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遇見溫擇敘是在京江的露天酒吧,他穿著黑色的大衣,裡面是得體的西裝,握著酒杯的手骨節分明,打著一通越洋電話。
電話那頭的家人催他結婚,顯然不是第一次,紳士的男人臉上出現了略微的不耐。
急於想要擺脫寄人籬下處境的她最後走到他面前,語氣微微顫抖說:“先生,要不和我結婚吧。”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大膽。
那不是她第一次見他,但心動如舊。
第1章 清晨降溫
大四,鬱清即將從學校畢業,馬上要迎接全新的生活,前途看似一片光明。
其實鬱清正處於極度迷茫的低谷期,生活停滯不前。
就在那時,她再次遇見了溫擇敘。
一如初見他的春日清晨。
外頭下了綿綿細雨,氣溫驟降,鬱清站在窗臺前看著外面黑沉沉的天,晨起的她最容易被失意灌滿。
客房門打開,來人朝她溫和一笑,說了聲早。
那一刻。
他的出現,驅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霧霾,春光乍泄。
冬風凜冽,鬱清看向天邊渾濁的天空,透著暗淡的光,稀疏的樹葉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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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快春天了,卻毫無任何春的跡象。
鬱清站在小區外的天橋,攏著衣服,快步地往附近地鐵口趕去。
下午一點。
鬱清剛搭上地鐵,工作室的老師便給她來了電話。
顧不來地點在哪,鬱清帶上藍牙耳機,根據老師返工回來的圖大致看了一遍,再把他提出來的新條件羅列在旁邊。
全部弄好後,鬱清肩膀塌了塌,喪氣地靠在鐵制的扶手上,身心疲憊。
她不是第一次接工作室的單子,但這是她接過最累人的單子,已經不知道修改了多少版。
要不是給錢多,鬱清可能不想幹了。
也不是,不想幹的想法僅限於想想,就她這個對“不”字過敏,一碰上就自動成啞巴的性子,估計也隻會悶頭改,改到甲方滿意為止。
手機裡父親發來了今晚聚餐時間,鬱清回了收到。
鬱荊志小心地試探說:【小清,上次爸爸說的相親你考慮得怎麼樣?不算相親,就是去見見。】
鬱荊志:【對方條件不錯,他在外交部上班,父親是京北大學教授,母親是副部級幹部,高幹家庭出身,吃頓飯還是可以的。再申明一下,不是非要你結婚。】
鬱清:【爸,你說了,他大我7歲。】
鬱荊志於心不忍:【我也知道啊!但……你就幫幫爸爸吧,真的推不掉,就當吃頓飯,好不好。】
鬱荊志又說:【就是吃頓飯,不結婚!你就認真又隨便的應付一下,爸爸也是迫不得已啊!】
認真又隨便?
這個應付是怎樣的?鬱清略微汗顏。
而且對方的家庭聽著不錯,她要是抱著隨意的心態去,肯定一眼就能識破,最後鬧得不好看怎麼辦……
鬱荊志一直在說推不掉,鬱清不清楚為什麼推不掉,隻好回:【今晚見面再說吧,我還有事兒,先去忙了。】
鬱荊志:【好好好,在學校好好學習。】
鬱清回了好,便把手機收起來。
接著,鬱清拿出平板繼續趕工稿子。
五個站後,地鐵播報的女聲響起,她把手機收好,隨著人群往外走去。
鬱清打臨工的地方是家咖啡廳,因為處在行政區,除了早上人多,其他時候人流量特少。
鬱清不太喜歡和人打交道,除了不會聊天,更多是感覺不自在,恨不得站在人群中被人無視,一個人默默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這家咖啡店的老板開的工資不算多,但這是鬱清能找到最好的兼職了,上一份實習剛結束,正式工作還是沒有著落,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大四的她馬上要步入社會,別人可能還有父母親的資助,但她母親隻承諾供她到今年年底,眼下她十分的需要錢,秋招投的簡歷石沉大海,她隻能把希望寄託在來年春招,這期間她又不想去做銷售店員或者家教老師之類的工作,在咖啡廳幫忙端茶端水洗碗,一個月有三千五,她已經很滿足了。
穿上統一的制服,鬱清候在一邊,等有事叫到她再過去。
期間她拿出平板繼續忙裡偷闲畫畫。
窗外淅淅瀝瀝下了雨,天氣陰沉沉的,天光雲影消弭無蹤,室內的設計感十足的吊燈成了光源最強的。
聽著雜亂無章的雨落聲,鬱清心底煩悶,勾了幾次線,沒達到滿意的效果,她把筆摁回凹槽,深呼吸平復一遇下雨天就悶的心情。
手機上方彈出微信的消息提示,一連彈了五六次,鬱清隻能被迫停下手中的工作。
慄月:【春柔,籤約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你打算籤麼?他們公司的新人計劃福利真的挺不錯的,我想籤了。】
【我馬上就要大四了,找工作這麼難,新人計劃還有保底,要不試試好了。】
【春柔你怎麼想的?】
鬱清的筆名叫失溫的春柔,大家都喜歡叫她春柔,明明當初取筆名時重點是前面的形容,現在被他們這樣叫,倒顯得她的筆名有幾分溫柔。
慄月是她在貼吧偶然認識的朋友,當時兩人都參加了新悅傳媒旗下漫畫區新人漫畫家的招聘比賽,互通有無,聊著聊著就熟了。
鬱清是猶豫的。
她昨天收到編輯給的合同,明確規定籤約的畫家不能再在別的平臺發表作品,公司擁有他們的作品代理權。
但籤約不代表賺錢,隻是享有平臺提供的曝光渠道,最後賺不賺錢取決於個人的作品是否能讓讀者買單,不是說對自己的作品沒信心,是因為鬱清此刻最缺的就是錢。
現在她偶爾接一些工作室的稿子,幫忙上色和排版,情況好還能賺下一個月的生活費,再差也能讓她勉強撐過一個月。
失溫的春柔:【我再想想吧。】
慄月:【寶貝,這個還要想啊!很多人求之不得,這次就籤四個人,我、你還有兩個是男頻區的,新悅旗下可是目前國內網絡漫畫流量最好的平臺,多少畫漫畫的想被他們家籤。】
失溫的春柔:【嗯,所以要再想想。】
慄月:【春柔,你要是不籤約我真的覺得吃虧了。你現在手上連載的這部已經破萬關注了,目前進了新作品榜前十,發展的勢頭這麼好,未來可期啊!你的畫風也很好,人見人愛。】
不籤約就算是畫得再好,也沒有收益。
失溫的春柔:【嗯,我會認真考慮的,你找編輯把約籤了。】
慄月回了好,還說提前給她探路。
說是這樣說,鬱清回復完消息接著畫畫。
她並沒有把畫漫畫當成本職工作,更傾向於找一份有固定收入的工作,籤約的事情也就排在了後面。
深冬雨不知會下多久,她側眸看了眼落地玻璃窗。
街景變成了落寞的深灰色,她的心情愈發煩了。
旁邊的玻璃門被推開,一陣清泠的風鈴聲響起。
鬱清視線平齊過去,看到男人系得一絲不苟的溫莎結,領帶是溫柔的淺灰色,外面穿著的黑色大衣襯得他身子颀長,肩寬腰窄,利落的黑色短發,戴著金絲邊眼鏡,長相俊美,是周正端方的那一款。
他視線隨意橫掃店內,外表瞧來是個紳士,卻在他餘光中看到一絲不可察覺的端肅,但周身儒雅的氣質很好的掩蓋住了,此刻他隨意的一個眼神都是盛滿溫和的春暉,眸光宛如最深邃的夜空中,隔著飄渺雲霧見到的一輪月。
光暈溫柔。
鬱清默數了三聲心跳。
砰砰砰——
急促、頻繁、過分有力。
最深的記憶浮現。
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天,不過是清晨。
一個陌生的男人從客房出來,反手帶上門,對著她說了聲早。
鬱清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溫擇敘。
也就是遠遠看著,她並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
點單到上飲品都是別人做的,鬱清看著男人的身影,忽然覺得,今天糟糕的遭遇中起碼能想起一件算開心的事情。
男人坐了許久,打了幾個電話,慢條斯理地處理工作,語調溫和,又如強風吹拂,雷厲風行中又進退有度,禮儀周全到讓人無可挑剔。
鬱清倒是要先走一步。
在路過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眼溫擇敘的背影。
西裝剪裁精良,露出的一截腕骨上抵著一隻銀質的手表,看著價值不菲,指節大又突起,骨感分明,因為垂著手,青色的脈絡蟄伏在薄薄的皮膚下面,凸起明顯。青筋狠狠地勾住她的視線。
他穿著到談吐都是一副精英派頭。
出到門外,鬱清也就收了心思。
她不是那種遇到有點記憶的故人就會上前打招呼的性子,面對熟人她可能都做不到,碰到了就在心裡默默想一會兒,然後不再糾結,隨後可能還會想:
希望對方不要記得我啊,不要打招呼最好。
她怕寒暄,總覺得尷尬。
雨越下越大,沒有要停的架勢,鬱清猶豫要不要回去和老板借傘。
正琢磨怎麼開口比較好。
瞎琢磨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就在她終於下定決心去借傘,旁邊的玻璃門打開。
還未來得及反應,溫擇敘就出現在她跟前。
嚇了她一跳,瞪圓著眼睛看他。
他高大挺拔,大概有一米八五,鬱清下意識地仰著頭看他。
對上男人溫潤柔和的眉眼。
她,更無措了。
溫擇敘撐起手裡的長柄黑傘,看了眼不遠處的地鐵口,又想到她在門外糾結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笑:
“要去地鐵口?我順路,一起?”
第2章 清晨降溫
鬱清進到地鐵人還有些恍惚。
她不善和人打交道,溫擇敘就是順路幫個忙,她緊張到不能思考。
一路上,好似看破她的窘迫,整個路程沒找她搭過任何話,到了地鐵口,他出聲提醒:“慢,階梯。”
準備跨大步逃跑的鬱清收起動作,一個階梯一個階梯走上去,他的傘傾斜在她頭頂,沒有任何水珠打到她身上,看了他一眼,鏡片下那雙狹長的眼睛透亮,裡面是柔柔的溫意。
他看來,鬱清躲開了,看著階梯幾秒借著道謝看了他,小聲地說了謝謝,他頷首,唇角勾起笑意:“客氣。”
紳士,溫和,斯文,沒有任何冒犯。
雖然他並沒做什麼大事,但這樣的舉止讓她很舒服,站在他身邊沒有對陌生人的抗拒和焦躁不安。
他並不知道她是誰,畢竟也隻是十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誇張了,那天屋裡暗,他可能都沒看清她。
不知道、不認識,才是正常的。
溫擇敘接著便往停靠在前面的車子走去,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從主駕駛下來給他開了後座的門。
鬱清認出車的標識。
黑色的紅旗車,車牌號是連數,裡裡外外都透著不簡單。
和溫擇敘一樣不簡單。
不知道是不是她目光太直白,溫擇敘在上車前往這邊看了一眼,短短一秒,他含著笑,比方才的笑深,但還是很淡、很疏離。
被抓了現行的鬱清當場轉身跑掉。
現在想起來,尷尬得要死。
溫擇敘會怎麼想她?偷窺狂?應該沒這麼嚴重吧……但一定不是什麼好印象。
車子過了兩個站,鬱清尷尬才從心裡才消退。
搭乘地鐵去大學城附近的小區,路上收到鬱荊志的消息。
鬱荊志:【小清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