲昭眨了眨眼:“他怎麼不睡自己屋?”


  如今人都死了,秋嫂也沒什麼好瞞:“誰叫他溫長空是個絕世大冤種!”


  “嗯?”


  秋嫂痛快地冷笑出聲:“那女人是懷是京都貴人的種跑出來的!這麼多年,心心念念還為那貴人守著身呢!就盼著將來有人接她回去享受榮華富貴,哪能願意給溫長空碰了身子呀!那溫長空怎麼解決,找我唄!我生得醜,她不稀得吃醋!”


  雲昭大受震撼:“啊?”


  秋嫂道:“溫長空就心甘情願養著她娘倆!哎喲,真是痴情到不行,不給碰那也心甘情願!跟菩薩似的供著,大把大把給她灑錢,養得那叫一個細皮嫩肉喲!這麼多年賺的錢,全砸她身上!”


  她低低啐了一口,“到我這兒就摳摳搜搜,夜裡還把老娘往死裡……又綁又……”


  雲昭:“……秋秋秋嫂嫂,細節不需要,細節不需要!”


  她眯了眯眼:“秋嫂嫂你是說,溫暖暖她娘是自己從京都跑出來的?不是被人家滅口?”


  “當然是自己跑的!”秋嫂嫂,“那溫長空還總是吹她什麼有勇有謀,什麼堅韌頑強,什麼冰雪高潔,呸!”


  “旁人都不知道?”雲昭問。


  “溫長空嘴緊著呢,護她娘倆護得眼珠子似的,也就獸性大發的時候是個漏嘴!哎喲——”秋嫂懊惱,“都怪你這金錠子,出去可不敢亂說啊,要招禍的!如今死無對證,出了這門,我可什麼也不承認!”


  “哦……”


  雲昭重重點頭。


  看來自家老娘背了好大一口黑鍋!


第14章 先入為主


  天色漸暗,老妓秋嫂點起了一盞豆燈。


  “秋嫂嫂!”雲昭問,“溫暖暖她娘被人扔進海裡,也是騙人的?”


  秋嫂微虛著眼睛,露出回憶之色。


  半晌,輕搖著發髻道:“那倒不是。”


  雲昭頓時來了精神:“嗯?”


  秋嫂似乎有些猶豫,又過了一會兒,才恨恨咬牙罵了句,“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狗男女!哦——我也不是什麼好的,跟他們半斤八兩!狗咬狗!”


  雲昭:“……”


  話匣子一開,秋嫂也不顧忌了:“溫長空本是有原配夫人的。當時那女人從外鄉來,懷著個大肚子又無依無靠的,還是溫大嫂好心收留她,像照顧妹子似的照顧她。”


  雲昭啊道:“這是養了個白眼狼?”


  “可不就是!”秋嫂冷笑三聲,“原先好好的兩口子,為了她,三天兩頭的鬧。每次一鬧,那女的就抽抽噎噎在邊上‘勸架’,越勸越糟。”


  秋嫂起身,挺起肚子,惟妙惟肖地模仿溫母當年。


  ——“溫大哥別怪嫂嫂,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嫂嫂不是故意推我……”


  雲昭想起溫暖暖自扇巴掌的破事,心道:這母女二人真是一脈相承,不過晏南天倒是不像溫長空那麼笨。


  她問:“後來呢後來呢?”


  秋嫂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說道:“一次出海,溫家嫂嫂把那女的扔海裡去了。”


  “哈?”雲昭挑高了眉毛。


  居然是溫夫人扔的!


  好一個移花接木——把人家溫夫人做的好事嫁接到了湘陽夫人頭上。


  秋嫂語氣更低沉下去:“溫長空得知後氣得要死,打了溫大嫂,還要休她。嫂子當晚就上吊死了。”


  雲昭心髒微沉。


  在大反派的劇透裡,湘陽夫人的結局也差不多是這樣。


  “誰也沒想到呀……”秋嫂長長嘆了口氣,抱著膝蓋,身體往後仰,“那女的居然沒死,在島上生了個孩子,好端端活著回來了。你是沒見著,溫長空當時眼都看直了,一副輕狂歡喜的樣子,著實把人惡心得不輕!”


  雲昭深以為然。


  “那邊溫大嫂的喪布還掛著,這邊就迫不及待娶新人進門——你說說,他們是不是一對狗男女?”秋嫂問。


  雲昭咚咚點頭:“必須是!”


  秋嫂露出點狡黠得意的神色,翹起蘭花指,風情萬種地扯了扯自己衣襟:“不過呀,這些年我也沒少故意惡心那女的!說句不要臉的貼金話,也算是給溫嫂子出口惡氣了!”


  雲昭搖晃著小木板凳,心情復雜地聽完,又問:“這些舊事,可還能找得到證據?”


  秋嫂搖頭:“當年便是糊塗官司,我也就是聽了些、看了些,自己七拼八湊連蒙帶猜。那會兒在船上的知情人,如今早也死得差不多了。”


  雲昭滿臉失望都寫在眉毛上:“哦。那我走啦。”


  秋嫂端起豆燈,送雲昭出門。


  “哎……”過門檻時,秋嫂叫住她,低聲道,“那溫暖暖,我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說她,早沒事晚沒事,受傷的時機那可真是剛好哇,就像是衝著貴人……”


  “慎言!”一聲男子低喝從樹下傳來。


  “哎喲!”秋嫂受驚,捂著嘴巴,低頭匆忙退回屋裡,小心翼翼關上門。


  遇風雲冷臉走向雲昭。


  他道:“秋嫂對溫伯母和溫妹妹有偏見,先入為主了。她說的話,不可盡信。”


  雲昭嗤地一笑:“是是是,你就護著,啊,像你溫伯父一樣,好好護著!”


  她甩手往前走。


  沒走幾步,忽地轉身盯住遇風雲:“……你好像提醒了我。”


  遇風雲皺眉:“什麼?”


  雲昭盯住他微微緊抿的唇角,一點一點露出壞笑:“先入為主?說得好!帶路,回府衙!”


  遇風雲不解其意:“你什麼都沒查,怎麼就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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