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趙氏就帶著幾個孩子都來了,小盛見到穿金戴銀打扮富貴的折筠霧第一眼還不敢認——主要是她額前的頭發也撩起來了,露出了整張臉,實在是清麗不敢認。
折筠霧也看見他了,故人相逢,定然是高興的,於是歡喜的過去,“小盛。”
結果還沒說話,就見一陣鳥翅膀煽動,一隻鸚鵡從一個小太監捧著的盒子裡面飛出來,急急的朝著她飛過來,“筠霧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折筠霧大喜,“將軍,你怎麼來了。”
將軍久不見她,小腦袋在她懷裡蹭,“筠霧啊,筠霧啊——”
折筠霧被它蹭的咯吱咯吱笑起來,“將軍,你長胖了,猛虎呢?”
一聽這個名字,將軍憤怒扇翅膀,倒是將邊上的蜀陵侯一家人看得稀奇,“這隻鸚鵡,倒是很聽得懂人話。”
折筠霧一笑,“是,它是我在雲州的時候撿到的,後來天大旱,它就飛走了,後來被太子殿下撿到,我又碰巧去了東宮,這才重逢。”
說來也是巧,她跟殿下,緣分很深。
她跟小盛說了幾句話,小盛就告辭了,臨行前小聲的道:“我幹爹他們讓我給姑娘帶句好。”
折筠霧點頭,“我也記掛著他們。”
等他走了,她把將軍頂在頭上,然後親自打開一隻隻箱子,樂了。
隻見箱子裡面放滿了珠寶首飾,絲綢布匹,她看不出它們有什麼太大的不同,隻知道一件事情。
——這些東西,全是五花六色的,沒有一件素樸,可見太子殿下挑的時候,眼裡全是豔麗的顏色。
她將這些東西都讓人抬回去,迫不及待的要開始一件件整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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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致遠三兄弟已經被告知了折筠霧的身世,跟折明珠一起圍在折筠霧的身邊,歡喜道:“這是陛下要賜婚的意思麼?”
折筠霧謹慎的搖搖頭,“還不好說,還得等賜婚的旨意來才好說。”
她笑著說,“我先回屋去了。”
都是殿下挑的,她要一件件試過去。
第63章 賜婚(2)(捉蟲) 一更
太子送了幾大箱子禮去蜀陵侯家, 沒出一個時辰,消息就飛進了京都各家的耳朵裡。
端王府裡,端王正頹然坐在椅子上, 臉色煞白, 帶著一股怒氣,將桌子上的書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四鬥嚇得跪在地上, 不敢出一點聲音。過了好一會,端王才算是平息了怒火, 讓四鬥把書撿起來,然後自己去取了筆寫靜心經。
他寫的字跟皇帝有些像, 又或者說他們這些兄弟的字跡,包括太子, 都有一些像皇帝, 畢竟自小就是皇帝手把手帶著他們拿筆寫字。
尤其是端王。
他是第一個皇子,比太子大兩歲,作為獨寵過兩年的皇子, 端王後來一直得皇帝的青睞,覺得這個他教得最久的孩子有他的風採。
二皇子身子弱, 不能久學,皇帝就不太喜歡生他的母妃,隻憐惜二皇子,時常叫人送些東西過去。
再就是太子,他因為脾氣倔, 皇帝也沒有教太久便交給了先生。後來兒子多了,從太子到老七,皇帝都隻教導了剛開始的握筆和寫字,其他的便沒有再像教端王一般教導。
所以後來兄弟幾個人都從皇帝的字跡慢慢寫出了自己的字跡, 但是端王卻還有四分像皇帝。
靜心經也是皇帝教給他的,說這般能修身養性,端王自小就將皇帝的話看成是聖旨一般,皇帝說什麼,他信什麼。幾個兄弟之間,對皇帝孺慕之情最深的也是他。
這份孺慕之情來源於皇帝對他的偏愛,別的兄弟有的,他都有,別的兄弟沒有的,他也有。除了太子是嫡子,出身不能對抗之外,他從父皇那裡得到的,從來沒有弱於太子。
這份偏愛讓兄弟們率先以他為先,也讓他在兄弟們之間有話語權,也讓他覺得自己可以爭一爭那個位置。可是現在,端王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個笑話。
父皇的偏愛好像一夕之間就成了光影,天黑了,光不再照射進來,便也沒了影子。
端王想到這裡,毛筆在紙上劃出了重重的一筆。
整張紙都廢了。
端王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將筆丟在凳子上,突然譏諷出聲,“父皇,好像也不是很愛護我。”
四鬥什麼話都不敢說。這種話,他甚至想要將自己的耳朵割掉,變成一個聾子。
端王看了他一眼,嘖道:“你怕什麼,本王是會殺人的人嗎?”
他在書房裡面踱步,感慨道:“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原來我於父皇來說,也算不得良善,隻不過是一個狼子野心想要太子儲位的人罷了。”
但父皇想錯了嗎?沒有,他確實想要。可這是父皇有意抬他上去的。
端王失笑,搖搖頭,“親自將我抬上了這個位置,卻又要我老老實實。父皇啊,你是什麼意思,是隻想讓我跟太子鬥——”
笑著笑著,突然笑不出來了,他的後背漸漸發涼,額頭上開始冒起了冷汗。
他的腦海裡面冒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
父皇……會不會隻是將他看做是一個棋子,是一個訓練太子的對手,他根本沒有想過將儲位給他,這麼多年,他隻是壓制太子的一顆棋子罷了?
端王的手心發汗,他以為自己壓制了太子,但是這份壓制,卻是一份笑話。
那太子知道嗎?
太子知道這個局面嗎?端王越想越心慌,因為他發現太子可能比他先看明白。
所以他依舊肆無憚忌,做著皇帝喜歡的事情,爭吵,鬧脾氣,可是太子如今進了戶部,首舉雲州貪墨案,甚至牽連到了英國公府,讓他的第一門婚事隨之化成灰燼,然後便是上朝……
太子一步步,看著好像無理取鬧,可是他什麼也沒有失去。如今,他連蜀陵侯家的女兒也要娶到手了。
端王再次沮喪的閉上眼睛,他實在是太小看太子了,即便是當初去禹州賑災,他打著要公平的旗號,也將老四送到了禹州。
老四是塊硬骨頭,在禹州一年,端王想要親近他,也被他避嫌開了,雖然說最後功勞書上寫的是他的名字,可是老四卻進了父皇的身前,隻等過了今年的生辰,怕是也要封王了。
太子,老二,老四,各個都有差事,隻有他還以為自己是父皇得寵的,為了表現出好兄弟的模樣,帶著老五老六老七三個一件差事也沒有。
端王覺得自己簡直活成了一個笑話,那些朝臣也是這般看他的吧?可笑的是,他真的以為自己獨得聖心。
父皇想要他有獠牙,卻隻要獠牙一伸出來,就要磨掉它,何其殘忍。
他哈哈大笑起來,四鬥不敢靠近,卻又不忍心見他笑得這般酸苦,戰戰兢兢的捧過去一碟子甜瓜。
“王爺,吃點吧,這個甜。”
端王看過去,就見四鬥怕得要死還送了東西過來,自嘲道:“如今,本王倒是要個奴才可憐了。”
四鬥當即就跪了下去,身子都發抖了,端王見了厭煩,“ 你下去吧,本王想要靜一靜。”
見端王沒有發怒,四鬥這才急急退了出去。
端王坐在椅子上,遲遲沒有動彈,最後再次吐出一口濁氣,重新拿起筆,又開始寫起靜心經來。
一邊寫,一邊想以後的事情。他想,他的獠牙已經長出來了,即便磨掉他伸出嘴巴的,難道還能拔了根不成?
他越寫越急,下筆越來越重,最後將筆一扔,墨汁撒了一地,就連他的身上也沾染了墨汁,端王也沒管,他隻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他的獠牙已經連在了心上,若是想要拔了這顆獠牙,那就得連著他的心也拔起來。
最好,這心頭血還能濺在皇帝和太子的身上。
端王想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後,才難得的平靜起來。
他努力咧開嘴笑了笑,“四鬥,進來,收拾書房。”
第二日,端王就去了皇帝的御書房外坐等,等皇帝終於見他時,他跪在地上,哭道:“父皇,兒子知錯了。”
皇帝問他,“你錯在哪裡了?”
端王認錯的很徹底,“兒子當時說那句話,確實是想在父皇面前給三弟上上眼藥,他平日裡也沒少在您面前上兒子的眼藥。”
“但您生氣之後,兒子後來回去仔細想了想,便也想明白了。平日裡三弟再過分,也不會真在大事上面胡鬧,兒臣卻是想要他沒了一門婚事,確實是妄為他的兄長。”
皇帝這才氣消些,又見端王說:“兒臣,兒臣也並非是揣摩您的心意,隻是當初兒臣……跟蜀陵侯八姑娘之事,確實也是費了心思的,很多事情,不明白也明白了。”
他嘟囔了一聲,“兒子也不是傻子,見蜀陵侯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樣,難道還不明白麼?”
他嘆氣,“隻是沒想到,兒子沒有得到的姻緣,三弟又得了,當時便有些妒忌。”
這話讓皇帝更加滿意,端王這番話確實是沒有一點兒謊言,於情於理也說的通,父子之間哪裡有隔夜仇,見端王時刻知道反省自己,皇帝很是高興,“你啊,總算是回過味來了。”
端王很羞愧,“兒子慚愧,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十一弟一般。”
皇帝哈哈大笑,“無論你們多大,在父皇心裡,仍舊是個孩子。”
然後留了端王用午膳。
太子得知端王去了御書房,又被留下用午膳的時候,也沒在意。身為局中人,誰都看不明白自己身處何處,被何人執棋,一旦想明白,便也眼前沒了迷障,端王肯主動去御書房,便是他想明白了。
那是君,不是父。
君父君父,自有君才有父。
他沒有多去管端王,而是又去翻騰庫房了。昨日太著急,有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送過去,今日收拾出來,還得送過去。
劉得福見太子殿下大有搬空庫房之意,連忙攔住,“殿下,送一些過去就得了,依老奴看,這些東西留著,等折姑娘……再來挑她喜歡的也不遲。”
殿下十幾年不進庫房,這一進,還進起癮來了。太子卻道:“等她來也是用,還不如趁早送過去。”
早用晚用,太子殿下可舍不得她晚用。
劉太監就知道不能勸了,隻能看著這一馬車的東西第二日招搖過市,又進了蜀陵侯家裡。
折筠霧震驚的看著一箱箱的東西從馬車上卸下來,其中有一箱子還是她之前做宮女的時候用的。
筆墨紙砚,還有一小箱子她寫過的紙張,擺在箱子裡面整整齊齊,將軍可能熟悉那紙張,站在在上面,模仿著太子的說辭,道:“筠霧,寫的不錯,想要什麼賞賜?”
折筠霧臉一紅,因為隨著將軍這一聲話出,蜀陵侯府其他幾個主子都看向她。
她解釋道:“殿下嚴格,怕讓我寫的多了厭惡寫字,便時常在我寫完字後給我一些賞賜。”
蜀陵侯坐在一側,笑著看她,見她臉上歡喜之至,心中也高興,然後還在想這件事情的影響。
跟珺珺說的一般,太子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有沒有蜀陵侯府的允諾他都不在乎,但他這般,也算是摘清楚了自己跟他合謀演戲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