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黎笑了笑,他不僅回答了他,而且很邏輯清楚。
許黎還未開口,漣子楓又道,“我在王府幼兒園。”
王府幼兒園?
許黎意外,但很快又想起,這幾年王府幼兒園近乎是京中權貴圈子裡最熱的話題。
早前還聽說隻有權貴後宅會私下議論王府幼兒園的事,後來相繼有人將孩子送去了王府幼兒園,再加上王府幼兒園出了好幾個引人注目的好苗子。眼下,大多數人都恨不得將府中所有的孩子都往王府幼兒園塞。
有時在等候入早朝的時候,許黎都能聽到幾人湊在一處,相互問對方有沒有抽到王府幼兒園的入學名額。
王府幼兒園的名額有限。
但招生又不全按權勢來。
旁的地方用權勢尚且還可以招呼,但王府幼兒園有平遠王在,誰敢去打招呼?
有這尊大佛在,旁人拿王府幼兒園沒有辦法。
所以早朝前有人說,府中今年有孩子中了王府幼兒園的名額,旁人還會感嘆,我兩年都沒中……
思及此處,許黎忍不住低眉笑了笑。
他早前是覺得沈悅聰明,好學,很喜歡看書,是個喜歡安靜的人;但其實,她喜歡的是和一群孩子在一起相處……
在栩城的時候,他見過沈悅和平遠王府中的孩子在一處,沒有特意的阿諛奉承,沒有嚴苛的約束管教,而是娓娓道來,引導孩子們一道商討和制定規則,也和孩子們如同朋友一樣得相處……
她在做她喜歡,又有興趣的事。
王府幼兒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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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黎笑笑,似隨意問起,“王府幼兒園裡好玩嗎?”
漣子楓連連點頭,似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同許黎說了好多王府幼兒園裡的事情。
在張家,其實漣子楓並沒有這麼多可以一道傾訴和說話的長輩,他心中也清楚,張家的人都恭敬待他,他並不是張家的孩子。
但在許黎這裡,他並沒有疏遠感。
他表達了許多對幼兒園的喜歡,也表達了許多對阿悅和小七的喜歡。
許黎笑道,“我認識阿悅。”
漣子楓意外,“真的?”
許黎笑著看他,“她念書的時候,有時候也偷懶,還會在課堂上打瞌睡。”
“真的?”漣子楓‘咯咯’笑起來。
許黎應道,“但她功課很好,她是熬夜看書去了,所以即便她打瞌睡,被人叫醒的時候,也能倒背如流,頭頭是道。”
許黎說起的時候,仿佛早前的事都歷歷在目,又活靈活現。
漣子楓嘆道,“阿悅的學問竟然這麼好?從來都沒聽她提起過。”
許黎莞爾,默認。
漣子楓再次感嘆,“可是阿悅好溫柔……”
許黎頓了頓,似是再度默認,隻是還未應聲,漣子楓又牽著他的手,滿眼笑意看他,“許相,你也是啊!”
許黎微怔。
很快,許黎嘴角勾了勾。
兩人都笑了笑。
中秋佳節,宮中四處掛滿了宮燈,但一輪圓月高掛夜空,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喧賓奪主。
張良和張老大人趕來,仿佛並無太多焦急之色,但見到漣子楓同許黎在一處,整個人都僵住,很快,又上前,換了一幅匆忙神色,“幸虧遇到許相!”
許黎盡收眼底。
“正好遇到了,見子楓在尋張老大人,剛好同他一處。”許黎解釋清楚。
張良和微楞,又不動聲色求證,“許相早前就同子楓認識?”
仿佛在想求證,之前許黎是否知道更多的事。
許黎沒有戳破,“不瞞張老大人,有一年端陽,我和子楓見過,他走失了,正好遇到我,我們見過一面罷了……這是張老大人的家事,許黎知曉輕重,張老大人不必介懷。”
許黎言罷,張良和怔了怔,半是寬心,半又是更多疑惑的模樣,但又不好更多問起,怕畫蛇添足。
兩人說了會兒話,許黎隻字未提早前的事,張良和也會意。
臨到分開,許黎俯身,伸手摸了摸漣子楓的頭,“回頭見。”
漣子楓也笑著點頭,“許相再見。”
他們這麼有緣,以後一定還會遇見的!
漣子楓喜歡許黎。
許黎同張良和辭別,張良和也拱手相送。
出宮的馬車上,許黎放下簾栊,眸間淡淡笑意。一個孩子從早前的孤僻,怕生和膽小,到眼下的開朗,陽光,目光清澈……
他知曉沈悅做到了。
她一直在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同卓遠一處合適。
比他合適。
許黎淡淡垂眸。
***
文和殿內,內侍官匆忙上前,見太子妃在殿中,內侍官恭敬行禮。
“殿下近來諸事操心,也要留心身子,太醫的藥,我會讓良娣定時送來。”太子妃語氣溫和,目光看向身側的一對龍鳳胎時,目露笑意,“阿峰,小慈,我們要回去了,同爹爹再見。”
一對龍鳳胎朝漣昀笑了笑。
漣昀頷首。
太子妃牽了阿峰和小慈離開,並未太多留戀殿中。
兩個孩子亦未多留戀,一直跟在母親身邊。
待得太子妃離開,內侍官才上前,“殿下,公子早前說,還想見殿下,殿下沒得空,公子在宮中轉悠,遇上許相了。”
漣昀看他。
內侍官道,“公子同許相說了許久的話,兩人相處融洽,後來,許相領了公子去見張良和大人,眼下,公子已經同張老大人一道出宮了。張老大人是說,公子的身份應當沒有暴露,隻是公子同許相早前就認識,有些擔心。”
漣昀低聲,“告訴張老大人一聲,此事我知曉,讓他不必擔心。”
內侍官拱手。
待得內侍官也退了出去,漣昀雙手拄著月牙桌面,指尖重重按壓在太陽穴處止痛。
他近日越發頭疼得厲害,而且發作得越來越頻繁。
太醫看了也不見好,隻能叮囑他要好生靜養 。
但眼下朝中的局勢,他根本不可能靜養得下來。
箭在弦上,這條路隻能一直走到底。
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對朝中的衝擊極大,雖然他是借機鏟除了異己,但西秦國中還有多少人懷了異心,與羌亞和周邊諸國勾結,根本無從知曉。
不是他自己的人,他信不過。
但早前他以為是自己人的安南郡王福也給他當頭棒喝!
他以為的自己人,同樣也信不過!
這些人留著,還不如殺了,即便留著,總有一日也會和威德侯與安南郡王一樣,生了謀逆知心。
不如一勞永逸。
心腹謀臣多次勸誡,他起初還能權衡利弊,盡量做得幹淨,但近來越發控制不住煩躁的念頭,頭疾越發重。
他知曉因為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的事,朝中和地方都在借故生亂。
但他不肅清,不寧肯錯殺一人,也不要漏網之魚,許是西秦隔日就會改姓,亦或是幾家分秦。
這樣的毒瘤,越早拔除越好。
他也知曉冤假錯案,但坐在這個位置上,開弓沒有回頭箭!
漣媛一死,他同卓遠之間的矛盾反而不如早前深。
他不需要花精力在應付卓遠身上。
但他同樣忌憚平遠王府手中的兵權,但眼下,削不掉,也不能碰。
漣昀隻覺頭痛欲裂。
今年的中秋宮宴,他隻是想接子楓入宮看看。
朝中暗潮湧動,他不敢頻繁同他出現在同一地方,反倒隻有中秋宮宴,才能讓他名正言順見到子楓。
但方才張良和的讓內侍官捎來的一番話,他似是忽然反應過來——早前,他是不會因為想見子楓就貿然布置這樣一場中秋宮宴。
頭疾讓他煩躁。
也讓他铤而走險。
等他清醒和冷靜下來,很清楚知道他不應當做這些事情。
見到子楓長高了,也壯實了,而且眉眼逐漸張開,逐漸有些像他的。再等一兩年,一定會惹人生疑。
早前他是想將子楓接到身邊,由良娣撫養,但冷靜下來的時候,又分明知曉徐子楓這個身份才是最周全和穩妥的。
他需要抉擇。
是在暗潮湧動的時候,將子楓接回身邊,還是應當讓他和張良和一道離京。
近來,他越發多得去想此事。
甚至想,若是讓他永遠做徐子楓,是不是更好?
漣昀頭似炸裂一般。
但方才服下的藥,才是眼下才慢慢起了作用,頭疼慢慢平和,又逐漸回復冷靜。
又有內侍官入內,膽戰心驚道,“殿下,陛下又不肯喝藥了……太醫問,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太子近來脾氣越發喜怒無常,就算是早前的心腹老人,單獨在他面前也都有些發怵。
眼下,內侍官低頭,漣昀撐手起身。
……
昭明殿內,除卻漣昀身邊的人。
旁的人都會意退出了殿中。
眼下昭明殿內伺候的宮人已經換了一茬,留下的,都是漣昀的人。
平帝趟在龍塌上,一雙眼睛盯著端了藥碗上前的漣昀。
“逆子!”僅僅兩個字,平帝仿佛耗盡了力氣。
漣昀的頭不似早前疼了,也有耐性端碗坐下,平淡道,“逆子會來喂你藥?”
漣昀繼續,“逆子隻會希望你早死。”
漣昀言罷,藥勺遞到他唇邊,平帝懟開,藥灑在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