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廝殺聲漸小。
也逐漸沒有人再往馬車處上來,可書瑤和小五都不敢撩起簾栊,錯過任何一個時候,都會是生死關頭。
越安靜的時候,有時越不是好事。
馬車的簾栊撩起,書瑤和小五的心似是提到嗓子眼兒,小五已經準備好做書瑤的後備力量,卻見撩起簾栊的人是卓夜。
“卓夜!”小五想也不想,眼中噙淚,撲入卓夜懷中。
卓夜抱了抱他,又看向沈悅和書瑤,“夫人,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裡,馬車會行得很快,夫人抓緊扶穩,多小心。”
沈悅頷首。
卓夜放下小五,見小五手中握緊了短刀,又從他手中拿過短刀,扔到了馬車外,將自己的佩劍給了小五,“你是男子漢!”
小五咬緊牙關。
卓夜朝他笑笑,而後放下簾栊,馬車繼續往山下飛馳而去。
***
大殿內,太子痛不欲生。
子楓死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旁人不知曉,但子楓知曉,早前和爹爹約好,也答應過爹爹,即便有一日爹爹暴露在危險中,也不能出聲,因為讓旁人知曉,無論是他們父子中的誰,都會萬劫不復。
子楓滿臉都是眼淚。
這是第三刀……
Advertisement
他更知道,爹不出聲,是怕他害怕!
他是害怕!
但他越是害怕,越不能出事,因為他隻知曉爹會擔心他安慰,甚至不計一切後果。
子楓整個人都瑟瑟發抖。
但因為張老大人的案席在二三排的位置,殿中瞬息萬變,注意到這裡的人原本就很少,而且廳中不少婦孺都直接嚇哭,嚇暈,甚至還有小孩子嚇尿過,旁人看到子楓,也隻道他是嚇懵了,卻不敢出聲。
張老大人目光中都是怒意!
但眼下,整個殿中的性命都攥在安南郡王手裡,此時激怒他並無益處。
太子一直沒有吭聲,是怕會牽連和暴露出子楓。
他餘光一直瞥著張老大人處,也見得子楓遵守了之前的父子約定,死死咬緊牙關沒有出聲。
太子其實已經已有有些意識渙散,但他要撐到,子楓能安穩的時候。
但他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打草驚蛇。
看到卓遠入殿中時,他整個人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從未有眼下這樣,慶幸過。
安南郡王府同卓遠之間有緩和不了的矛盾,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可以和卓遠暫時一條船上,做利益交換,即便做不了,也要保下子楓。
強烈的痛處,讓他腦中清醒。
他似是有很長一段時間,腦中都未曾這麼清醒過了。
太子攥緊掌心。
安南郡王說完剛才那番話,又繼續道,“太子已經病入膏肓了,到處殺人,這樣的人日後能是明君?能得善終?他殺了先太子,又指使人在國公府縱火,燒死了四皇子和六殿下,七殿下還是個孩子,他都不放過,死在宮中,氣得平帝在除夕夜斷氣……”
安南郡王此話一處,殿中紛紛哗然。
卓遠和許黎都怔住。
天家駕崩了?
卓遠看向太子,太子也明顯怔住,滿眼難以置信。
卓遠心知杜明,太子是不會殺天家的。
當時在瑞和殿,太子就說過,他要陛下好好看著他登基,將西秦治理
安南郡王繼續道,“這樣的不孝逆子,德不配位,原本也不配做儲君。今日,我再給你們在座的一次機會,願意陪太子赴湯蹈火的,就讓你們在殿中赴湯蹈火!願意隨本王重振西秦的,本王通通委以重用,有的是時間,不急,一個一個來。”
安南郡王聲音陰毒,目光更是陰狠似鷹一般!
許黎看向卓遠。
卓遠也看向他,不動聲色,朝他皺眉,略微搖頭,是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而後,又朝他點頭,是說,他心中有數,等待時機,不要做無謂犧牲。
許黎略微頷首。
卓遠沒有再看許黎,而是趁安南郡王在殿上滔滔不絕的時候,目光繼續掃過殿中先前剩下的部分,要確保,稍後,這殿中哪些是他的人,卻忽得,目光滯了滯,梁業?
從先前起,梁業就一直看他。
眼下,卓遠才再對面後幾排的位置中找到他。
四目相視,梁業在見他目光瞥向安南郡王的時候,倏然會意。
有一年年關,他問起過卓遠怎麼殺的安客多?
卓遠說,繞道敵後,趁其不備。
他當時還說,希望有機會能和他一起並肩作戰。
方才,卓遠目光瞥向安南郡王,梁業就想起早前兩人的一番對話。
卓遠是動了在這裡直接殺了安南郡王的念頭。
擒賊擒王,眼下這宮中亂局,安南郡王死是最快的解決途徑。
梁業朝他點頭。
卓遠未在他這裡用太多時間。
安南郡王在殿上遊說了多久,卓遠就在殿中確認了多久,哪些人是可以一道行事了,心中逐漸有數,看到趙澤平時,見趙澤平身邊今日沒有小荔枝跟來,趙澤平也朝他點頭。
卓遠收回目光。
眼下,缺兩個契機。
第一個,安南郡王疏於防範的時候,才能趁其不備,機會隻有一次,若是失敗,就等於前功盡棄;
第二,駐軍已經兵臨城下,不會死了一個安南郡王,又來一個安南郡王的手下繼續這些勾當,駐軍到,安南郡王又死,才不會有人願意冒險。
缺一個都不行。
他們需要的是時間。
而安南郡王,正好在給他們時間。
卓遠冷眼看向殿中,而剛好,安南郡王似是也有意讓他看戲,逃過他,目光看向他身後,“張老大人,您是三朝元老了,不如你先表個態?”
許黎目光一僵。
果真,將張老大人起身,“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話音剛落,就有人射箭刺穿了張老大人胸膛,當即撲到在案席上,鮮血如注。
“外祖父!”子楓驚呼!
太子愣住!許黎也愣住!
而又同時將目光看向安南郡王,怕他將矛頭對準子楓!
太子也好,許黎也好,額頭都布滿冷汗。
但安南郡王卻應當覺得讓子楓繼續在一旁哭,可以殺雞儆猴,遂而目光一轉,看向一側的郭宇,“郭大人,你呢?”
郭宇喉間一緊,先前張老大人被一箭穿心,郭宇嚇得腳下直哆嗦,當下跪在殿中,惶恐得語氣道,“微臣願唯安南郡王馬首是瞻。”
安南郡王這才笑起來。
張老大人和郭宇分開了兩條先河,大殿中,持續有人被殺,或服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安南郡王還不忘看向卓遠,“平遠王不急,可以多看會兒,本王還不著急殺你,我兒子怎麼在大理寺地牢裡被折磨得人不人貴不貴,我就怎麼還給平遠王這裡。”
卓新惱意,拔劍而起。
他是武將,又是平遠王世子,是可以佩刀入殿的。
當下,卓遠按下他,面無表情。
安南郡王笑了笑,沒有再看管卓新。
大殿中,繼續殺了殺,歸順的歸順,哭得婦孺越來越多,整個殿中都充斥著惶恐,壓抑和血腥,眼見死的人越來越多,安南郡王似是想起什麼一般,忽得停下來,“方才怎麼忘了,平遠王進殿時,本王正同許相說著話呢!”
卓遠微怔,子楓也僵住。
安南郡王上前,“本王一直覺得許相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了,許相明明知曉太子殺了先太子,眼下還要維護這個西秦的皇位,圖什麼?不如,許相繼續賢相,本王做明君,不比眼下好?”
許黎看他,餘光又瞥向卓遠,想起方才卓遠告誡的不要衝動,等候時機。
許黎背後也被汗水浸透,正月裡,衣裳太厚並看不出來。
許黎腦海中飛快轉著,想著要怎麼應付安南郡王才穩妥,但安南郡王手中的劍已經架在他脖子處,許黎額間的汗水滴落。
卓遠喉間也重重咽了咽。
卻忽得,子楓起身,惶恐喚了聲,“老師!”
子楓這一喚,太子和許黎都驚住,遭了!
果真,安南郡王的注意力被子楓吸引,他先前就趴在張老大人身側哭,殿中都知曉他痛失外公,眼下,許是又是他的老師,子楓怕是接連受了刺激才會如此。
“張老大人的外孫啊?”安南郡王笑了笑,忽得凌目,“那你去陪你外祖父吧!”
太子和許黎大駭。
***
山路上,馬車似是在盤山道上飛奔。
有了第一波追殺的人,就一定會有第二波!
卓夜額頭是冷汗,光是先前一場惡戰,三十餘個暗衛就死傷的隻剩了十餘二十人不到。
對方都是死士,根本不計性命,即便往刀口上懟,也要衝向馬車。
如果不是死士,不會死這麼多人。
對方派出的死士,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卓夜其實心中清楚,他們很難能順利通過去往百裡坡的路!
思緒間,忽得前方緊急勒馬!
後面的馬匹和車輛都險些撞上。
而沈悅等人有了早前的經驗,也一直都抓緊了馬車中的一處,眼下的急停也沒有飛出去。
待得前方塵囂微微散去,才見前方身著戎裝的士兵騎馬就有百餘人,還有弓箭手。
卓夜臉色都變了,葉子攥緊指尖,“頭!”
狹路,他們過不去……
“掉頭,去京郊別苑!”卓夜吩咐一聲。
周圍都會意。
馬車掉頭疾馳,馬車中的人都心驚不已。
但所有的孩子都沒有哭,似是都記得早前小五說的,眼下他們能做的,是不哭,不鬧,好好聽話,一定會安穩的,有卓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