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什麼?
陣陣喊殺聲中,還夾雜著一股震動。
這股震動在嘈雜的環境中,顯得十分微弱,卻讓陳越白漸漸露出喜色。
他一抹臉上的血,大聲喝道:“兄弟們,再堅持一會兒,援兵到了。”
幾乎是秋風掃落葉。
黑甲軍的到來,讓司馬長庚及其附庸瞬時土崩瓦解。
也是之前陳越白的那番話起了作用,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兵卒們本就下手畏畏縮縮,一看對方援兵來了,還是大名在外的黑甲軍,一眾軍官兵卒們俱是肝膽俱裂。
誰還敢反抗?
無人敢反抗!
司馬長庚也是果決,眼見事敗,眼見到來的是黑甲軍,根本不給人擒下他的機會,便橫劍自刎當場。
見此,那些還在猶豫的兵卒們,紛紛扔下兵器,雙手抱頭蹲了下來。
屋裡,陳女醫親手給孩子清理了身體,又用襁褓將其包裹好。
剛出生的嬰孩,像渾身脫了皮的猴子,又紅又皺,連眉毛都還沒長出來。
顏青棠撐著虛弱的身體看了看,不敢相信這就是她生下的孩子。
“怎麼這麼醜?”
明明她和紀景行長得都不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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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表情震驚,陳女醫失笑:“剛生下的嬰孩都是如此,生下來的時候越紅,紅色褪去了越白,以後定是個白的。”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嘈雜聲,是莫姑姑的聲音,夾雜著幾個婢女的驚詫聲。
“您現在可不能進去,這滿身的血,先去沐浴洗漱,更了衣再進去。”
“是大人回來了?”
素雲忙去門邊看了看,回來後表情怪異道:“是大人,莫姑姑說大人太髒,不能進來。”
“怎麼太髒?”顏青棠錯愕。
“大人穿著鎧甲,渾身都是血,踩了一地的血腳印……”
丫鬟們都是女子,哪裡見過這等場面,還是莫姑姑和雪竹幾個鎮定,忙把人拉走去沐浴了。
“外面怎麼樣了?”
這些素雲可不知道,不過大人既然回來了,外面應該沒事了……吧?
很快,紀景行便披著剛洗過的頭發,身上還帶著水汽走了進來。
“棠棠……”
“我沒事。”她半靠在那裡,神色溫柔,“外面應該沒事了吧?”
“沒事了,援兵到了。”
他嘴裡說著,眼睛卻在她身上巡睃著,想伸手去摸她,卻又不敢下手的樣子,仿佛她是一個易碎品。
“既然沒事了那就好,你看看孩子。”
經由她的提醒,他才發現她身邊還躺著個小東西。
像個小老頭似的,被裹在襁褓裡,一雙眼睛緊緊閉著,臉上的皮子又紅又薄,感覺碰一下就會破。
果然,他也露出嫌棄之色。
“這是……咱們的孩子?”
顏青棠笑了起來:“陳女醫說,長兩天就白了。”
下一刻,她被人緊緊抱住。
明明他什麼也沒說,她卻能感受到他的恐懼。
“我之前在外面聽你……”
其實她一聲沒吭,隻有痛到極致才嗚咽的幾聲,相反素雲和鴛鴦兩個丫鬟的話最多,一直哭個沒完。
可隻通過這些,他便能猜想她當時的情況,真是拼盡了全力才沒貿然闖進來。
感覺有熱流打湿了她的頸窩,本來還想嘲笑他一下的,她不禁也住了聲。
她其實知道他後面一直守在窗外。
“好了,我沒事。當時確實很疼,但生完就不疼了。”她安撫道,輕拍著他的肩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復平靜,抬起頭來。
哪還能看出什麼異常,隻是眼睛有些紅。
“你不用管外面?”怕他不自在,她岔開話題道。
紀景行這才想起,他見黑甲軍來後,就轉頭回來了,根本沒管外面的事情。
“我還要出去一趟……”
“你放心去,我沒事。本來打算睡一會兒的,陳女醫讓我吃些東西再睡,你不要擔心我跟孩子……”
正說著,院中又響起一陣嘈雜聲。
須臾,兩道沉重但又極具規律的步伐在門外響起。
對方的步子很重,似乎扛著什麼重物。
行到門前,步子停了下來。
隻聽得一陣鎧甲鱗片撞擊聲,地板咚的一聲響,有人在門外跪了下。
“黑甲軍左衛指揮使尉遲都,參見殿下。屬下等救駕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門外,幾個丫鬟愣愣地看著單膝跪在那、仿若一尊龐然大物的黑甲將領,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門裡,顏青棠側頭看向紀景行。
紀景行回看她。
“殿下?”
“棠棠,你聽我解釋……”
顏青棠深吸一口氣,揉了揉額角。
“你快別解釋了,快去忙吧。我實在是累了,要先睡一會兒。”
說著,她滑入被子中,躺了下來。
“那我先去忙?”
他站在那,見她確實沒有生氣的樣子,才猶猶豫豫出去了。
屋裡的動靜,傳入尉遲都的耳裡,簡直兜鍪都要驚掉了。
因此之後見太子殿下從屋裡出來,一改平日的雍容矜貴,反而遲遲疑疑心事重重,他反倒不詫異了,隻是一臉怪異。
一直到兩人走出去後,紀景行才恢復一貫鎮定從容。
“外面如何?”
“司馬長庚畏罪自殺了,屬下已命人帶隊前往布政使司平叛。”
“死了?”紀景行蹙起眉,“倒是便宜了他!”
布政使司大街
鬧成這樣,住在附近的其他官員又怎可能不知。
隻是有人還知曉讓下人趁亂出來打聽情況,還有人即使明白了什麼,也龜縮在府裡,權當不知。
郭南山心急如焚,眼見這些兵卒還擋著不讓,他怒從心起,憑著一介蒼老之軀往面前擋著的刀尖撞了過去。
幸虧顏瀚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
“郭大人,你這是要作甚?”
“蒼天無眼,奸臣當道,天日昭昭,這伙人竟要謀害太子,我對不起陛下,對不起大梁!陛下,老臣無用啊……”
郭南山這副模樣,惹得跟在他身後的幾名官員俱是老淚橫流,一邊去扶他勸他,一邊怒斥還擋著不讓的兵卒。
“快讓開!”
“你們這是助紂為虐!”
眼見鬧成這樣,把守的兵卒依舊抿著嘴低著頭擋在那裡,顏瀚海心中也是焦慮至極,他正要開口讓眾人去堵布政使司衙門,逼著卞青出來。
就見不遠處街上,匆匆走來一行人。
為首的可不正是一身朱紅色官袍的卞青。
“你們都在做什麼?還不速速撤去路障,給諸位大人放行?”
“這到底是在幹什麼?誰讓你們設障阻攔諸位大人的?到底是誰下的命令,誰竟敢下這種命令……”
斥完,他忙又面向眾人解釋道:“我也是才收到消息,那些蠢頭兵丁竟然連我都敢攔,實在是荒唐至極!”
面對這一番唱念做打,其他人面上都是驚疑不定之色,郭南山和顏瀚海卻對了個眼色。
這是在做什麼?
貓哭耗子假慈悲,還是另有目的,想把眾人騙走?
二人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但很快答案就給到了面前。
眾人感到地面傳來陣陣地動,四周本就寂靜,顯得這地動格外明顯。俄頃,一個看不見盡頭的方陣踏步而來。
夜色正濃,全憑著眾人手中的火把和燈籠照亮。
乍一看去,這些全副甲胄的人似乎從黑霧中而來。
他們穿著黑甲,步履一致,前排是盾手,後排是矛手,兩側則是刀手……極致的黑襯著森冷的白,刀槍劍戟之間,一股肅殺之氣迎面撲來。
“停!”
話語還在空中盤旋,這些兵卒已經令行禁止,在一個重跺步後,停下步伐。
一個黑甲將領策馬走上前來。
幾乎是瞬時,眾人腦中便冒出一個名字。
黑甲軍。
這黑甲軍乃陛下親兵,總數不過一萬,卻可一萬抵十萬。所用盔甲兵器無不精良,其中有一半是騎兵,另一半則是重甲兵。
黑甲軍的威名可不是因是陛下親兵而鑄就,而是當年跟著陛下南徵北戰打出來的,打得四方夷族無不聞黑甲軍而色變。
如今大名鼎鼎的黑甲軍,竟來了蘇州。
郭南山當即從地上爬了起來,哪還能見到方才老淚橫流的悽慘模樣,他面露激動之色,喊道:“你們來的正好,快去……”
但比他快的還有一人,正是卞青。
“諸位來的正好,本官剛才得到密報,都指揮使司馬長庚竟密謀想殺害太子殿下。也是本官得到消息太晚,又被一群兵丁所阻……”
郭南山目瞪口呆,看著卞青一頓巧舌如簧。
其他人也都是面色怪異。
可值此之際,形勢不明,也沒人當面去戳破。
倒是領頭的黑甲軍將領,似乎很有耐性,竟聽著卞青把一通話說完。
“卞大人,說完了?”
卞青一愣,下意識道:“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