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開了汽水和啤酒,放在桌前:“想喝什麼自己拿啊,還有水果,high就完事兒了!”
不過是個首播日,大家硬是給布置出了慶功宴的氣氛。
沈彤隨手拿了瓶檸檬汽水,抽了根透明的管子扔進去。
汽水是玻璃瓶的,跟小時候在學校門口喝的一模一樣。
管子扔進去,氣泡窸窸窣窣地從瓶底竄上來,細軟的管子還沒觸到瓶底,就已經被氣給衝上來了一半。
管子就那麼懸在水裡,既沒有完全沉下去,也沒有全部浮上來。
沈彤壓著管子碰到瓶底,手一松,管子就又升起來。
這麼來回幾次,聶江瀾終於開口了。
“好玩兒嗎?”
“……”
他眯了眯眼,不知道是不是在笑:“你闲不闲?”
“比起玩這個,”沈彤轉了轉管子,“看我玩這個的你,才更闲吧。”
沈彤抬抬頭,示意他看電視:“怎麼,對自己的盛世美顏沒有興趣的嗎?”
“沒有,”他說,“每天看,看厭了。”
沈彤:??
這麼有個性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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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彤繼續和瓶子裡的習慣作鬥爭:“那你對什麼有興趣?”
“你。”
她停了一瞬,很快抬頭。
“你拍我的時候,不覺得很好拍嗎?”
男人終於舍得把話說完。
這斷句斷的。
沈彤側頭:“覺得啊,特別地好拍,你就是不修本人。”
聶江瀾:“……嗯?”
“拍照不用修圖,簡稱不修,”沈彤喝了口檸檬汽水,“聶不修這個名字送給你,喜歡嗎?”
“沈彤老師送的,”他停頓片刻,“哪敢不喜歡?”
喝了兩口汽水,沈彤被趙萱叫出去,聊一下明天的行程相關。
包間裡有點兒鬧騰,外面比較適合商量。
沈彤出去了,聶江瀾沒人聊了,隻能抬頭看向屏幕。
裡面正播到在樹下找盒子的那一段,沈彤用聲音緩緩地引導著他,讓他說出自己的思路。
明明是已經聽過很多遍的聲音,怎麼現在忽然從屏幕裡聽到,就有了點兒別的感覺?
包間忽地安靜下來,她的聲音就更加清楚。
但明明能夠聽見她的句子,卻不知道她具體在說什麼,隻是感覺到她的每個音節、每個尾音都像是上膛的子彈——
在她笑的那一瞬間,仿佛有隻無形的手扣動扳機。
——砰。
仿佛經歷了一場沒有血也沒有硝煙的戰爭。
他是槍支下的俘虜,自此陣亡,自此淪為囚徒。
聶江瀾覺得口渴,心跳的頻率也快得不大正常,他順手拿起手邊的檸檬汽水,喝了一口穩住心神。
冰涼的液體滑過食道,噼裡啪啦地在胃裡搖滾。
吸管離開嘴唇的瞬間,他察覺到什麼不對,低頭一看,吸管上還留著她水紅色的唇印。
他忘了,自己根本就沒有拿水來。
手邊放著的這瓶水,是她剛剛喝過的。
……
把玻璃瓶放回原位,聶江瀾感覺到汽水的餘味這才湧上來,整個口腔都殘餘著那股淡淡的檸檬香氣。
沈彤推門進來,重新坐在他身邊。
跟旁邊的人說了兩句什麼,她拿起面前的檸檬汽水,就著吸管喝了兩口。
唇瓣壓上吸管,抽離的瞬間,兩片緋紅重新染上吸管。
聶江瀾眸中晦澀不明。
沈彤察覺到他的失常,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水,又看向他:“怎麼了?”
男人喉結滾了滾,克制道:“……沒事。”
///
那晚,聶江瀾做了一個夢。
一個離奇且難以描述的夢。
夢醒的瞬間,他看了一眼手機。
清晨。
5:30。
他坐起身,怔了一會兒,感受到某種奇妙的反應,掀開被子,進了洗手間。
衝完冷水澡之後,他坐在沙發上。
頭一次有種不知道怎麼支配自己的感覺。
他掀開眼睑,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櫃子。
櫃子裡有新鮮的咖啡豆和咖啡機,他也不愛喝這個,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就是很孜孜不倦地每天換著。
想了會兒,他煮了杯咖啡。
當何故進來的時候,就發現男人正撐在桌邊,兩隻手臂青筋隱起,盯著那個正在工作的咖啡機。
何故用力吸了吸鼻子:“不是吧?有生之年看到你起早床?而且大清早還在煮咖啡?”
要知道,聶江瀾前二十來年可是碰都不碰這種東西的。
何故也問過他原因,那時候,他淡淡答:“對睡眠不好。”
整個房間都是咖啡豆的味道,何故咳嗽一聲:“你大早上煮這個幹嘛?你瘋了?”
聶江瀾捏捏眉心:“我想讓自己清醒點。”
“你是該清醒了,”何故道,“沈彤這才剛走呢,你就開始發瘋了。”
“剛走?去哪了?”
“去工作吧,具體幹嘛我不知道,”何故拍拍桌子,“看你這個一秒不見如隔三秋的樣子,嘖嘖嘖。”
聶江瀾緊盯著他,眼睛裡各種情愫在翻湧。
“別裝了吧,你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了我?”何故抄手,“你覺得我真的會相信,以你的臭脾氣,會因為一個攝影師需要被用上,獻那麼大的殷勤?你以為我是傻逼嗎?”
聶江瀾:“嗯。”
何故:???
聶江瀾不說話,何故也就奇了怪了:“不是,要你承認喜歡人家就那麼難?!”
聶江瀾唇角繃直:“我不喜歡她。”
“哦,行吧,不喜歡她,會因為孫凌跟她說了兩句話就吃醋?你別以為我沒看見,後面拍攝的時候,我都看到你對孫凌的要求直線上升……”
“那是導演最基本的的職業素養,”聶江瀾淡淡,“我從不公報私仇。”
“喔——”何故拉長尾音,“所以你承認沈彤是你的私咯?”
聶江瀾:“……”
“大早上跑我房間來很闲?還不出去?”
何故:“我這不是看你這麼早手機就開機了,以為你有意外情況,所以來看一眼嘛。”
“我沒有情況,我好得很,”聶江瀾面無表情,“好得不能再好。”
除了昨晚做了個夢,今早洗了個涼水澡,還喝了很難喝的咖啡。
何故看他這樣子,腰一叉,那股子倔勁兒也上來了,非想讓他承認不可。
“不是,我真的就不懂了,你這麼別扭是為什麼啊?”何故皺著眉,很費解,幹脆打破砂鍋問到底,“這麼多天了,你不擰巴嗎?我都替你擰巴!”
聶江瀾掀開眼睑,一雙眼瞳漆黑:“你是心理健康老師?”
“那你擰巴著吧,”何故點頭點頭又點頭,“我聽說沈彤今天去那地兒,會遇到薛丞。薛丞你知道吧,她的前男友。”
“她沒前男友。”
“那就是緋聞男友,”何故嘖嘖稱嘆,“緋聞男友更可怕了,稍有不慎就重燃愛火,擦槍走火……”
“跟我有關系?”聶江瀾皺著眉灌了一大口咖啡,“她跟誰在一起跟我都沒關系。”
“哦,是沒關系,頂多就是吃醋吃到飛起,然後擺臉色給我們這些人看,把氣發在我們身上。”
“……”
“你就是喜歡人家,為什麼不認呢?喜歡就喜歡啊,又不丟人,喜歡就去好好追……”
何故苦口婆心,卯足了勁兒地想說服他。
看他擰巴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就是,這事兒不解決,何故自己也沒什麼安生日子過。
“我喜歡她?”聶江瀾扯扯唇角,把咖啡一飲而盡,“我瘋了?”
何故:“……”
何故一屁股坐上沙發,坐在他身邊,翻了個白眼:“你這話我沒法接。”
聶江瀾不說話,看著窗外的晨色。
破曉的天光暈黃,搖搖曳曳地貼在雲層裡,繞在高樓大廈的頂端。
他忽然想到那天,沈彤也是這樣被綁在高處,顫著聲線向他求助。
明明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再想起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後怕。
他合上眼睑,幽幽嘆了口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認命地抬手,溫熱手掌覆上眼皮,啟唇。
“……對,我瘋了。”
何故猛然一抖,側頭看著聶江瀾。
“你說什麼啊?你再說一次?!”
“……”
“我瘋了,”聶江瀾說,“你說得對,我瘋了。”
這個承認突如其來,搞得何故都蒙圈半晌。
何故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說:“那、那……”
聶江瀾:“說人話。”
“我不知道說啥,”何故攥了攥褲子,“明明主角是你,我怎麼緊張激動得跟要孕吐了似的……”
“懷孕了就回去休息,”聶江瀾下了個有聲的逐客令,“讓我一個人靜靜。”
“這有什麼好靜的?”何故皺眉看他,“咋的,你是仙女,喜歡上凡人還違背天條?我看你這人,就是別扭、死不認賬還傲嬌,沈彤多好啊,喜歡人家怎麼了……”
聶江瀾騰地一下坐起來,眉間緊皺:“我這不是承認了?你總得讓我想想辦法?”
“好好好,你想吧,我不打擾你了,”何故站起來,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動心,還要自己承認,對你來說是有點難哈,能理解,能理解。”
“……”
聶江瀾:“……滾。”
何故走到門口,舉杯:“敬,我們聶老師的第一次!”
聶江瀾神色冷峻,作勢就要關門。
快關上的那一瞬間,何故又把頭擠進來:“诶,我問問,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她的?”
“……”
聶江瀾伸手把那顆頭推出去,一言不發地關了門。
房間內終於安靜下來。
聶江瀾看著手裡的門把手,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忽然笑了。
……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