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我知道，她是怕謝衍罰她。

「嬤嬤你放心。」我拍了拍她的手，寬慰她，「我和謝衍睡了一覺，他以後會對我好，也一定不會再罰你了。」

嬤嬤瞪大雙眼。

她一定也沒想到我這麼厲害。

我得意地回頭看謝衍，問他：「是不是？」

他眼角似乎抽了抽，眸色沉沉，看著我沒有說話。

屋子裡一時靜得隻能聽見我們三個的呼吸聲。

竟沒一人誇我。

過了半晌，反應過來的嬤嬤開始磕頭：「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眼見她頭都要磕破了，我趕緊去拉她。

「嬤嬤，是不是我又犯錯了？」

嬤嬤的腦袋抵在地上沒有說話。

我看向謝衍：「這次我又犯了什麼錯？」

謝衍單手揉了揉太陽穴。

「是誰放你進來的？」他沒答我的話，反問我。

我老實回答：「這裡的人都不讓我來這裡，昨日我見牆邊有一個狗洞，就自己鑽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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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顯然沒想到我是爬狗洞進來的，一時間都沒說話。

「謝……」我正要叫他的名字，剛說出一個字便被旁邊的嬤嬤捂住嘴巴。

嬤嬤臉都白了，輕聲道：「不可以直呼王爺名諱。」

我眨眨眼。

可是名字不就是用來被人叫的嗎？

謝衍沉沉嘆了一口氣，從軟榻上起身。

「你說錯了。」他走到嬤嬤身邊，聲音清朗，「她不是心思單純，她是沒長腦子。」

我抬頭看他。

他卻直直走出去，在門口停了一下。

「去領板子。」

嬤嬤垂頭：「是。」

娘親騙我。

我明明已經和謝衍睡過一覺了，謝衍依舊沒變成一個好人。

他要打嬤嬤的板子。

我掙開嬤嬤追上去，在院外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為什麼罰嬤嬤？」我抬頭看他，「因為我叫了你的名字？」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還是因為我悄悄來和你睡了一覺？」

身後有東西落到地上的聲音。

我一回頭，便看到灑掃的丫頭將掃帚掉到了地上。

丫頭一張小臉蒼白，連忙轉身跑了。

這府裡人人都怕謝衍。

那我就更應該想法子把他變成一個人人喜歡的好人。

隻是我剛要回頭勸說謝衍，便被他抬手掐住脖子：「你若是再敢胡說，本王不介意親手殺了你。」

「疼……」我被掐得生疼。

「我……我沒胡……說。」

明明就是睡了一覺。

嬤嬤跑出來，跪在謝衍腳邊：「王爺息怒，姑娘並非有意，還請王爺看在姑娘年紀小的分上放過她。」

「年紀小？」謝衍睨了她一眼，「這府中的女子，哪一個不與她一般大？」

嬤嬤連連點頭。

「王爺說得是。」她磕頭，「隻是姑娘與旁的女子不一般。」

「腦子不夠活泛。」

謝衍松了手。

我身子一軟跌到了地上。

「本王看她也不必再學規矩了。」他轉身離開。

聲音比昨夜渾身湿透的他還冷。

「扔出府去。」

05

謝衍要把我趕出王府。

嬤嬤一邊抹淚一邊替我收拾行囊。

我也跟著一起哭。

「姑娘別哭了，這未必是一件壞事。」嬤嬤擦了自己的淚，又來擦我的淚，「姑娘太單純，回去總歸比進宮要好。」

聽她這麼說，我哭得更狠了。

雖然我不知道進宮是去哪兒。

但一定比回家好。

富商爹爹臨走的時候跟我說，若是我被人送了回去，定要打斷我的腿。

想想就害怕。

「是你在哭？」一個少年從假山上探出頭來。

我嚇了一跳。

嬤嬤說今日便要送我出府，我趁她不注意跑了出來。

不知道要去哪兒，隻好躲在這假山後的山洞裡。

沒想到竟讓人找到了。

見我不說話，他從假山上跳下來。

少年唇紅齒白長得很是好看，與謝衍有幾分相似。

我滿眼含淚看著他，默默往裡縮了縮。

「聽說皇叔府中養了些絕世無雙的女子，我道他們定是胡說，沒想到竟是真的。」少年盯著我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上前一步，在我面前蹲下來。

「你在哭什麼？是不是誰欺負了你？」

我眨了眨眼睛。

他不像謝衍。

看著像是個好人。

「他們要把我趕出去。」我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道，「富商爹爹說，我要是回去便要打斷我的腿。」

少年揚了揚好看的眉毛：「為什麼要趕你出去？」

因為我和謝衍睡了一覺。

但是我不能說。

謝衍說，如果我再說這些話就要把我殺了。

我低頭盯著自己的繡花鞋，委屈道：「因為我犯了錯。」

「多大點事。」少年笑起來，「我去與皇叔說一聲，叫他不要趕你走。」

我眼睛一亮，抬頭看他：「真的？」

「我從不騙人。」

那真是太好了。

我也跟著他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扯過他的衣裳擦自己臉上的眼淚和鼻涕：「謝謝你。」

「你皇叔是誰ẗŭ̀³啊？」

少年看著我手中的衣角，嘴角僵了僵才道：「攝政王謝衍。」

我又犯錯了。

我用小皇帝的衣角擤了鼻涕。

嬤嬤知道這事後，嚇得滾下了臺階。

她一瘸一拐走到正廳時，小皇帝剛換了一身衣裳出來。

「皇叔，這小丫頭犯了什麼錯，您要將她趕出去？」

謝衍朝我看過來。

目光沉沉。

我連忙低下頭。

「不是什麼大錯。」半晌後，謝衍輕飄飄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小皇帝走到我身邊來，笑道：「那別趕出去了，看著可憐得緊。」

我抬頭看他。

果真是一個好人。

「陛下既然開口了，那便將她留下來。」

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彎著眉眼剛想跟謝衍也說句謝謝。

他便移開目光，對小皇帝道：「陛下今日得闲到臣府上，想必功課都已做完了。」

原本還一臉笑意的小皇帝的臉一下子垮下來。

那模樣，就像是被娘親捉到我偷懶一樣。

是我害的他。

我坐在小院的那棵大樹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姑娘嘆什麼氣？」

我抬頭看嬤嬤，有些內疚：「嬤嬤，我是不是太壞了？」

嬤嬤一愣，伸手來摸了摸我的腦袋：「姑娘為什麼這麼說？」

我雙手撐著下巴，看著院門口成群進來的女子。

「我總是犯錯，不是害你被罰，就是害小皇帝被罰。」我撇著嘴，「她們也不願意跟我交朋友，這裡隻有你對我好。」

嬤嬤將我的腦袋攬進懷裡，柔聲道：「這世上再沒有比姑娘更心善的人了。」

「隻是很多事往往事與願違，姑娘不必自責。」

她的聲音很輕。

聽著讓我格外舒心。

老天待我向來是極好的。

在揚州有娘親，在王府有嬤嬤。

我抱住她。

「嬤嬤才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ťŭₕ」

06

謝衍變了。

他對我好似好了起來。

自那日後，他便給我換了個住處，不再與其他女子住在一起。

有獨立的小院，有幾個聽話的丫鬟。

還叫人來給我裁了好幾身好看華麗的衣裳。

我在那張柔軟的床上滾了又滾，開心了好久。

娘親果然沒有騙我。

這樣想著，我便將之前對謝衍的埋怨忘了個七七八八。

隻是他事事都想到了。

就連教我的教習姑姑他都換了一個，單獨來教我。

這個姑姑更嚴厲。

她會將藤條打在我的手心上，疼得我好幾日都拿不住筷子。

日日都盯著我。

我絲毫不敢懈怠，一心隻想將她教的東西都學好。

這日我又被打了手心，夜裡委屈得飯都吃不下。

看著滿桌的好菜，直掉眼淚。

「哭什麼？」一道聲音在門外響起來。

我抬頭。

是謝衍。

他穿著一身玄色長袍，似乎和屋外的夜色融為一體。

頭頂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看著像是剛從天上下來的神仙。

「謝……」我下意識想叫他的名字，看到一旁朝我瘋狂擠眼睛的嬤嬤才改了口，「王爺。」

他微微揚了揚眉梢，抬腳走進來。

我伸出手掌心對他道：「教習姑姑今日打了我的手心，疼極了。」

他站在我面前，垂眼看我發紅的掌心。

「你在向本王告狀？」他聲音很輕，倒不像之前那麼冷了，「要本王罰她？」

他彎下腰來，直直盯著我。

「還是說，你要親自去跟陛下告狀？」

我連忙擺手。

「不是不是，是我今日沒做好。」我收回手，「隻是手心有些疼罷了，明日我定能做好。」

他輕笑了一聲。

除了那天夜裡聽見過他氣笑的聲音外，我幾乎沒見他笑過。

沒想到笑起來更是無人能比。

我也跟著他笑。

「倒是本王誤會你了。」

什麼誤會？

我們這幾日都沒見過面，難道說的是之前的事？

那當真是太誤會了。

我十分鄭重地點頭。

「你腦子是極好的，這麼快便攀上了陛下。」

「啊？」我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沒理我，直起身來。

「你的教習姑姑是皇宮派來的，本王也無權幹涉她。」

怎麼又說到教習姑姑那兒去了？

「過兩日，皇上要去圍獵，點名要你一起，你準備準備。」

還沒等我弄懂他前面一串都說了什麼，他轉身簡單說了這麼一句便走了出去。

留下雲裡霧裡的我。

我看了看他的背影，又抬頭看嬤嬤。

眨了眨眼：「嬤嬤，王爺是不是誇我聰明？」

謝衍就是誇我腦子聰明。

他是唯一一個誇我聰明Ṫüₒ的人。

看來他的確是一個慧眼識珠的好人。

「王爺是個好人。」我眉開眼笑，一時覺得連手掌也不疼了。

嬤嬤看著我，深深嘆了口氣。

兩日後，丫鬟給我又拿來了一套格外精致繁雜的衣裳。

嬤嬤說是小皇帝要帶我出去玩。

謝衍也去。

我自然是一萬個開心。

卻沒想到他們是去打獵。

看著四處亂竄的小鹿和小白兔，我嚇得連忙躲了起來。

小皇帝見我這樣，笑得格外開心。

「阿絮，你且在這兒等著，朕去給你獵隻老虎來。」

「別……」我的話還沒出口，小皇帝扯著馬繩就跑了。

我一回頭。

謝衍也跟著走了。

都走了。

嬤嬤領著我到一旁的位置坐下來。

另一邊的女眷紛紛朝我看過來。

「聽說那就是燕王府上的女子。」

「模樣果真是出色，難怪陛下特意叫了她來。」

「我還聽說……」

一道聲音壓下來：「這女子早已和燕王睡到一處了。」

我瞪大眼睛。

這事她們怎麼知道！

我可沒說！

不行，我得趕緊去找謝衍，跟他解釋清楚。

07

「姑娘，我們回去吧。」

嬤嬤跟在我身後，苦口婆心地勸我：「王爺說不定已經回去了。」

我撥開前面的樹枝，頭也沒回。

「沒有，剛剛那個侍衛哥哥說王爺往這邊來了。」我停下來喘了兩口氣，「嬤嬤你就在這兒等我，我上去看看就下來。」

上面的路並不好走。

嬤嬤歲數大走起來怕是艱難。

而且我怕到時謝衍不信我，生起氣來把嬤嬤一並罰了。

嬤嬤不同意。

我回頭像是她平日哄我一般，拍了拍她的手：「嬤嬤乖，我上去很快便下來了。」

「那姑娘上去看看便趕緊下來。」

「好。」

沒有嬤嬤跟著，我走得很快。

一會便爬到了高處。

這裡可以直接看到下面的獵場，以及周圍像螞蟻一般的人群。

真好看。

可惜謝衍不在這裡。

就在我要原路返回的時候，聽到了另一邊傳來的聲音。

「別露出馬腳。」

是謝衍的聲音。

我提著裙子輕手輕腳朝聲音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一棵大樹後面。

謝衍厲聲道：「誰？」

嚇得我差點沒站穩，連忙從大樹後面探出身：「是我。」

卻沒想到他問的並不是我。

聽到我的聲音，他才回頭來看我。

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他身後有什麼朝他飛過來。

「小心！」我驚叫了一聲。

盡管他回身避開，卻還是讓那個東西扎進了身子。

我趕緊朝他跑過去。

隻見他將袖子裡的匕首也朝那個方向飛過去，才身子不穩朝後面倒下去。

在最後一刻，我撲過去抓住了他的手。

他很重。

盡管我用盡全力也沒辦法將他拉起來。

眼見我整個人也要跟著他掉下滑坡，他低聲道：「放手。」

我害怕得渾身都在抖。

可抓住他的手絲毫不松。

「我拉你上來。」

這話剛出口，我就和他一起滾下了滑坡。

不知道滾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