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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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喜歡她喝酒,合影時他攬著她肩頭,他在她痛經時送來一杯熱茶,他收走了她的禮物,在微博向所有人坦誠對她的思慕之意,也把她藏在心底,任誰都找不到她;


  他主動打電話給她,包下她後半生的話費,他大老遠跑到她跟前,隻為見她一面;


  那些所有的交談,他注視著的,明明是她的雙眼;


  那些牽手、擁抱和親吻,她能真切感受到情深……


  如果這一切,來自那個男人的這一切,一切的好,一切的親近,都源於這雙手,那她也高興。


  感謝上天,賜給她這樣的一雙手,要不然,他肯定不可能注意到自己。


  怎麼辦呢,這麼想下去,她竟然覺得,不完美的他,反而更加可愛可親。


  如果從今往後,全世界都認定你汙穢不堪,那你就屬於我一個吧。我巴不得這樣才好。


  姜窕站起身,攥緊電話,往另一個方向奔跑過去。


  身後孫青在急呼:“姜窕你去哪啊!馬上就開工了!”


  “我過會就回來!”風掀起衣角,她像一隻振翅欲飛的鶴。


  姜窕停在那株銀杏樹下,那是她和傅廷川在通話中定下關系的地方。


  頭頂枝杈橫生,冬天的冷氣流,已經吹盡了它的葉片。


  姜窕喘著氣,心止不住地狂跳,耳朵嗡嗡作響。她揚高手機,面朝陽光,撥通了那個永遠排在通訊簿第一名的電話。


  嘟——


  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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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嘟……


  ……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已幫你轉接語音信箱……”


  怎麼不接電話?活了二十多年,姜窕從沒這麼焦急過。


  她锲而不舍地撥號,不間斷的次序,完全能聽趕超大學時代年尾去搶春運票。


  可是沒辦法,拳頭打在棉花上,對面就是沒有任何反應。


  他為什麼不接電話?


  姜窕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不想接?還是這會要面對的東西太多了,他分身乏術,已經沒辦法再來應付自己?


  指腹在手機邊緣刮著,罷了,打不通就不打吧。姜窕決定發條短信。


  她太急切地想要告訴他,過去,她是他的粉絲,如今,她是他的女友,她永遠和他是同一立場,統一陣線。


  “傅廷川,”


  打下傅,他的姓名就出現在輸入法的首位。


  光標在短信框裡閃爍跳躍著,恰似姜窕的心境,波動不停。


  “我已經到橫店了。天氣很好。我也看到那條微博了,我覺得一點問題都沒有。那個,根本不是缺憾,我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向,那隻是個人的喜好和選擇。我看到你在努力讓自己變好,你堅持認為戀手是一種病。可在我看來,如果那都是一種病,那我應該對你病入膏肓了,因為我對你,不光戀手,我還超級迷戀你說話的聲音,你英俊的面孔,你寬厚的肩膀,你結實的臂彎,你的兩條長腿,你身上的一切,你全部的氣息。我不會因此那些無聊的資料對你有所失望,說什麼終於看清了你。無論過去,現在,將來,無論你是我的偶像,還是我的男朋友,我永遠都喜歡你支持你,我是你永遠的腦殘粉,一如當年初心。”


  她打字飛快,心裡的話語洶湧地往指尖流去,凝成那些微小的黑色字眼。


  姜窕按下發送,


  就這麼毫無保留地,無所畏懼地,送走她全部的心情。


  不管他能不能馬上看到,也不管他會不會像過去一般秒回,


  她心裡都好過多了。


  **


  回片場的路上,太陽當頭,一路日光。


  姜窕打開手機,她再次打開微博……剛剛內心張皇,不敢去瀏覽的那些留言和轉發,她這會也敢去搜了,去看了。


  如果有人辱罵他,她頭一個衝過去撕逼。


  緊接著,她的手指頓在搜索欄裡,下面的微博熱搜榜裡,除去傅廷川的那條爆料相關,憑空冒出一個新話題:


  “川哥我手好看嗎”


  點進去,數以萬計的粉絲都拍了自己的手,po在這個話題裡,無論長短胖瘦,美麗與否。她們有個統一的目標,都在傅廷川。


  告訴他,她們依然愛他,隻是以後,她們恐怕要get到新的方法用來調戲他了。


  ——別生氣哦,川哥,誰讓你那麼不當心,被我們抓到了軟肋。


  ——以後我們不用花錢買廣告牌鮮花熒光棒了,就狂甩自己的小手好不好?


  ——傅叔,當我老公吧,我是個天生擁有黃金聖手的奇女子。


  ——山那邊的串串香們,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川哥臉


  ——我們換個後援團名字叫手妹好不好?


  ——我早就改好id了,傅廷川專屬の神之右手,怎麼樣?


  ……


  這個話題的閱讀量和相關微博數量,雨後春筍般,湧現不停。


  姜窕捂住嘴,淚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停在原地,胸口抽搐,根本沒辦法再往前走。


  以為你會身處黑暗囹圄的時候,我比任何時候都勇猛,一個人就敢提把刀衝鋒陷陣;


  可當我推開門,看見大家都站在你身邊,為你高舉燭光和火把,我卻比任何時候都脆弱,心坍塌下去,有無以復加的柔軟和感動。


  真好,你真好,這世界真好,你值得這世界對你好。


  ☆、第三十二章


  北京,順義別墅區的某棟小洋房裡。


  傅廷川坐在米色布藝沙發上,兩條腿隨意交疊著,面前有一杯熱咖啡,嫋嫋生煙。


  陳經紀人正在茶幾前來回走動,她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就沒休止過。


  不隻是他,徐徹亦然。他已經關了機,靠在那埋著臉搓頭發,仿佛絕望又迷茫地思考一些事情。


  工作室的座機也叮鈴鈴響不停,吵得人極其煩躁。


  傅廷川瞥徐徹一眼,問:“可以把手機還給我了麼?”


  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後,徐徹就把他手機沒收了。他清楚,自己的兄弟和老板即將面對的是什麼,話機轟炸,輿論謾罵,倒不如先把他的聯系來源切斷,這樣外界怎麼樣,他暫時也不用知道。


  “不行。”徐徹翻出那隻手機,看了眼屏幕,他想倒吸一口涼氣。


  女人這種生物真是太可怕了,未接來電數量裡姜窕多達三十多通,到底是什麼意志力驅使著她們,在幾乎確認對方不會接聽的情況下,還锲而不舍撥打這麼多次?


  留心到徐徹細微的神色變動,傅廷川立刻問:“她來電話了?”


  徐徹沒瞞他,點頭。


  “手機給我。”傅廷川還坐在那,口吻已經有些威脅。


  徐徹護犢子般把手機按回胸口,擰了擰眉:“你想好怎麼面對她了?”


  “什麼?”


  “媒體和輿論方面,我們還可以幫你擋擋。但你的女人,你打算怎麼跟她解釋?畢竟她這會也知情了,知道你或多或少是因為……手,這個理由,看上她的,”徐徹翻轉著那隻手機:“你覺得她不會多想?她打了好多通電話,估計要來跟你當面對質呢。你不怕嗎?”


  “……”


  “我覺得你暫時還是不要和她講話,很可能會吵架,彼此都冷靜……”徐徹按照自己過往的戀愛經歷提議著,隻是說到一半,傅廷川的手機屏幕又亮起來。


  他中斷交談,又看了一眼。


  是一條短信。


  徐徹折高手臂,手機完全背對傅廷川,對方休想偷到一點蛛絲馬跡。


  徐徹點開那條短消息。


  ……


  十幾秒後,他忽然輕呵呵笑了。


  徐徹揉揉鼻子,從機身後面掀眼看向傅廷川:“是我低估姜妹子了。”


  “對不起,”他傾身,終於自願把手機交還給原主:“你看看,不要太激動。”


  傅廷川奪回手機,信息框內,是來自姜窕的一條短信。


  它的字數很多,很長,近乎佔據大半面的屏幕。


  “傅廷川:


  我已經到橫店了。天氣很好。我也看到那條微博了……


  ……


  ……無論過去,現在,將來,無論你是我的偶像,還是我的男朋友,我永遠都喜歡你支持你,我是你永遠的腦殘粉,一如當年初心。”


  毫無疑問,這是一條任誰看完都能會心笑出來的短信,字裡行間充溢著誠懇真摯。


  嘴角不經意牽起弧度,男人肅穆的面孔,在頃刻間柔化,解凍成水。


  一整個上午,就跟殺青的那個夜晚一樣,他不關心他人的看法,全在想她。


  此刻,那些忐忑,惱火,甚至是些微慌亂,全都落了地。


  此刻,他心裡的世界,隻剩下無法言述無可比擬的坦蕩和平靜。


  其實,傅廷川從未把那個癖好當成什麼病根和汙點。


  怪癖是人性中始終無法解釋和面對的東西,可他卻想要全力正視,想把它鏟除,甩脫,擦幹淨。


  因為這種偏離常人的性向,真的很影響他在情感上的決斷力。


  可是現在不用了,他感謝它。比任何時候都感謝它的存在。


  它讓他遇見了一位值得珍重的女性,他生命裡最具有不可思議治愈力量的女人。


  天知道他這會有多想去見姜窕,然後把她深擁在懷。他再也不想和這個姑娘分開。


  傅廷川連續看了好幾遍那條短信,手握成拳,緊了又緊。


  是的,他恐怕沒辦法將這些想法當即付諸實踐。倘若他是個平常人就好了,想見一個人,就飛奔過去見她,哪怕山高水長,戴月披星。在所不辭。


  可他不一樣,至少現在不行,四面楚歌,外面許多雙眼睛都密切盯住這裡。他不能僅憑頭腦發熱就貿然行動,把自己的姑娘也一並拉上風口浪尖。


  網絡統治的時代,輿論的傾軋,比尖刺利刃還可怕,更容易殘害一個人。


  如果有一天,他必須要帶著她站在公眾前,接受世俗的審判和檢閱,那他會選擇對她最好的、能減免最大中傷的方式。絕不是這樣,也絕不是當下。


  恆久不斷的來電,陳路快瘋了,她也放棄抵御,打開飛行模式,加入與世隔絕小分隊。


  女人點燃一根煙,回到沙發,用wifi刷著微博。


  “廷川,這事兒,你有想法嗎?我和陸教授通過電話了,她也急得很,在查是誰透出去的,”她凝目,吐著煙圈說話。畢竟是看慣圈內大風大浪的金牌經紀人,她聲線平穩,仿若一切都事不關己:“你看微博了麼?落井下石的不少,但維護你的,也不少。現在有兩種聲音,一種覺得你這人有毛病很猥瑣,表裡不一,一種覺得你這樣反而更心疼你更愛你了。有些營銷號為博眼球,已經開始扒你以前和其他女明星關系到手方面的互動,反正,寫得很難聽。”


  陳路彈了彈煙灰:“隻能說,除了鍵盤俠,網上還是有有腦子的人的,一半一半。你今年紅得太久了,得罪的人和公司不少,擋了誰的道,被陰,不是沒可能。”


  幾上的咖啡漸涼,傅廷川始終沒喝一口,他說:“我現在反倒輕松。”


  “你輕松什麼幾把玩意兒!得到馬子支持你就輕松啊!”徐徹忍不住衝他,他說輕松就輕松,他們一群下屬還心裡苦好不好嚶嚶嚶。看到他被鋪天蓋地地罵,他們比誰都不忍和難過。


  “不隻是因為她。”傅廷川回道。


  十多年來,為了維持公眾形象,這事一直擔在他心頭,喘不過氣。如今,有人替他揭發出去,他反而定了心。有的東西,不可能瞞一輩子,紙包不住火,或早或晚,總能為人所知。


  獲得女友的聲援,倒是個不錯的消息。陳路展眉:“那小化妝師跟你表態了?”


  “嗯。”


  “那小丫頭三觀還挺正啊,”陳路託腮:“你底下準備怎麼做,這事,要麼一聲不吭慢慢等它淡下去,要麼找個解決方法,給曝光的,罵你的,迎頭一擊。但不管哪個,你這心理疾病的罪名算是坐實了,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公眾對你的關注度恐怕都在停在這上邊,你的名聲和工作……肯定要受到一些負面影響。”


  一時間,傅廷川好像已經做好了接下來的所有規劃:“陳路,打電話給你先生。”


  “找秦律師幹嘛?”徐徹從靠背上撅起來:“你要告他們啊?”


  “嗯,”傅廷川接著陳述,“問問你先生,他們事務所有沒有相關網絡侵權案件做得比較好的律師。老劉呢?”


  “他在樓上,”陳路答,老劉是他們的公關總監:“擬聲明呢!看看什麼時間合適,就發工作室官博去。”


  “不用了。陳路,你現在去找律師,下午就把律師函掛上。還有,徐徹,你隨時關注咨詢室的動靜,陸老師那邊有什麼新發現,馬上告訴我。至於老劉……等我通知。”


  傅廷川很少操心工作室的相關事務,一直像個小孩一樣被無微不至照看著。


  但現在,他有條不紊的言行舉止,又讓人真正記起,他才是這間工作室真正的指揮和領袖。


  徐徹急促敲打著沙發把手:“掛律師函?不是沒明星掛過律師函,掛了之後,基本被罵得更慘,說你玻璃心,本來就是事實的東西有什麼好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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