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動之夜
3207

  既然碰上了。


  正好可以一起把流程再過一遍。


  看到臺本上寫,最後一個遊戲環節,主持人會 cue 一下近期嘉賓身上討論度很高的事件時。


  季懷安突然抬眸,斟酌一瞬,然後問我:「最近的熱搜,你看到了嗎?」


  「啊?」


  他解釋:「掰香蕉那個。」


  「……哦,看到了。」


  那不是廢話麼?我又不瞎。


  季懷安放下手裡一直在轉的筆,黑眸裡倏地浸滿笑意:「那廣場上的評論你也看過嗎?」


  「翻過一點兒。」


  「嗯,」他低聲道,「很多人都說……我喜歡你。」


  我嚇了一跳:「啊?不是,其實,網上的評論,你不用這麼當真,看看就好了,你知道,其實別人未必了解內情,所以你……」


  但我結結巴巴地說到一半,被季懷安輕聲打斷了。


  「他們說的沒錯。


  「是真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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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玩意兒是真的?


  他喜歡我是真的?


  我沉默著消化了好半天,半晌小心翼翼開口試探道:


  「你這是……


  「在跟我表白嗎?」


  那我還真是猶豫了。


  答應不合適,一看他那張臉拒絕又舍不得。


  頓了數秒後,季懷安微微抬眸看著我,這回不光眼睛裡,他眉梢眼角也都春意盎然,唇邊牽出一個實打實的笑意,好家伙那叫一個清風明月天地失色。


  妥妥的顏狗捕捉器,我直接眼睛都看直。


  他又道:


  「這不是表白,你不必有心理負擔,也不必馬上就給我答復。


  「我隻是覺得,我喜歡你這件事情,不該瞞著你。」


  我攥緊手心,想要不問問他什麼時候開始的。


  但語言系統好像在這一刻喪失了它應有的功能。


  久到季懷安站起身笑了笑說那我先走了。


  我還是沒有說出口半個字。


  隻是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它突然和我記憶裡的另一個影子重合。


  14


  其實我竟然會因為季懷安而想起他。


  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


  季懷安萬千光環加身,年紀輕輕就是影帝,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


  但那個人……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他正被學校附近的一伙小混混圍在地上拳打腳踢。


  那群人嘴裡不幹不淨,邊打還邊一口一個「孤兒」、「沒人要的東西」叫著。


  我練過十幾年散打還拿過全國冠軍。


  當時路見不平走過去就是一腳直接踹翻了那個最囂張的黃毛混混。


  幾個混混都被這飛來一腳搞蒙逼了一時愣在原地。


  那人捂著臉罵罵咧咧地爬起來:「臥槽,誰他媽……」


  「你媽!」


  我把書包扔他臉上拉起地上的受害者就跑。


  到了校門附近相對安全的地方。


  我轉頭看了看身後一言不發任由我拉著的慘兮兮的少年,抬手想撥開他的頭發看看傷到哪兒了。


  他沉默著,猛然攥住了我的手腕。


  「怎麼了?」


  「別看。」


  「我就是想看看你傷口在哪裡,你那兒都流血了。」


  他偏過頭:「……死不了。」


  我勒個豆反抗我?


  呵男人你很有趣。


  強制欲大爆發。


  我當場就半強迫地把他帶到了醫院硬逼他包扎。


  醫生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我終於知道了他剛才為什麼對我撩開他頭發的動作這麼抗拒。


  他額發掩蓋下,眼周的一大片皮膚,幾乎全都布滿了可怖的疤痕。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他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些。


  「對不起……嚇到你了。」


  「嗐,這有什麼可嚇人的。」為了證明我對此真的毫不在意,我甚至還莫名其妙地提議,「那個,你跟我出去玩兒嗎?」


  少年愕然地抬頭看我。


  數秒後輕輕點了點頭。


  ……


  我挑眉笑笑。


  「姐帶你上網吧玩兒去。」


  結果走到半路發現倆人都沒帶身份證。


  根本難不倒我。


  我帶著他七拐八拐地繞去了一家黑網吧。


  前臺是個紅毛。


  嘴裡本來吊兒郎當地叼著煙。


  但一見到我就連煙也不叼了,站起身賠著笑點頭哈腰:


  「呦,您來了?上回廣場那邊兒混戰,黎姐您的表現我可都看在眼裡,」


  他豎了個拇指:「絕對是這個!


  「沒帶身份證啊……好說好說,登記一下就行,馬上給你安排最好的機位。」


  「……」


  媽的失策。


  還得登記一下。


  我頓了頓,在姓名那一欄寫下:「支珠霞。」


  紅毛臉上完美的舔狗表情出現一絲裂痕。


  「您,確定您,叫、叫這名兒?」


  我眼眸微抬:「怎麼?


  「名字爹媽起的,特立獨行了點兒,不行?」


  紅毛趕緊搖頭:「沒問題沒問題。」


  我滿意地點點頭,指節按到登記表上,然後把它緩緩地推到了那位少年面前。


  「到你登記了。」


  他似乎有些猶豫,遲遲沒有下筆。


  我想了想。


  從他手裡奪過筆,一筆一畫寫上:「秦天柱。」


  15


  那天以後我和少年就逐漸熟絡起來。


  得知他是個孤兒,費了很大勁才有了繼續上學的機會。


  我的同情心差點溢出來,當場就說以後在學校有我罩著你。


  那天臨別前我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想了想,小聲回答:「安安。」


  「……哦。」


  不願意說大名就不說吧。


  咱也不是那刨根問底的人。


  此後數月,我帶他吃飯幫他打小混混,他抽空會來找我給我講數學題。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偏離了既定的軌道。


  總之後來有一天,他告訴我他喜歡我。


  很難說清我當時是什麼心情。


  我第一反應是拒絕。


  但看著那張臉又舍不得。


  於是斟酌半晌,我最終選擇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借口來搪塞他。


  「不合適吧,我們都是祖國母親的孩子,真在一起了那算不算近親結婚?


  「不是你不好,但我的確不太喜歡眼睛很黑的男生。


  「其實我精神分裂,我有兩個人格,喜歡你的那個人格死了, 現在隻剩一個不喜歡你的。」


  他:「……」


  最後一回見他是在畢業典禮。


  相識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輕輕抱了我一下,然後微微偏頭, 在我耳邊說:「黎微, 前程似錦。以後再見。」


  後來我也還時常想起他, 夢裡總出現當年的畫面。


  少年坐在窗前的座位上, 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地給我講一道於他而言很簡單的數學題。握著筆的那隻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而又勻停。


  以後再見。


  其實這麼多年, 我們再也沒有見過。


  16


  從回憶裡抽身,我調整好情緒上臺。


  第一期節目錄制。


  節目組安排了一個破冰環節。


  每位嘉賓展示一張自己小時候的照片,並和大家解釋這張照片的故事。


  我全程都在期待季懷安小時候是什麼樣子。


  可輪到他的時候。


  屏幕上出現的男孩,眼周分明有一大片疤痕。


  和其他嘉賓承載了美好記憶的童年照片不同,季懷安的那張照片陳舊、灰白、沒有顏色。


  童年的他麻木地盯著鏡頭,那雙黑色的眼睛裡冰涼一片, 任人如何努力也找不出半絲溫度。


  他笑著說起這張照片時語氣平靜, 好像不過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我是個孤兒, 這張照片是離開福利院之前拍的。」他低頭勾了勾唇角。


  「原本是張合照,我單獨把自己給裁下來了。


  「在高中畢業以前, 它一直是我有的唯一一張照片。」


  旁邊有女嘉賓震驚得倒吸一口氣, 小聲跟我說:


  「還真挺意外的, 看季懷安的樣子,我一直以為他是那種家境很好,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很難遇上什麼挫折的人。


  「他竟然是孤兒啊……」


  我倏然抬起眼。


  正好和季懷安對上視線。


  他輕輕對我笑了一下。


  時至今日。


  我終於後知後覺。


  安安……


  是季懷安啊。


  17


  A 城半隻腳跨進了冬天,行道樹的葉子打著旋兒落下來鋪滿半街。


  季懷安穿著大衣慢慢走在我旁邊。


  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诶, 你是忍者啊。


  「我們在一個公司待了這麼久,你都沒告訴過我, 我們以前認識。」


  我以為永遠不會再見面的人。


  原來一直就在身邊。


  而我對此一無所知。


  「對了……」我頓住腳步, 繞到他身前,踮起腳抬手撥開他額前的頭發。


  那些疤痕消失了。


  我垂下手:「還真是認不出來了。」


  他突然開口:「對不起。」


  「嗯?」


  「瞞了你這麼久。」


  「小微,」他微微偏頭, 對我輕輕笑了笑,神情認真,被他身後凋零的落葉襯託得近乎虔誠,「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一直都是。


  「畢業以後我沒再主動聯系過你, 不是我要放棄你了。


  「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想和你在一起的念頭。


  「隻是總覺得不夠, 配你總是還差一步。


  「我希望能站得高一些, 變成更好的人, 再跟你說我喜歡你, 更希望如果你答應和我在一起,不是出於同情,不是出於你對我的曾經的憐憫。


  「我想有一天,不必依靠那些過往,你也能喜歡上我。


  「隻喜歡我。」


  寒風乍起,吹得人裸露在外的皮膚針扎似的疼。


  季懷安動作小心地輕輕拉過我的手。


  我反手握住他, 仰頭道:「那你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好嗎?」


  十七歲因為難言的隱秘心事而錯過的感情。


  但願二十七歲能有機會彌補。


  「再跟我表白一次。」


  葉子又開始晃動。


  有一兩片脆弱的承受不住寒風,於是落下來。


  季懷安輕聲道:「我喜歡你。」


  「所以現在……」他俯下身,黑眸裡像盈滿了初春時節才終於緩緩化開的積雪,聲音低而喑啞, 「我可以親你嗎?」


  我點了點頭。


  下一刻。


  一個冰涼而又柔軟的吻,緩緩落到了我唇畔。


  18


  我全部的存在是一首黑暗的詩。


  復述你,至永不衰落的。


  開花和生長的黎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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