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去,我去熱臉貼冷屁股?”
錢姨娘還記恨著出殯那次,顏氏族人群聚集福堂,她們惶惶不安,顏青棠卻隻讓她們回去。
每次都是這樣,讓她們少管闲事。
既然如此,那她就少管闲事了。
想著,錢姨娘瞥了馬姨娘一眼:“要我說你就喜歡瞎操心,也不想想就以她的性子,能允許有人虎口奪食?估計早有主意了,這樣的事也不是頭一回!”
上次那些人不也來勢洶洶,之後铩羽而歸了?
“什麼叫虎口奪食?”
別看馬姨娘在顏青棠面前老實恭敬,懟起錢姨娘可不口軟。
“這家業本就是老爺和太太的,如今老爺太太不在了,那就是大姑娘的,守護自家的家業,怎麼叫虎口奪食?”
“你倒是個忠心的狗腿子。”錢姨娘翻了個白眼。
馬姨娘氣得直瞪眼。
孫姨娘忙出來勸道:“其實馬姐姐擔憂並非沒有道理,如今老爺沒了,隻靠大姑娘撐著這個家,有什麼事我們也該多關心關心才是。”
“你把人家當一家人,人家可沒把你當一家子,這偌大家業也沒分給我們一釐一毫,也輪不到我們去操心。”
錢姨娘語氣涼涼:“要我說啊,要是實在守不住,不如就分出去,總歸還能剩下一半。再說以我們的身份,我就不信那過繼的嗣子敢對我們不敬。”
這話無疑是點了炸雷,馬姨娘驟然變色。
“你在說什麼風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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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被錢姨娘這話驚得不輕。
顏婳皺眉指責道:“錢姨娘,你是不是魔怔了?別人來搶顏家的家產,難道我們還要雙手奉上不成?在嗣子手下討生活,和大姐姐當家能一樣嗎?”
顏瑩也沒想到她娘會冒出這樣一句話,急道:“娘,你瞎胡說些什麼啊?”
見自己激起眾怒,錢姨娘似乎也有些慌了,眼珠亂轉解釋:“我不就順口一說,你們上綱上線什麼?”
又匆匆去拉顏瑩,道:“走走走,賞個景兒都不舒心,咱換個地兒。”
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馬姨娘氣得嘴唇直抖。
半晌,她轉頭看向孫姨娘。
“你該不會也是跟她一樣的想法吧?”
孫姨娘怔了下,忙道:“怎麼會?我又不是她,眼皮子淺,又沒腦子,三姑娘說的沒錯,大姑娘當家,念著我們侍候老爺一場,總不會虧待我們,若換個人當家,還不知什麼光景。”
“你能這麼想就行!可千萬別犯糊塗,這種時候我們大家得一條心。”馬姨娘說得格外苦口婆心。
“這家業本就是大姑娘的,我們三個沒進門之前,就是這樣的。你是聰明人,也知道你我她三個,當初是怎麼進門的……這些年來老爺太太沒虧待我們,也沒虧待三位姑娘,我們不能做那忘恩負義的事。”
“這些道理我都懂。”
“我省得。”
馬姨娘帶著女兒走了,孫姨娘卻徑自出神。
“娘……”
孫姨娘看了看一臉茫然的女兒,暗嘆一聲,拉著女兒離開了。
第12章
◎以後你們顏家都是我們謝家的◎
“姨娘,你方才說那些話做甚?”
直到走遠了,二姑娘顏瑩才出聲抱怨。
她今年十五,剛及笄沒多久,瓜子臉丹鳳目,亭亭玉立,一身素衫都難掩其俏麗,正是好時光。
“我不都說了我是一時說岔了話。”
錢姨娘慌忙解釋,話說完才意識到面前的人是她生的,又道,“再說,我哪說錯了?顏家這麼多家財這麼多桑田鋪子莊子,潑天的富貴,數都數不清楚的銀子,但跟你我有什麼關系?”
她越說越不忿,嫉妒得雙目泛紅。
“你爹眼裡心裡隻有顏青棠那丫頭,三申五令說顏家的一切都是她的,旁人休得沾染!這旁人是誰啊,不就指的是你是我,是我們這些妾和妾養的。本來就無關,是顏青棠得了,還是別人得了,跟我們有什麼關系,我巴不得是別人得了!”
顏瑩心裡也妒忌,可同時也無力。
打從她懂事起,她就知道顏家的一切都是大姐的,大姐是爹手心裡的寶,她們就是沒人要的草。
不甘嗎?不平嗎?
錢姨娘三人當初是怎麼給顏世川當妾的,整個顏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
顏世川深愛妻子,可惜宋氏胎裡帶病,自幼體弱,顏青棠都是她拼著性命生下的,以後自然不能再生育了。
對此,顏世川毫無怨言,甚至說出就一個女兒也不錯這種驚世駭俗的話。
他不想著傳宗接代,反倒宋氏著急丈夫無後。
想把身邊丫鬟開臉給丈夫做妾,丈夫不要,最後宋氏還是從外面買了個人,逼著丈夫和人同了房。
這個人就是錢姨娘。
誰知錢姨娘無福,生了女兒。
錢姨娘之後是馬姨娘,馬姨娘原是宋氏身邊的丫鬟,是錢姨娘懷上後,顏世川就不願再碰她,夫妻二人因為無後之事拉扯數年,一次爭吵下,顏世川隨便指了一個人。
可惜馬姨娘也無福。
連著生了兩個女兒,這時顏世川已經不願再為傳宗接代納人了,但自覺對不起丈夫的宋氏還是沒死心,隔了兩年又做主抬了孫姨娘進門。
那時宋氏身子骨已經不行了,臥病多時,顏世川是含著淚答應的,可惜結果依舊不盡如人意。
這一次,宋氏終於想通了,可能也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何必再因為有後還是無後這種事與丈夫鬧矛盾,自此消停下來。
數年後,宋氏撒手而去,自那以後顏世川再未娶。
這些事整個顏家都知道,包括錢姨娘和顏瑩等人都心知肚明,顏世川沒把她們當做妾和女兒,從來態度冷淡,似乎隻有宋氏和宋氏生的孩子才跟他是一家人。
不過倒也沒虧待過她們,錦衣玉食,應有盡有。顏家本就富裕,錢姨娘她們日常吃穿用住都超出常人想象。
若做為外人,隻覺得她們是掉進了福窩,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終究是意難平。
可意難平又能怎樣?
事情它就是這樣,誰也無法改變。
久而久之,倒也不再去想了,因為知道多想無益。
“娘,以後這話你不許再說了,若是讓人聽見,傳到大姐的耳朵裡,你以後還想不想留在顏家過日子?要是大姐惱了你,隨便給我找個人嫁了怎麼辦?”
錢姨娘被這些假設激得臉色一陣青白交加。
“三妹妹說的沒錯,大姐當家和別人當家能一樣?大姐當家,以她的性格,她不會虧待我們,可若是換個人當家,指不定把我們撵出去,姨娘你可別犯糊塗。”
“好好好,我以後不說了就是。”
“你別光嘴上說,要記住才成。”
“知道了。”
“他們倒是下手挺快,生怕人不知道消息是他們傳的。”
回來後,顏青棠才知,關於顏世海一家狀告她的事早就傳開了。
是顏世海家自己傳的,頗有股裝腔作勢的味道,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外界的謾罵,甚至之前銷聲匿跡的主枝,也空前活躍起來。
這欲蓋彌彰,有點用力過度,仿佛是在告訴她,殺你的事不是我們幹的,我們下手沒那麼狠毒,我們都是按照規矩辦事。
若不是她早就知道主枝來了幾個生人,其中一個是一直跟在顏瀚海身邊的長隨顏忠。另有一個師爺模樣的人,進了主枝宅子後,就沒怎麼出來過,不過顏忠倒是鬼鬼祟祟,經常出入盛澤,她還要真信了。
對於襲殺自己的幕後主使,顏青棠雖沒有直接的證據,但已經確定是主枝所為。
那她爹的死,是否也和主枝有關?
想想,先殺她爹,她爹無子,解決了她爹,等於就拿到了顏家的家產。可他們萬萬沒想到她爹還有她,她屢施手段,讓對方铩羽而歸,於是對方又動殺機?
並不是不能說通。
唯一讓顏青棠想不通的是——為何顏瀚海竟能動用如此多的勢力為他辦事,又為何要動如此大的幹戈?
小小的顏家何德何能?
就隻為了些銀子?
這是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的。
至此,顏青棠再一次感嘆,為何她爹她舅舅都急於想掌握官場上的人脈,為此不惜常年資助一些學子。
皆因有些事情,你站在局外,是看不明白的。
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擋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也摸不透,這種感覺極為糟糕。
見姑娘皺著眉,陳伯建議道:“姑娘不如把消息告訴給那位馮爺,他們不是也在暗中查巡檢司的事?也許……”
顏青棠搖了搖頭,打斷他:“過猶不及,此事本就與人無關,這些旁枝末節遞到人家面前,隻會阻礙人家的視線,耽誤人家辦事,覺得我們不識趣,壞了彼此的默契。”
“是我病急亂投醫了。”陳伯嘆道。
見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陳伯便打算下去了,剛走了幾步,腳步卻停頓了下。
“還有事?”
“沒,沒什麼事。”
陳伯搖頭,說著便下去了。
顏青棠看出陳伯似有什麼事想說但沒說,不過她也沒多想,覺得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陳伯走後,素雲進來瞧了一眼,見姑娘望著窗外做沉思狀,便腳步輕巧地退了出去,並關上門。
剛出來,看到鴛鴦噘著嘴從外面走了進來。
“怎麼了這是?”
鴛鴦慣是個藏不住話的,拉著素雲去了一邊。
“錢姨娘跟馬姨娘在園子裡吵了幾句,好像跟來不來看姑娘有關,錢姨娘說了些難聽的風涼話。”
錢姨娘哪裡知道,看似她們在顏家無拘無束,可顏家的下人都是吃主家給米糧,自然是向著主家,所以經常會有人把一些信兒遞到顏青棠這邊來,主要是遞給四大丫鬟。
而四大丫鬟中,又以鴛鴦最闲,所以她聽到的最多。
“錢姨娘不素來就這樣,這點小事你就別拿到姑娘跟前說了,還不夠姑娘煩的。”聽完後素雲道。
“什麼事不夠我煩的?”
兩個丫鬟轉過頭,才發現姑娘竟不知何時出來了。
“姑娘,你怎麼出來了?”
“我出來散散。”
有煩心事時,顏青棠通常不喜歡將自己關起來悶頭苦想,而是到處走一走,散一散,權當換換心情。
“到底何事?”她又問。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
鴛鴦噘著嘴,來到她身邊,小聲把事情說了。
說完,她氣憤道:“錢姨娘她到底有沒有心肝啊,竟說出這等話。姑娘為了什麼,還不是為這一大家子,成天四處奔波,又是落水,又是受傷,這身子還沒養好,又要處理那麼多生意上的事……”
說著說著,鴛鴦哭了起來,是心疼的。
素雲在一旁也是連連抹淚。
她瞧姑娘穿一件淡青色素衫,脂粉未施,臉白得近乎透明,顯然氣血還沒養回來,整個人太瘦了,顯得病怏怏的。
姑娘何曾這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