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和一位上仙?
這說出去,誰信啊。
可我還是摸了摸頭頂的葉片,它比起昨天來,居然更有力了些。
「人家懷孕在肚子裡,我為什麼在頭上?」我不由得發出靈魂質問。
11
經過狁夜的解釋,我終於懂了。
其實我們的孩子還是在我肚子裡,隻不過因為受我本體影響,小花崽子的葉片會在我的頭頂上冒出來。
這就像極了那句話,時不時跳出來蹦跶一下,找個存在感。
我懷孕了,狁夜幾乎寸步不離。
這讓原本生活無趣的我,變得更加無趣了。
除了每天大補以外,狁夜還帶著我天天參觀他的弟子們修煉。
但這絲毫不影響我覺得更加沒意思。
於是我天天在狁夜耳邊嚷嚷著,我快謝了,我想去人間吸吸陽氣。
狁夜被我煩得沒了法子,隻好再帶我去人間。
小花崽子有了點靈性,可以藏起來了。
這一次狁夜特意繞開了我們上回去的地方,跑得更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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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他這樣做,還是沒能逃過那一個書生。
是的,我們又遇到他了。
書生比起先前來,已然被歲月留下了濃墨重彩的痕跡。仙島一天,人間一年。
他老了,我們未曾。
他一眼就認出了我:「多年未見,姑娘還是這樣年輕,明豔動人。」
狁夜依舊對我周圍的男人充滿敵意:「因為有我在,她保養得宜。」
書生抬眸,笑意盈盈:「真是一對璧人。」
而後,書生看著我們走遠的方向,緩緩翻出了多年前的畫作,喃喃:「隕星花,我想我應該找到了,但這麼美的花兒,我竟舍不得毀了。」
12
我和狁夜在人間逍遙了五個月,最終是被仙島上的弟子催了回去。
弟子們說,近來頻頻有人窺視仙島,妄圖探得島內仙機。
我和狁夜心知肚明,那都是衝著我這朵花兒來的。
可是隕星花在仙島上的消息,又是誰放出去的?
我們回到仙島時,弟子們已經抓住了兩個人。
他們供認不諱,說是得到了消息,這才被衝昏了頭,窺伺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狁夜處置了他們,並且加強了仙島周圍的戒備,最後獨自去見了美人。
我本想撒嬌跟去,奈何狁夜卻是嚴肅著臉,不同意:「染染,你回去等我,我和她有要事商量。」
我第一次見狁夜這樣嚴肅又緊張的模樣。
他好像在害怕什麼。
我也是第一次生出了幾分煩悶,我知曉狁夜縱容我,好似我要天上的星星,他都願意摘給我。但現在,他說,不可以。
我悶悶地回到房間,小花崽子感受到我的情緒,又在我的頭頂冒了出來,它展開葉片,輕輕貼著我的額頭。
我摸了摸它,心裡生出一片溫柔:「還好有你陪著我。」
有這朵小花崽子純屬意外,但我想它是除狁夜外,對我第二好的人。
想到狁夜的好,我心頭的氣消了不少,我躺倒在榻上,偶然一個翻滾,我發現了狁夜的手記。
一本……關於塑靈之法的手記。
13
好奇心驅使著我翻開手記。
但我失望了,裡面的文字晦澀難懂,像我這種知識水平有限的花兒,看不懂。
我哼哼著,心裡頭已經有了些思量。
我看不懂,不代表狁夜看不懂。我撬不開書的嘴,但不代表我撬不開狁夜的嘴。
可狁夜不願說,因此我還與他鬧了別扭,可轉眼,我就覺得是我不好,花脾氣太大。
正想去找狁夜時,他卻已經端來了我最喜歡的東西。
「染染,我來給你認錯了。」
我哪裡還會氣他,卻故作深沉:「錯哪兒了?」
狁夜張了張唇,想要回答。
我卻已經端起來一飲而盡,而後擺擺手:「算了算了,我已經不好奇了。」
我並不是不好奇,隻是我相信,狁夜不會傷害我。
14
狁夜愈發忙了,且肉眼可見地憔悴了。
於是我趁著他休息時,偷偷為他渡入隕星花的力量。
他早出晚歸,後來索性幾天不見蹤跡。
好不容易等到狁夜回來,隻見他神色匆匆,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我還來不及問,他便拉著我的手,將我保護在結界內,「染染,你在這裡等我回來,好嗎?」
「好,可是你要去做什麼?為什麼不能帶我一起?」
直覺告訴我,狁夜這一次會離開很久。他眼中的擔憂,是我從未見過的神色。
心頭的不安讓我拉住他,可看著狁夜那堅毅的眼神,我癟癟嘴:「你一定要回來找我哦,不許騙我!」
「好,我答應你。」狁夜把我按到懷裡,埋首於我頸窩間片刻,步伐匆匆離去。
被狁夜留下的我無法從結界中離開,聽著外界喧囂,我心神微亂,不知曉外面會發生什麼。
總覺得,有什麼要失去控制了。
我在提心吊膽中,等到了幾個時辰後的……仙島的塌陷。
外面發生戰鬥了?激烈到這種程度?
這般念頭冒出,我心中想的卻是,狁夜呢?安全嗎?
仙島塌陷,可是狁夜為我設下的結界,卻依舊牢固,無法攻破。
我被結界下藏著的仙力,送去了更安全的地方,但那裡,沒有狁夜。
這裡的一切都準備齊全,像是狁夜早就做好了安排。
我吃喝不愁,可有一天,我不小心摔碎了銅鏡,撿起碎片時,我不小心割破了我的手。
血液漫過銅鏡邊沿,破碎的鏡面零碎地竟是照出了我的容貌。
與美人,一模一樣。
15
我心亂如麻。
我的小花崽子貼緊我的額頭,像是在告訴我:不要怕,還有它呢。
不由得,我安心了些。可今晚,我卻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長到,我幾乎回顧了我與狁夜相識後的點點滴滴。
有許多被我忽略掉的細節,竟在夢中跳動著,告訴我,我究竟遺漏了什麼。
原來在我修成人形的第一天,狁夜就已經對仙島的每一面鏡子施了法。
而每一個深夜,在我熟睡之後,狁夜都會離去,然後早早地回來。
我從夢中驚醒,不由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臉頰。
我恍然驚覺,原來我曾經照出的模樣都因為狁夜的法術產生了變化。
我曾在鏡中看到的自己,是假的。
我也才意識到,是美人像我,並非我像她。
而我也終於意識到,狁夜曾對我說過的那句話,意味著什麼。
狁夜讓我記得,美人才是這世上最後一朵隕星花。
當我將所有的一切都串聯起來時,我終於想明白了狁夜要藏著的事情。
他重新造出了一個我。
他想讓那個我,站在我的身前,為我抵擋一切未知的危險。
16
我明白的,狁夜想保護我。
他想讓我無憂無慮,不再受身份的困擾,也不想讓我置於危險之中。
可是他卻也忘了,我是願意與他面對一切的啊。
真是個傻子。
我搖頭,懷念著他,很快,我的小腹開始隱隱作痛。
我撫著我的肚子,猜想,我或許是要生了。
疼了一天一夜後,我生下了我的小花崽子。
白白胖胖,是個兒子,他的頭頂上頂著一朵小花兒,隨著我抱他走動輕輕晃著,可愛極了。
我一人撫養崽子,不忘告訴他,爹爹為了保護娘親才去了很遠的地方,但他很愛我們,也很快就會回來。
可過了好幾年,我也沒有等到狁夜。
但這幾年來,我仙力見長,我可以通過小崽子,去感應狁夜現在身處何處。
隻是,那種父子間的聯系很微弱,現下的我還無法掌控。
我隻好繼續修煉。
又這樣過了幾十年,我的小崽子長大不少。
我也終於探尋到了狁夜所在之地。
我欣喜若狂,晃著我的崽:「咱們去找爹爹吧!」
17
我們跋山涉水,來到一座荒山之前。
荒蕪之極,寸草不生。
可我的小崽子眼睛亮亮的,他指著荒山,腦袋上的花冒了出來。
「娘親,爹在這裡!」
我用仙力確定了狁夜的位置,感受到了他此刻尚且微弱的元神。
我心中難受異常,效仿狁夜喂養我一般,我與小崽子整天整夜為他吸取日月精華,為他溫養修補元神。
一來二去,便又是幾十年。
崽子的眉眼間很像狁夜。
我時常看著他發呆,崽子就會拍拍我的肩,老成地告訴我:「娘親,我有一種預感,爹很快就會醒了。」
是麼?
我也是這樣想的。
自從這一天後,我偶爾會夢到狁夜。
他抱著我,溫柔地告訴我:「染染,我很想你。」
第二天醒來,我抱著被褥,發現被褥湿了一片。
狁夜,我也很想你。
所以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到我身邊?
18
近來狁夜入夢的次數頻繁,我總覺得迷迷糊糊,神思有些混亂。
外頭星子寥寥,我半夢半醒,眼睛縫裡落上了那白色衣袍。
我以為是夢,也實在等不得了,便問:「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你再不回來,我可就要生氣了!這回是真哄不好啦!」
怎料,那清清淡淡的雨露味衝進我的鼻息間,我清醒不少。
他把我緊緊抱在懷中,溫熱的氣息拂在我的頸窩,「那可怎麼辦,不然,就用我的餘生來補償你吧。」
我微微一愣,感受著那箍在我身上的真實的力道,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他微涼的指腹捧上我的臉,吻去我眼角滑落的淚。
「染染,我回來了。」
我緊緊回擁住他,「差一點我就要帶崽跑路了,算你識相,回來得及時!」
神的餘生,是永生永世。
好在,這一場不知結局的奔赴,是我贏了。
番外-狁夜
我生而為神,為雨露化身,福澤蒼生。幾千年來,我的生活單調無趣,直到在那一場仙魔大戰後,我從魔族人的嘴裡,救下了一朵花。
她嬌俏可愛,即便是花的模樣,卻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意識。
我撥了撥她的花瓣,她竟還會變色,可真有意思。
我那沉寂的心,起了一絲絲波瀾。
我把她帶回仙島,喂以我的指尖血,悉心照料著。
每每喂她,她如沐甘霖。她或許不知,我的血是天地間花草最好的養料。
吃飽喝足後,她則是努力地昂著小腦袋,輕輕地蹭我的掌心。
看這小家伙,可真是有趣。
我對她心生歡喜,就這樣喂了她三百年。
直到她修成人形時——
她長發垂落於身後,與勝雪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明眸皓齒,嘴角掛著甜甜的笑。
她抱著我的手臂,身體柔軟得不像話,又甜糯糯地喊我「師尊」。
在那一刻,我發現我的喜歡變了質。
一種本不該屬於我的情緒,卻在我的腦海中瘋狂蔓延叫囂。
她單純美好,不諳世事,我卻用了卑劣的手段,得到了她。
我承認,那是我貪心。
我必須要更加小心地保護她,對她好。
她是世間最後一朵隕星花,傳說中的靈花,想得到她的人不在少數。
我無法時時刻刻保護她,隻能想盡辦法,為她掃除障礙。
於是,我造出了另一個「她」。
我抽取了染染的仙力,灌注在了另一朵與我達成協議想要成神的花身上。
我喂她,渡她仙力,助她修煉,化成人形。
她則是會擁有染染與我的仙力,修煉成神。
得到這般機遇,自然是她要付出一些代價。
我給了她一張與染染一樣的臉,她要代替染染成為最後一朵隕星花。
後來,我成功了。
她說她接受了染染的一切,卻不想隻做染染的替身。
她說,她叫汀蘭。
我隻是笑,是啊,我的染染可是獨一無二的。
我把她帶回仙島,我的染染吃醋了。
那一種無法言喻的驚喜,衝上我的心頭。
原來我的染染,她也一樣很在意我。
我與染染遊歷人間,發現了尋隕星花的書生。我知他不是普通人,經過調查,發現那書生是失去記憶與仙力的隕落的神。
回到客棧,染染那傻丫頭竟然從頭頂扯了一片葉子下來。
我們都驚慌失措,我連忙帶她回了仙島,我投身藏書閣,總算查到了她這般異樣是為何。
她有孕了。
那一刻,我終究是控制不住了。
又過了許久,染染發現了手記。
我慌神了,害怕她會厭惡這樣卑劣的我,好在這個小丫頭自己就哄好了自己,我才沒有露出馬腳。
真希望我的染染永遠不染塵埃,純澈幹淨。
很快,仙島內藏有隕星花的消息不脛而走。
我知道,汀蘭就要派上用場了。
這是我保護染染的一張底牌。
我這樣的做法算不得好人,甚至可以說是自私,但我隻是作為一個男人,想保護我心愛的女子。
那場大戰比我預料的更早到來,我來不及與染染解釋,就與座下弟子一起面對了魔族大軍。
那是時隔幾百年後的又一場大戰。
我們生而為敵,新仇舊怨交加,我們在大戰中拼盡全力。
當我一一殲滅魔族大軍,我的仙力早已瀕臨枯竭。
我看著枯骨如山,血流成河,心中愴然。
我想回去找染染。
可我拖著滿身血腥,在轉身之時,等到了重創的一劍。
是那個……失去記憶與仙力後隕落的神。
他恢復了。
他告訴我,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意氣風發, 身邊站著汀蘭。
「隕星花,是我的了。」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 元神險些泯滅,可好在,我也給我留了後手, 我護住了我最後一縷元神。
我來至荒山,長眠。
我不曾細數我度過了多少孤寂的時光,隻是有一天,我發現我的染染, 來了。
她在修復我的元神, 她在等我。
而終於有一天, 我重新化形,回到她的身邊。
我想,從此日落星海,雲彩紅霞, 我都陪她看。
番外-汀蘭
我是修煉成精的桃花,在遇到狁夜前, 我擠破了腦袋想要去到仙界。
我不甘隻做一個無名的小妖,我也不願耗時百年千年去修煉。
所以在遇到狁夜的時候, 我很快就答應了他的要求。
我要成神, 不惜任何代價。
說來奇怪,狁夜的血完全沒有腥味,滋養我這朵嬌弱的小花後,我開得更加豔麗了。
「罷我」我貪戀這樣的狁夜。
可當我修成人形,狁夜卻隻是給了我一張皮囊, 很美的皮囊。
想起我和他的約定,我隻能接受。
他帶我回了仙島,可他卻拋下我,轉身去哄了另一個女子。
我與那女子長得一樣, 我苦澀不堪,原來那才是狁夜真正想要保護的人。
我收起我的心思,直到她來找了我。
她很愛笑,不諳世事,被狁夜保護得很好,我想我知道了狁夜為什麼那樣喜歡她。
我好羨慕她。
後來, 大戰一觸即發,我作為「隕星花」現世, 站在角落裡的男人找上了我。
他說, 他可以保護我,隻要我和他走。
我不想隕落, 我和他離開了。
我看著他泯滅了狁夜的元神,心底竟生出了一絲可恥的不忍心。
但我還是忍住了,狁夜無法保我,我隻能自保。
他總與我說起人間初見時的場景, 但我從未與他在人間相遇。
原來, 他竟也是在透過我,看向染染。
但他終究是與狁夜不同,狁夜從不會認錯染染。
我便又經不住去想,若是我當時沒有選擇他, 我和狁夜又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
我不願去做替身,卻終究還是替身。
罷了,這或許就是我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