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人風流好色,家裡養了一堆女人呢!”
“現在還有?”顏青棠好奇問。
蘇小喬露出一絲不自在的神色,扯了扯衣角:“那倒是沒有了,我去了後,就都送走了。”
“既然送走了,那就還不錯,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怕這話讓蘇小喬誤解,顏青棠又解釋道:“你倆本就是半路相識,小喬你與我相交多年,我說話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你有你的過往,他也有他的過往,如果能彼此都不介意對方的過往,隻要以後這些問題都能不再犯,也不是不能過到一起去。”
蘇小喬當然能明白這些道理,畢竟能不介意她以前是妓女身份的人,又能有幾個?
兩人相識,本就是一個是嫖客,一個是妓女,一個為了尋歡作樂,一個也是為了尋歡作樂。
誰知睡著睡著,他好像認真了,不光把她包下來,還不準她再找別的男人,後來還要給她贖身。
她不願,他就強行把她帶走,後來跟他在揚州過了一陣子,她實在有些害怕了,就趁他出門偷偷跑了出來,沒想到又被他找到。
怎麼就那麼巧,他竟和那個世子相識,還認識青棠。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蘇小喬摸了摸臉,難得露出這樣一副表情,復雜、忐忑、糾結、茫然、害怕,一改往日遊戲風塵的肆意。
看著摯友關切的眼神,她不禁一陣苦笑。
“青棠,你知道我以前是幹什麼的,我這個人也挺不自愛,就想著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有過不少男人,所以我……”
“他以前不也是女人不斷,風流好色?”
“可女人怎麼能跟男人一樣?”
Advertisement
“那為何不能一樣?說難聽些,你不幹淨,他也不幹淨,誰去挑誰?”
蘇小喬怔住了。
顏青棠看了她一眼,小口喝著水:“他在意你過往經歷?”
“那倒沒有,他還說讓我給他生個孩子,娶我做他正房夫人……”
提到這個,蘇小喬挺頹喪的。
“那這不是挺好,哪個從良後能去給人做正房夫人?他現在三品,馬上是二品,你若嫁給他,以後就是二品夫人。這事若是傳出去,誰人不羨慕你的好福氣,怎麼到你這,反而讓你猶豫了?”
恰恰是這樣,蘇小喬才怕。
就好像一個窮慣了的人,突然天下掉下來一坨金子,正好砸在她懷裡,讓她極其不能適應,極其忐忑不安。
“我以前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氣,若真做了他正房夫人,還不知外面人怎麼笑話他……”
“……我怕他以後會後悔,後悔今日做出的決定,後悔以後因為我給他帶來種種嘲笑……”
……
“小喬對不起,我不能娶你。”
“為什麼?你之前不是這麼說的。”
“小喬你看我現在考中了舉人,馬上就會中進士,以後是要當官的,我一個要做官的人,怎可能娶個勾欄裡的花魁當妻子,以後同窗同科還不知會怎麼嘲笑我……”
“可你以前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你會待我好,贖身我自己有銀子,不用你給我贖身,我也知道你家境不好……”
“小喬你不用再說了,我承認是我對不起你。可你總也得為我想想,我是個讀書人,以後要做官的……像你們這些花魁,說白了就是玩物,玩玩也就算了,真娶回家當正房太太,普通人家都會被街坊鄰裡笑話,更何況是個以後要做官的人……”
男人說了很多很多。
彼時還年輕還鮮活的蘇小喬,心一點點被涼透,臉色也越來越冷,轉為了尖銳的譏诮。
“說來說去,你現在是妓嫖完了,嫖夠了,大夢就醒了?意識到自己錯了?那你以前哄著我騙著我,說白了就是為了騙我身子,就是想省去嫖資,就是想在你那些同窗面前顯擺,你是我蘇小喬的入幕之賓?”
“小喬你又何必這麼說……”
“行了別廢話了,你嫖了我這麼久,嫖資我就不收了,你之前說你手頭緊,從我這借的銀子還我。”
“小喬,那不是你資助我的……我如今才認清你的真面目,怪不得別人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你竟如此現實……”
“你到底還不還?不還我叫打手了。對,我就是個婊子,就是這麼現實,我現在不光要讓你還借我的銀子,嫖資你也得給我結清了,不結清,我讓你去做官,信不信我鬧得讓整個蘇州城都知道你嫖妓不給錢……”
第85章
◎端王府的誠意◎
直到看見一串淚珠從她眼角落下, 顏青棠才意識到蘇小喬竟哭了。
那個總是牙尖嘴利、辣口無情的蘇小喬,那個遊戲人間、世事通透的蘇小喬。
蘇小喬的那段往事她並不知曉,那陣子她忙著生意, 中間有幾個月未去莳花坊, 事後察覺到蘇小喬性情大變,她也曾找人問過,莳花坊的人卻諱莫如深, 沒人敢提。
顏青棠暗嘆一聲,裝作沒有看見,轉身站起來去櫃子裡端了一盤糕點來,放在桌上。
這時蘇小喬也抹去臉上眼淚, 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過。
“那你就沒有想過。”顏青棠的話說得極慢, “他是一個成年人,歲數也不小了, 難道他就是傻子, 想不到這些擺在眼前的事?他既然開口了,就說明他已經想好了該如何面對這些困難,他都不在意了, 你在意什麼?”
“可我……”
蘇小喬竟又有些想哭, 卻在出聲前強轉為了笑,嗔道:“你總是說我,你看得這麼明白,怎麼輪到自己也會猶豫糾結?”
蘇小喬又不是瞎子, 當然看得出這兩人如今維持著這種不尷不尬的關系, 大多的原因還在顏青棠身上。
不然就憑她的手腕, 那男人別說是個世子, 哪怕是個太子,也得被她拿捏的求爺爺告奶奶將她娶回去。
提到自己,顏青棠也有些不能安適。
“我和你不一樣,我想得更多。”
“想什麼?”
“想——”她深吸一口氣,“想即使我以後真嫁給他,也不可能像尋常婦人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我以後也有自己想做的事,而他不能阻止。告訴他,我就是這樣的人,不可能為誰去改變,他最好多問問自己能否接受。還有他家人父母那裡,如果他想娶我,又該做出什麼樣的努力。”
而她,一力接下開設海市的活兒,為其付出無數心力,如今還在考慮著怎麼能做到更完善,更無可挑剔。
包括之前提出銀莊票號隱患,以及她手頭正在做的稅法,何嘗不也是在展現自己的價值。
向他,也是向他的家人,乃至皇家。
她永遠不會把自己放在被動的位置,更不會為了逢迎他人,將自己低到塵埃裡。她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到,也希望能換來平等的對待。
至於能不能成,能成最好,不能成她坦然接受,也不至於以後讓自己落下遺憾。
不過這些話,一時半會跟蘇小喬也說不清楚。
“罷,你向來有主意,我自己都過得亂糟糟,就不給你亂出什麼主意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回去了。”蘇小喬站起來說。
“對了,我還沒問你,你現在住哪?”顏青棠問。
“他在揚州有宅子,他讓我住在裡頭等他回來。裡面下人護衛什麼都有,你不用擔心我,我有空就來看你。”
蘇小喬還是蔫巴巴的,興致不高。
但顏青棠清楚,該說的都說了,該勸的也都勸了,剩下的也隻能由她自己去想。
畢竟兩個人的事,能不能成,隻有經過他們自己努力。
目送蘇小喬離開,顏青棠略顯有些怔忪。
其實方才她與蘇小喬說那些話時,心中未嘗沒有一絲悲觀。
嫁娶容易,可如何能摒棄成見與門戶之別,乃至日後她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都是擋在二人之間一重又一重溝壑。
想越過這些溝壑極難,因此她並不樂觀。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端王府那竟先送來了一份誠意。
“見過姑娘,奴婢姓莫,姑娘叫我莫姑姑便好。她們分別是雪蘭、雪琴、雪竹、雪蝶,是娘娘專門送來侍候姑娘的婢女。”
“這位是陳女醫,是宮裡的女醫,娘娘怕姑娘頭胎沒有經驗,特意遣了個女醫來,陳女醫擅長婦科和兒科,也極為擅長為女子以及有孕婦人調養身體。”
這位莫姑姑年紀約有四十多歲,一頭烏發整整齊齊在腦後挽了個纂,身上並未戴多餘飾物,衣裳幹淨整潔。
看得出她規矩極好,一言一行皆有板有眼,又不失親和。
至於雪蘭等四名婢女,都是年輕女子,相貌說不上多出眾,但白淨整潔,看著讓人舒服。
怎麼說,這一行六人,都是那種看起來其貌不揚,但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家能出來的下人。
所以,饒是顏青棠,也不禁有些局促。
“這怎麼好……”
“這都是王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娘娘顧忌著您和世子年紀都小,特意吩咐我等前來侍候,姑娘也勿要擔心什麼,奴婢等人清楚主子和奴婢的界限,不會妄自插手您和世子平時的生活。”
話都說成這樣,顏青棠再說其他,未免顯得有些小氣。
遂,叫來了素雲,吩咐道:“你帶莫姑姑幾人下去安置一二,勿要失了規矩。”
“是。”
見了這幾人,哪怕素來在顏青棠面前隨意的素雲,都不禁局促起來,生怕哪兒的規矩不好,落了笑話。
之後幾人便下去了。
顏青棠有特意留意過幾人,不得不說王府裡出來的下人就是不一樣,幾人明明初來乍到,卻一點都沒自持身份。
安頓好後,雪竹幾個就各自去找素雲、鴛鴦幾個丫鬟說話,而莫姑姑則讓人帶著四處熟悉環境,很快一行人就跟眾人混熟了。
素雲和鴛鴦本來對幾人還有些束手束腳,可沒一會兒就跑來告訴顏青棠,說那個莫姑姑很和善,一點都不端著架子。
本身顏青棠也有讓二人多注意的幾人的意思,於是她們一會兒進來說一趟,一會兒進來說一趟,肉眼可見兩人對幾人的態度越來越親近。
等晚上紀景行回來,看到莫姑姑幾人很是詫異。
“你們怎麼來了,是母……母妃讓你們來的?”
莫姑姑蹲身行禮,將之前與顏青棠說的那些話,又說了一遍。
紀景行也沒說什麼,但用罷飯後,他專門將莫姑姑幾人叫去了西間單獨說話。
“你們來歸來了,但別在她面前漏了我的身份。”
莫姑姑似乎並不詫異他的態度,道:“奴婢們來之前,娘娘就吩咐過。”
“那行吧,你們就留下來侍候,照顧她好就行,其他不該你們管的事,就不要多管。”
開始莫姑姑還不懂這話的意思,但宮裡的人是不會當面質疑主子所言的。
後來,她看見殿下回房後也沒讓人服侍,聽見裡面傳來的對話,一個說自己腰有些疼,殿下忙說給她揉揉,
又看見一大早殿下起來,另一個還沒醒,但殿下讓她們動作都放輕些,別吵醒了她,才明白其中意思。
莫姑姑本就是東宮的管事姑姑,哪裡見過太子殿下如此過?
太子從小不說金尊玉貴,也是被奴婢們服侍長大的,現在倒好,似乎一夕之間就自力更生了。
往日,殿下在她們這些奴婢們面前,雖然溫和,但威儀天生,不容冒犯。現在倒好,竟看這位顏姑娘肚子大了不方便,她要起身時,還知道扶她起來。
更不用說,女子遇喜後,本就該和男人分房,現在倒好,兩人還睡在一起。
這一幕幕,若是讓皇後娘娘看見,大概會很感嘆吧。
兒大不由娘。
紀景行走後,顏青棠因今天沒什麼事,就沒打算出去。
她去園子裡散了會兒步,回來後看院子裡的丫鬟們,一個個行跡詭異,有的很興奮,有些紅著小臉,一見她回來了,就慌慌忙忙都跑了。
還是進屋後,鴛鴦給她解了疑。
“那位陳女醫精通婦科,本來是廚房的黃婆子有些老毛病,尋思著方便,就順口讓陳女醫幫她看看。誰知陳女醫給她看了,一樁樁一樣樣都說中了,陳女醫還帶著黃婆子找了個屋子,讓她脫褲子……”
說到這裡,鴛鴦的臉很紅。
“總之,陳女醫說,黃婆子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夫妻同房時,男人不潔,引起的毛病,買些藥來熬成汁,擦一擦就好了。”
鴛鴦的消息向來靈通,幾乎不用出門,就有小丫頭把消息往她這遞,所以她知道得很詳細。
而黃婆子,說起來叫婆子,其實年輕不大,才四十出頭。這般年紀,自然日裡少不得與丈夫敦倫,有點這種毛病也挺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