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分明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他們都不知道。」我彎著眉眼,像是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隻有我和雲竹知道。」
謝衍僵在空中的手一顫。
隨後他直起身,有些慌亂地離開了我的院子。
他一出院子嬤嬤便走了進來。
「姑娘,王爺都與你說了什麼?」她一邊回頭看謝衍一邊問我。
我食指放在唇邊:「秘密。」
夜裡我在床上翻來覆去都沒睡著。
腦子裡都是謝衍離開的時候,一雙耳尖泛著桃紅的模樣。
嬤嬤說得對。
喜歡和喜歡是不一樣的。
我喜歡謝衍,所以想要一輩子住在這裡。
其實不住在這裡也行,隻要和他住在一起,可以時常看到他,住在哪兒都可以。
但小皇帝不一樣。
他偶爾來與我一起玩,我便覺得夠了。
皇宮再好,沒有謝衍我也不願意去住。
我側身看向另一邊半開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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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彎月正掛在天上。
有點像我剛入府的一天夜裡,第一次見到謝衍的那輪月亮。
看來我還是更喜歡謝衍。
連那天的月亮都能記起來是什麼樣。
11
小皇帝又來找過我幾次。
有時候是他親自來,有時候是他身邊的公公來。
幾乎都被攔在了門外。
因為謝衍不在家。
他走的時候吩咐雲竹,誰也不可以進來。
包括小皇帝。
這似乎給小皇帝氣得不輕。
「小皇帝生氣了,會不會責罰王爺?」我問嬤嬤。
嬤嬤搖頭:「陛下是王爺一手帶大的,對王爺很是尊敬。」
那我便放心了。
繼續學我的規矩。
謝衍後來還給我請了夫子,每天都會來教我識字辨理。
和宮裡來的教習姑姑不一樣,夫子從未罰過我。
還會誇我勤奮上進,是個好學生。
這日我剛學會怎麼寫謝衍兩個字,謝衍便回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給他看我寫的字,他便被小皇帝召進了宮。
嬤嬤錯了。
小皇帝是會責罰謝衍的。
聽說他罰了謝衍二十個板子。
這件事轟動了整個朝野。
更是轟動了我。
我跑到他院子裡的時候,他已經上好了藥趴在榻上。
「疼不疼啊?」我在他便是坐下來,心疼得眼裡都是淚。
上次嬤嬤挨了二十個板子,疼得好幾日都沒下床。
謝衍身子這麼差,肯定比嬤嬤還疼。
「疼。」謝衍側頭看我。
我眼睛一眨,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端著水進屋的雲竹連忙笑道:「姑娘,王爺騙你呢。他那身子……」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我回頭看他:「他身子怎麼了?」
他訕笑了兩聲,搖了搖頭沒說話,放下水就趕緊退了出去。
謝衍伸手來擦了擦我臉上的淚。
「怎麼這麼愛哭?」他輕聲問我。
我撇了撇嘴:「我其實一點都不愛哭。」
假的。
娘親也說我是小哭包。
但若是讓謝衍知道,就太丟臉了。
「小皇帝怎麼這樣。」我岔開話題,「你是他的叔叔,他怎麼能罰你板子。」
「他是君,我是臣。」
君臣之道我倒是聽夫子提過。
大抵都是些我聽不懂的大道理。
我不懂大道理,隻知道謝衍被打就是不行。
「我去找他。」我氣得站起來就要走。
剛站起來就被謝衍抓住了手。
我一時沒站穩朝我倒過去,怕壓到他的傷,我雙手堪堪撐在榻上。
隻是嘴唇蹭到了他的臉上。
明明他的臉是涼的。
我的唇卻像是被燙到了一般,整張臉都跟著燙起來。
「阿絮。」謝衍叫我。
他從沒這樣叫我。
聲音又輕又柔。
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我心尖上,酥酥麻麻。
我眨眨眼:「我在。」
「若是不住在這裡,沒有大房子也沒有成群的丫鬟,隻有我,你願不願意去?」
這個問題我早就知道答案。
我問他:「那可不可以帶上嬤嬤?她沒有親人,隻有我了。」
他微微一怔。
「你願意?」
我彎下眉眼:「願意。」
大房子不重要,成群的丫鬟也不重要。
這裡最重要的就是他和嬤嬤。
12
一夜之間,好像一切都變了。
王府裡同我一起進來的女子們都被遣走了。
連教導我們規矩的姑姑也走了。
聽嬤嬤說,如今外面的人都在傳謝衍和小皇帝反目的消息。
而我便是令他們反目的原因。
「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謝衍來陪我吃飯的時候,我問他。
他搖頭:「沒有。」
那怎麼會反目呢?
明明兩個人都是很好的人。
就在我還想問點什麼的時候,謝衍往我碗裡又夾了一塊肉。
我看著碗裡堆著的菜,氣道:「不吃了不吃了,最近都長胖了一圈。」
「沒有胖。」他打量我一圈,柔聲道,「阿絮要多吃點,快快長大。」
「我已經長得很大了。」我挺起胸膛,理直氣壯。
娘親都說我是個大人了。
他單手支著下巴看我,笑道:「還不夠。」
轉眼間,我來攝政王府已經一年了。
謝衍已經不是攝政王了。
一月前,小皇帝親政並收回了謝衍手中的權力。
嬤嬤說這不是個好兆頭。
「為什麼?」我問她。
她嘆了口氣:「自古以來,攝政王的結局都不太好。」
我握著手中的香囊,連忙駁她:「謝衍不一樣。」
「今日是他的生辰,莫要說不吉利的話。」
嬤嬤點頭,笑著看我:「如今姑娘越發懂事了。」
我也覺得自己似乎聰明了許多。
都多虧了謝衍為我請的夫子。
還不知道從哪兒給我請來了一個郎中,說我自幼腦中有淤積,才顯得比同齡人慢些。
如今都給我調理得差不多了。
娘親說,人這一輩子若是能遇到一個將自己視若明珠的人,便知足了。
她沒遇到。
我遇到了。
隻是老天到底是公平的。
人一輩子哪有總是一帆風順的。
在謝衍生辰這日,我沒等到他,反而等到了他遇刺的消息。
王府一時間亂成一團糟。
平日裡下人便有些人心惶惶,眼下聽見他生死不明更是慌了陣腳。
「不可能。」我看著院外慌亂的下人,「不可能的,他今日晨間還答應了我早點回來的。」
「他從不會說謊。」
我從凳子上站起來,抬腳便要出去。
我要去找他。ẗų¹
「姑娘。」嬤嬤拉住我。
我回頭時已經是淚流滿面:「嬤嬤,我要去找他。」
他一定在等我去找他。
像以往每一次一樣。
可我不知道要去哪兒找他,隻能在街上漫無目的地瞎找。
最後累倒在嬤嬤懷裡。
13
燕王謝衍遇刺這天夜裡,燕王府起了一場大火。
下人們四處逃竄,無一人救火。
大火燒了一夜,將整個王府燒成灰燼。
一夜之間。
這世間便再也沒有燕王謝衍這個人。
「那這火是小皇帝放的?」我坐在秋千上,仰頭看身後的人。
那人隻穿了一件素色長袍,卻蓋住通身的矜貴。
模樣更是宛如從夢中走出來的人。
「不是。」謝衍輕輕推了我一把,「是我放的。」
我眨了眨眼,想了半天才想到他的目的。
不過是希望小皇帝覺得我也死在了這場大火裡。
斷了對我的念想。
「狐狸。」我罵他。
他笑起來,推我的手用了力。
我的裙擺在空中舞出好看的弧度。
「謝衍,快放我下來。」我一邊笑一邊驚叫。
空中都是我的聲音。
謝衍卻沒有絲毫停手的意思。
最後是嬤嬤做好了飯,他才將我從秋千上抱下來。
我輕輕在他懷裡咬了一口。
他不怒反笑。
「再過兩個月便是你十六歲的生辰了。」他將我輕輕放在凳子上, 「兩個月後我們便成親好不好?」
原本還有些惱的我, 聽到這話臉一下便紅了。
過了許久,我垂下眼:「好。」
成親前謝衍帶我回了一趟揚州, 遠遠看了一眼娘親。
聽說自從我走後, 她也離開了富商爹爹。
如今過得很不錯。
那我便可以放心和謝衍離開了。
像去京都那日一樣, 我靠在船欄杆上, 側頭看身旁的人。
謝衍取下手臂上的披風搭在我的肩上,將我攬進懷裡。
我的腦袋靠在他身上, 看著岸邊的芙蓉花。
「謝衍,聽說周尚書家的千金不僅貌美還聰慧,是滿京都男子夢寐以求的女子,卻獨獨對你傾心。」我抬頭看他,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他低頭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吻。
笑道:「可能因為她不會自薦枕席。」
這話一聽便知道不是在誇我。
我氣得轉身要回艙裡。
他拉住我的手, 將我又拉進了懷裡。
「你看那片芙蓉花。」他輕聲道,「好看嗎?」
「好看。」
「人人都愛花。」他低頭看我, 「但我不一樣,我隻愛你。」
「你是花我便愛花, 你是樹我便愛樹,你是草我便愛草。」
他眸中星光點點。
聲音輕輕柔柔。
仿佛我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寶。
「我不會因為你是花才愛你, 所以你和別人都不一樣,不用和別人比。」
我彎下眼。
像隻餍足的小貓, 在他懷裡蹭了蹭。
他抬起我的下巴:「那你呢?為甚喜歡我?」
我眨眨眼。
從他懷裡退出來,溜回艙裡。
「因為你長得好看。」
像天上那輪聖潔的月亮。
(正文完)
【謝衍番外】
我的母妃還沒生下我便被打入了冷宮。
生我時, 太醫來得不及時。
一生下我便離世了。
所以我是宮裡最不受寵的皇子。
若不是有太子護著,我怕是早就沒命了。
太子心善。
當了皇帝後依舊心善。
諸地藩王多有不臣之心, 我多次勸他削藩,他都不想傷及血脈。
最後自己卻死在自己不忍心殺死的弟弟手中。
自古帝王多無情。
太有情注定成不了一代明君。
所以煜兒不能像他父皇那樣心慈手軟。
我讓他知道他的父皇是怎麼死的。
再悄悄助他羽翼豐滿。
四處布棋,讓他以為我早對皇位有二心。
我以自己為棋子, 隻想讓他有朝一日殺了我, 成為一個鐵血無情的君王。
然後長命百歲。
可這一切被一個小丫頭毀了。
我讓下面的人去尋來一群適齡女子, 讓所有人都以為我要用這群女子魅惑君王。
這個小丫頭便是其中一個。
第一次見到她, 我便覺得她這張臉的確能夠魅惑君王。
或許能為我所用。
「都會些什麼?」我問她。
她眨著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 真誠地說:「和男人睡覺。」
著實讓我很吃一驚。
我許久沒和女子交談過, 竟不知如今的女子都成了這樣。
「王爺, 那姑娘叫林如絮。」雲竹向我匯報那丫頭的情況,「是揚州一位瘦馬和富商的女兒,自幼腦子便不好。」
林如絮。
的確腦子不夠好。
從宮宴回來後,我便覺得身子有些不適, 早早睡下了。
沒想到她竟敢爬到我的床上。
這哪兒是腦子不夠好。
簡直是膽大包天。
可當我的手一碰到她白嫩的肌膚,體內就一股熱流亂竄。
險些將我燒起來。
有人給我下了藥。
在皇宮裡,除了煜兒, 我也想不出還有誰敢給我下藥。
看來他開始動手了。
來不及多想,我將林如絮扔下床去。
「是啊, 扔下去的時候我的屁股都摔成了八瓣。」林如絮嘟著嘴控訴我。
她本就長得如出水芙蓉, 如今穿了一身喜服,更是襯得她嬌豔動人。
我坐在她身邊, 輕聲哄她:「那你現在將我也扔下去。」
「不要。」
她身後扯過我的衣襟,一雙眼睛彎成月牙:「我要和你睡覺。」
我勾起嘴角。
「依你。」
喜燭搖曳。
紅色的喜服被扔下,一層又一層鋪在地上, 像是盛開的繁花。
「我娘親說,隻要我願意跟男人睡一覺,便能叫那個男人永遠聽我的話。」
「你娘親是騙你的。」
我的唇輕輕吻在她的眼上、鼻尖上、唇上。
「但我願意永遠聽你的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