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宮裡面的巧合實在是太少,讓他期許的同時又知曉自己根本沒有後路。
果然,太皇太後見了他,便笑了笑,讓他坐下來,道:“你叫小盛吧?之前在皇帝那裡多見的是你幹爹,倒是你,哀家沒見過幾回。”
小盛跪在地上老老實實的磕了幾個頭,“回太皇太後,奴才不得用,不如奴才幹爹得陛下喜歡,便隻在外面伺候著。”
太皇太後:“小盛公公不必妄自菲薄,這人啊,哪裡有中用和沒用之分,就看你自己願意不願意多做了。”
這話實在是說得清楚明白,小盛再是想不輕舉妄動,也是要動了。
他恭敬的道:“奴才倒是沒有大志向,隻想伺候好陛下就好。”
太皇太後轉佛珠的手一頓,一雙鳳眼看過去,看得小盛心裡直突突,隻聽她道:“瞧你說的,你自然是伺候好陛下就好了,難道還有其他的心思不成?這要是有其他的心思,哀家第一個饒不了你。”
小盛腿都軟了,就是坐在旁邊的清鶯,也嚇得臉色蒼白。她看向小盛,然後又飛速的低下頭,就怕自己給他惹麻煩。但又不知道太皇太後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盛閉了眼睛,“是。太皇太後娘娘教訓的是,奴才謹記。”
然後就退了出去,太皇太後笑眯眯看向清鶯,“這小盛公公,倒是瞧著有趣。”
但這話就說到這裡便不再說了,而是又讓清鶯打開食盒,笑道:“咱們這位皇帝啊——還真是眼裡揉不下沙子,脾氣暴,你看看,不過是臣子們不聽話,他不僅逼著他們吃,還自己吃,又送來給哀家。”
“哀家……哀家出身不好,即便後來成了太後,可娘家也不過是個富貴侯,這窩頭啊,還真是吃過的。”
她捏了一個窩頭給清鶯,一個窩頭給自己,“你的身世,倒是跟哀家一樣。”
清鶯戰戰兢兢,不知道太皇太後是什麼意思。可看太皇太後的神色,又不像是要害她的模樣。
她好似隻是在回憶事情罷了。
“咱們這些出身不好的人,就跟那些出身好的人不一樣。別人一出生就有的東西,可咱們卻要千難萬難才能拿得到。哀家還好,幸而生下了皇子,做了太後,又做了太皇太後,可你的路,才開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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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對皇後情深義重,對你……哎,你這個孩子,哀家看著欣喜,總是忍不住替你操心操心,你的心眼太實誠了。”
太皇太後一步步的,引誘著清鶯,“皇帝身為皇帝,不雨露均沾,隻看重皇後,哀家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可皇家要開枝散葉才行,皇後才隻有兩個孩子,哀家這心裡總是不喜。”
她看著清鶯,“你要是也有個孩子,哀家也不至於如此心裡著急。”
清鶯就跪了下去,“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嘆了一口氣,“哀家是喜歡你,才跟你說這些話,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然後道:“這做奴才容易,做主子卻難。做奴才,你還可以被放出去,做了主子,這宮裡面,漫漫長夜,你可以一個人過一輩子嗎?即便是沒有君王的喜歡,也得有個孩子,你看阿昭和歲安,多招人喜歡。”
“哀家後來也養了老十,這才心裡歡喜些,不然這一生,可怎麼過?”
“你起來,起來,哀家這是拿你做親孫女,才跟你說的這些話,都是過來人的良言,你聽了覺得好,便也自己想想,要是覺得不好,就當哀家沒有說。畢竟這輩子,是你自己在活,哀家隻不過是個旁觀的。”
清鶯就被她扶著起來了。
她仔細想太皇太後這些話,似乎真的隻是喜歡她才說的肺腑之言,勸她有個孩子。
若是一般人,可能真的就感動了,可是清鶯不同。
她十三四歲的時候,就被送給了太子。然後一直都在東宮裡面過。
東宮裡面,除了她之外,沒有侍妾。
太子殿下慈善,給了她一個屋子之後,便也沒有管她,清鶯不喜歡跟人打交道,隻喜歡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裡面繡花,還在院子裡面挖了一塊小地種了菜,所以過的很自得自樂。
後來到了折筠霧管的後院裡住著,更加不用想事情,從某個方面來看,她其實比折筠霧更加的單純。
她也很相信折筠霧。
陛下和皇後娘娘給她過了這麼多年安生的日子,她一點兒也不想生個孩子出來給陛下和皇後娘娘添堵。
而且,她是真不願意跟陛下在一起,不想給陛下生孩子。太皇太後越是這般熱情,越是這般推心置腹,她就越慌張。
不管太皇太後是不是真心的,清鶯隻有一個念頭:她不願意。
她不願意,而且特別怕太皇太後做出什麼事情來打亂現在的平靜。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今日太皇太後對小盛的態度和說的話讓她心裡發慌。她不懂得太多,可直覺很準,她總覺得要出事情了。
她一個弱女子,她怎麼抗事情?自然是要找能抗的人抗。
於是,一回去,她就跟折筠霧告狀,“太皇太後娘娘說是為臣妾好,讓臣妾有個孩子!”
這話一說,她忍著沒流的眼淚水終於流了下來,她真的很怕。
折筠霧:“……”
她正啃窩頭呢,聞言放下窩頭,不解的道:“可是太皇太後,她知曉你是……你是什麼人啊。”
要說太後不知道清鶯是一個擋箭牌,是一個立起來給大家看她賢惠的牌子,折筠霧相信。可是太皇太後那般聰慧的人,根本不可能不知道。
可即便是這般,她還要清鶯生孩子?這不是明著挑撥離間嘛。太皇太後的性子,好像做不出這般的事情來。難道她要有大動作?不然解釋不清楚。
折筠霧就掏出帕子抹抹嘴巴,道:“清鶯啊,你說,她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啊?”
清鶯嚇得瑟瑟發抖。前幾日皇後娘娘還說太皇太後找她隻是為了氣太後,如今,感覺不僅是為了氣人,還有更加深層的意思在。
清鶯很害怕。於是又今天還想起小盛跪在太皇太後宮裡的模樣,卑躬屈膝,腰彎的跟蝦一般。
她對太皇太後更加害怕了。
折筠霧就安慰她,“不要緊,你先回去,無論她是什麼心,這孩子……也不是她想你生,就能生的。”
又道:“等本宮晚上問問陛下,看看讓你裝病可以不可以。”
清鶯就放心的回去了。折筠霧等齊殿卿回來的時候把這事情告訴他,問:“去了這幾天,足夠給太皇太後面子了吧?清鶯可以不去了吧?”
齊殿卿卻摸了摸她的頭,“無事,讓她去。”
“告訴她,不是什麼大事。”
折筠霧就突然好奇的看他,“陛下,你好奇怪啊——”
齊殿卿彈了彈她的額頭,“哪裡奇怪?”
折筠霧一時間也說不出來是哪裡怪,她隻是覺得陛下還叫清鶯過去念經,就很奇怪。
第134章 你我之間(5)) 二更
折筠霧發現陛下有事情沒有告訴她!她很好奇。但是無論她怎麼問, 陛下還是不說,反而笑眯眯地道:“過陣子你就知道了。”
那就過陣子吧!
但她想了想,馬上道了一句:“……雖然如此, 但是看清鶯的模樣, 也應當是被嚇著了,你可別讓她擔驚受怕太久。”
她對清鶯就好像看自家姐妹一般, 對她有一種護犢子的念頭。她實在是太單純了。有時候看見她,就好像能明白為什麼當初陛下對她那般護著, 做什麼都有點不放心。
因為實在是什麼都不知道。
清鶯如今就是這樣。
齊殿卿就笑起來,“朕知曉你很喜歡她, 但是太皇太後如今還想要用她,不會傷著她的。”
折筠霧見他這般說, 也就不那麼擔心了。說句實在話, 在整個大秦,陛下可能不是最厲害的那個。但是在這個皇宮裡面,他絕對可以說到做到。
這是毋庸置疑的。
折筠霧隻是很好奇太皇太後到底想要做什麼。若是要管理後宮的權利, 好像也不對。因為太皇太後這麼多年來,雖然會太後管後宮, 但是太重權的心,好像也沒有。
但如果不是要這掌管後宮的權利,她又是為了什麼?好生生的日子不過,挑撥著清鶯出來鬧事,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她明明知道陛下是什麼樣的人, 這樣隻會惹怒陛下。她搖搖頭,“我真是看不明白。”
不僅她看不明白,清鶯也迷茫的很,她得了繼續去慈樂宮的消息, 心中一半慌張,一半覺得太皇太後這個人實在是讓人琢磨不透。
她坐在那裡,一字一句的念著佛經,念完了,恭恭敬敬的問太皇太後:“您可還有別的要聽?”
太皇太後本來是閉著眼睛的,聞言睜開眼看她,“靜妃啊,聽聞你昨日從哀家這裡離開之後,就去了長樂宮。你跟皇後之間,倒是和和睦睦,不似這宮裡其他的妃嫔,天天鬥得跟烏雞眼似的,惹人厭煩。”
此話一出,清鶯身上就開始冒汗,對太皇太後而言,她確確實實做了虧心事,於是臉一紅,道:“太皇太後娘娘,臣妾確實對皇後娘娘感激涕零。”
太皇太後點頭:“哀家自然知道你們的關系,可是靜妃,這知人知面不知心。哀家是真當你是自己的孩子,才跟你說這些話。”
“你告訴皇後,哀家也不傷心,隻當咱們還不熟,不過,你性子單純,哀家卻不得不教教你,這人啊,有一張肚皮隔著,你就永遠不知道他是什麼樣子的人。”
她低聲道:“哀家給你舉個例子吧,讓你知道什麼樣的人叫做人面獸心,也讓你之後好有個防備之心。”
清鶯頭皮都麻了,被說得一愣一愣的。不過接下來太皇太後的話,卻讓她整個心更加亂了起來。
太皇太後:“上回來給哀家送膳食的太監小盛你還記得吧?哀家悄悄跟你說,這個人看著老實本分,但心可不怎麼樣。”
她端起茶杯,用茶蓋一下又一下的撥弄著茶杯口,“他手上可是有人命的。”
清鶯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太皇太後笑起來:“你別怕,哀家真不是為了嚇你才說的,隻是想讓你知道人心鬼蜮,哪裡有人真的是表面上看著那般好。”
清鶯卻哆哆嗦嗦的,隻問了一句話:“太皇太後娘娘,小盛公公……他的身上,有什麼人命?”
太皇太後就真的覺得她是“孺子可教”,神情愜意的喝了一口茶,這才道:“人命呀……說不得這條人命你也認識,叫做玉容。”
太皇太後盯著她,就好像盯著一隻已經垂死掙扎的小貓,眼神犀利:“清鶯,哀家也是為你好,你想想,小盛看起來是不是老實巴交的?人也長得普通,放在人群裡面根本看不見,可越是這樣的人,就越心狠,殺起人來,眼睛也不眨。”
玉容……清鶯腦袋裡面嗡嗡嗡響,她當然知道玉容死了。
可是她聽說,玉容是病死的,她根本不知道原來人是小盛殺的。
小盛為什麼要殺玉容?清鶯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一個緣由。
倒是太皇太後見她這般模樣,做出一副後怕的模樣,“是吧?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吧?這般老實的人,怎麼就會去殺人呢?”
“所以說,哀家就勸你,做人一定不能太單純的去相信別人。”
她說完了這句話,渾身愜意,還戴著指甲給清鶯切甜瓜吃。
“你嘗嘗,是貢品,新送進宮的,哀家一般都舍不得吃,這不,今日跟你一起嘗嘗鮮,要說起來,哀家這輩子都沒有一個女兒,之前那些公主,郡主們呀,也都不合哀家的眼緣,如今瞧著你,才有了養女兒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