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舅媽您還不知道吧?我大四的時候,學校升本申請通過,已經轉成本科院校了。」
舅媽戲謔的表情僵了幾分。
我放下筷子看她,
「舅媽,你說這緣分可真奇妙,當年我高考時候喝了你給我燉的滋補湯,結果因為拉肚子考砸了,可兜兜轉轉四年下來,又和表姐回到了同一起跑線上。」
當年,如果不是我媽礙於情面讓我喝那碗舅媽送來的補湯,我的高考成績也遠不止於那個分數……
聽我提起當年,舅媽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倒是一旁喝了點小酒,抽著煙的舅舅開了腔,
「女孩子嗎,學歷有啥無所謂的,以後還不是要嫁個有錢人。」
說著,他看了我表姐一眼,神色得意,
「恬恬,別看你現在當那個什麼猿掙的不少,你表姐可是找了個有錢男朋友,開大 G,一身的奢侈品牌,交往一個月就送你表姐一隻愛馬仕。」
「多跟你表姐學學啊!」
舅媽適時插話,「這不是麼,過年了,還給我和他爸一人買了條金項鏈。」
一邊說,她一邊拽出了脖上的鏈子。
桌上一片寂靜,大家都顧自地吃著飯,隻有我媽笑著附和了兩句,「思文現在可真孝順。」
見我不搭茬,舅媽又主動 cue 我:
「恬恬,要舅媽說啊,你也別太挑剔,要是有人追你你就同意了吧,也老大不小的了,有個能相中你的就抓緊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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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夾了塊排骨,一邊啃著,一邊囫囵說道:
「沒有合適的啊,表姐男朋友這麼優秀,要不讓給我吧?」
舅媽臉色驀地一沉,「那是你表姐男朋友,跟你有什麼關系?」
「是啊。」
我扔掉骨頭,抬頭看她。
「那我結不結婚,和你有什麼關系?」
7
舅媽知道我嘴上向來不饒人,她也隻是冷哼一聲,
「怪不得到現在都沒談上個男朋友,別怪舅媽沒提醒你,性子不能太野,不然,沒有男人能看的上。」
話音剛落,斜地裡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周姐這種性子挺好的,我就很喜歡。」
我錯愕轉頭,發現說話的正是我弟帶回來的男生,賀嘉。
我弟也愣了下,沒說話,但是默默地往賀嘉碗裡夾了塊肉。
再怎麼說,賀嘉也是客人,舅媽雖然尖酸刻薄了些,但也沒反駁他,哼了哼,便沒再說話。
我媽那個老好人,又適時地出來打圓場。
這種場面,從小到大我已經經歷過太多次。
不算賀嘉,這一桌子九個人,能湊出十八種性子來。
外婆重男輕女,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我媽自小被洗腦,老好人,曾經不顧一切幫我舅一家的事跡若是告訴外人,怕是統統要給她個「扶弟魔」的評價。
我爸一心撲在事業上,生活裡就是個話少,不太愛動腦的鋼鐵直男。
舅媽虛榮又刻薄,熊孩子嬌生慣養,沒教養。
表姐很少說話,卻很享受她媽踩高捧低的誇她,背地裡動作向來不少,最愛偷摸著搶人的東西。
我舅呢,沒什麼正經工作,偶爾打些零工混日子,多數時間都是和在外喝酒打牌。
至於我和我弟——
我倆是家裡的戰鬥民族,沾火就著,能當面懟回去的話從不留著過夜。
小插曲過後,飯桌倒也恢復了平靜。
對面那熊孩子時不時地抬頭瞪我,雖說被我警告兩句嚇得老實了,卻也讓我沒了胃口。
提前下桌,我去了趟廁所。
在裡面待得久了些,再回去發現大家也都吃完了。
舅媽一家坐在沙發上嗑瓜子,我弟和賀嘉回房間了,我爸在陽臺抽煙,我媽獨自一人在廚房刷碗。
餐桌上,我的杯子裡還有半杯沒喝完的果汁。
我隨手拿起喝下,而後拿著空杯子去廚房幫我媽刷碗。
一邊刷,一邊和我媽聊一些最近工作的趣事。
快刷完時,驀地,小腹傳來一陣絞痛。
毫無預兆的強烈痛意,讓我緊緊扶著碗櫃邊緣,彎下了腰。
我媽轉身時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扶我,「恬恬,你怎麼了?」
「不知道……」
我一隻手捂著小腹,因為疼痛,額上竟已冒了冷汗。
「肚子疼。」
說完,我扶著牆壁準備去廁所。
然而,一轉身,卻看見了趴在廚房門口打量我的唐知禮。
對上我的目光,他朝我做了個鬼臉,「姐姐,果汁好喝嗎?」
8
明明是張尚顯稚嫩的臉,可眼底的得意與惡毒,卻與他的年齡極為不符。
兩代人的溺愛,最後竟養出個小魔鬼。
可我此刻根本沒功夫和他計較,推開他,捂著小腹進了廁所。
那天下午,我跑了八趟廁所,險些拉到虛脫。
我弟則揪起唐知禮衣領,直接開門給扔了出去。
熊孩子被我弟狠狠丟到門外時,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關了門,我弟站在門口擋著,誰要去開門他都不讓,直到——
老太君又出馬。
外婆拄著拐杖過去,蒼老的手指戳在我弟胸口,「你給我讓開!」
我弟皺皺眉,還是沒讓。
外婆紅著一雙眼,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你是不是存心要氣死我這個老不死啊!」
我弟看了我一眼,最後還是讓開了。
舅媽連忙竄出去,抱回了外面她在哭嚎著的寶貝兒子。
進了門,我弟仍板著一張臉,拉開舅媽,指著唐知禮問道:
「我問你,是不是你往果汁裡下藥了?」
唐知禮仰著頭,一副害怕的模樣,「什麼藥啊?」
他很聰明,知道現在除了親奶奶誰都護不住他,於是,縮在了外婆身後,一副哭腔地喊道,
「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藥啊?」
說著,他攀上外婆的手,「奶奶,我怕……」
見他那副模樣,我弟臉一沉,又要上前去抓他,唐知禮眼睛一眨,再度扯著嗓子哭了起來。
外婆連忙彎腰護他,「我的大孫子啊……」
「你們要打就打死我吧!」
外婆已經八十歲高齡了,我弟也不敢強拽,隻得皺著眉站在一旁。
一場鬧劇,在我的一日八次和熊孩子的哭鬧聲中潦草收場。
當晚,周漾氣呼呼地給我發了消息:
「姐,你放心,這熊孩子交給我。」
「我知道外婆護著他,放心,你弟保證來個兵不血刃,完美突破敵軍。」
9
外婆也知道,我和周漾現在看那熊孩子極度不順眼,是以,天天都把唐知禮帶在身邊,一步不錯地守著。
生怕一不留神,那熊孩子被我們拽走揍上一頓。
不過。
我們也沒想打他。
鬧不好打上他一頓,外婆那邊要氣暈了。
幾天後,我弟去取了個快遞,神神秘秘地把我叫進了屋裡,「看——」
我掃了一眼,「這什麼啊,車標?」
都是各種豪車的立標模型。
我正想問他要做什麼,卻忽然懂了。
託我爸的福,我們家所在的小區還算高端,而且,多住了些領導,經常有人開著豪車來我們小區給人送禮。
所以,低下停車場裡,動不動便能見幾輛豪車。
果然。
我弟給我顯擺一番後,便拿著模型去找了唐知禮。
舅媽在客廳看電視,外婆倚在沙發上睡著了,周漾便悄悄去唐知禮面前秀了秀他的模型。
熊孩子瞬間來了興致,「這是什麼啊?我也要!」
在他幾乎抓上模型時,周漾手一收,「不給,想要自己去弄。」
唐知禮嘴一撇,作勢便要哭。
周漾立馬板著臉威脅,「再在我面前哭一聲,信不信我馬上把你丟出去?」
唐知禮吸了吸鼻子,忍住了。
他也知道,周漾是真不慣著他。
周漾笑笑,「停車場那麼多車,想要你自己去唄,我的還要留著自己玩呢。」
唐知禮哼了一聲,轉身跑了,「我才不稀罕呢!」
我和周漾趴在門口聽著,隻見唐知禮跑去客廳和舅媽說,他要去小區裡玩滑梯。
舅媽正吃著開心果看電視,隨口叮囑了兩句注意安全,便點頭同意了。
唐知禮蹦跳著出了門——
再回來時,手上攥了好幾個車標。
我和周漾走過去看了一眼,嚯,捷豹,邁巴赫……
居然還有個小金人。
據我所知,單單這一個車標就要價值二十來萬了。
這熊孩子還真是給了我們一個大驚喜。
我和周漾對視一眼,默契十足。
他尋了個借口,帶著我媽出了門。
我則準備好了瓜子,和賀嘉搬了椅子坐在門口準備看熱鬧。
我太了解舅媽的性子了,等人找上門來,面對巨額賠償,她隻會哭天喊地賣慘說沒錢,然後夾磨我媽讓她先給墊上。
我媽向來心軟,又是個軟柿子,幾番過後便會松口。
這一墊付,還錢便遙遙無期了,還是讓她不在現場比較好。
果然。
沒過多久,便有人找上了門。
門一開,外面烏泱泱地站了一群人。
為首的物業工作人員詢問我家裡是不是有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我朝著客廳地毯上正擺弄小金人的唐知禮一指——
「有有有。」
「那呢。」
10
一群人湧入我家時,唐知禮還在那拿著小金人左飛飛,右飛飛。
連物業帶幾位車主,直接將熊孩子給圍了起來。
唐知禮哪見過這種架勢,瞬間嘴一撇,哭了。
舅媽從臥室裡跑出來,推搡開幾人,「你們幹什麼的啊?」
物業工作人員說明了情況,並告知她要跟去定損,賠償。
舅媽白眼一翻,「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你憑什麼說是我家孩子掰的,有證據……」
最後一個「嗎」字,在她看清唐知禮手裡的車標時,被生生咽下。
舅媽沉默了兩秒,話鋒一轉。
「行,就算是我家孩子弄的,我賠就是了,一個小車標能值幾個錢?」
說著,她掏出錢包來,數了數,抽出四百塊遞給物業,
「四個車標,一人賠一百,行了吧?趕緊走,別嚇著我兒子了。」
說著,舅媽彎身撿起掉在地上的車標,又塞回了唐知禮手裡,像是故意在說給那幾人聽,「沒事,兒子,繼續玩。」
物業愣了兩秒,反倒笑了。
「大姐,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這裡最便宜的車標也要上千塊,更何況,你兒子還掰了個小金人。」
舅媽掃了一眼唐知禮手裡捏著的小金人,拿起來把玩了下,
「少來糊弄我了,還小金人,這還真有幾克黃金做的不成?」
物業笑了,「這可比幾克金子值錢多了。」
「單您手上那一個車標,保守估值二十萬。車主剛剛報警了,監控視頻和車輛受損情況也都記錄了下來,咱們去協商一下賠償問題?」
舅媽瞬間變了臉色,「二十萬?!」
她聲音本就尖細,此刻更是顯得有些刺耳。
「你們可別想訛我,什麼東西要二十萬?」
「再說——」
她飛快地瞥我一眼,揚聲道,
「反正我沒有錢,小孩子不懂事,車標你們可以拿回去,我是沒錢賠你們。」
「而且,我家就在這住,又跑不了。」
「別。」
我打斷她的話,走上前去,
「她家可不住這,這是我家,她家在隔壁烏澤市,天府花園七號樓一單元 302。」
聽我把她家地址抖摟了出來,舅媽在一旁尖聲叫著,「周楚恬!你胳膊肘怎麼朝外拐?」
我笑了,「你家熊孩子做的那些事,不朝外拐我都對不起自己。」
要說我怎麼這麼清楚她家的地址,甚至連門牌號都記得很熟?
因為她平時總和我媽哭窮,要這要那,我媽上網買東西有時會弄錯,經常給我轉錢讓我幫買。
收貨地址上那一小行字,看的次數多了,我都快倒背如流了。
那天,我家亂做一團。
不過,亂是舅媽的,我和賀嘉則坐在桌前嗑著瓜子喝著茶,看著這一鬧劇。
再後來,一行人都去了警察局。
不知道她們是怎麼協商的,反正,舅媽回來時臉色難看的厲害。
小時候打她一巴掌她都會拍著手誇真有力氣的寶貝兒子,這一次被她拽進臥室,反鎖了房門,一頓亂揍。
隔著門,我都能聽見裡面噼裡啪啦的打聲,以及唐知禮那尖銳刺耳的哭嚎聲。
外婆在門外急的快哭了,卻還是擰不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