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霍平梟要去黔中平叛,時間緊迫,但他還是為他和阮安的這樁婚事,做了兩手準備。
讓故去的房姌秘不發喪,就是他的另一手準備。
這姑娘好像格外在意自己醫者的身份,如果要是以醫姑身份嫁入侯府,她以後就不能給人看病行醫了。
“好,我明白了。”
霍平梟說罷,亦從圈椅處站起了身。
待走到阮安身前後,他垂眉看向眼前這怯生生的姑娘,將語氣放得低緩,又道:“但要委屈阮姑娘,以房家表妹的身份嫁給我。”
他此前沒嘗過男女間的情愛滋味,總覺得這東西也無甚稀奇,不值得渴求。
但阮安是他孩子的母親,他也到了娶妻的年紀,或許阮安現在對他沒什麼好感,但是與他相處相處,阮安興許會為了霍羲,與他成為一對還算恩愛的夫妻。
霍平梟如是想著,再度凝睇著阮安溫軟的眉眼,對她承諾道:“如果姑娘以表妹身份嫁我,我保證不會納妾,這樣你當了主母後,也不會有後牆那些爭端。
“隻不過我一直徵戰在外,懶得打理陛下賜我的那間宅院,等成婚後,姑娘或許得同我在相府暫住一段時日。”
阮安濃長的眼睫顫了顫,懵懂地點了點頭。
“如果成婚後,你實在不喜歡我這個人,想提和離,我也隨時都能寫下放妻書。”
話說到這兒,霍平梟覺得阮安的神情有些異樣,她那雙盈盈美目間蘊著的情愫,他辨不出來。
便又覺得,不能讓她太快就跟他提起放妻書這件事。
“但你我是霍羲的父母,也得為了孩子考慮考慮,到時姑娘如果真的想提和離,也別那麼著急。不如就等霍羲入仕,或是成婚後再提。無論結果怎麼樣,我都會讓姑娘的餘生安穩無虞。”
霍羲一直躲在飛罩後,也聽見了霍平梟對阮安的全部承諾,男孩亦將霍平梟說的最後一句話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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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掰了掰指頭。
他今年才三歲半,三歲多的孩子是不能結婚的。
不過入仕的話,倒是有可能。
大骊設有童子科,三歲以上就可以參加,隻要能在太史的面前背出《孝經》、《論語》這兩篇經書中九千字的內容,是有機會能入仕的。
嘉州就有個比他大了幾歲的哥哥,在參了童子試後,直接被聖上一道旨意宣進了長安城,成了弘文館的一名小學士。
娘給他請的先生也說過,雖然他年歲小,但他的才智不比那個哥哥差,也可以去試著去考一考那童子科。
覺出霍平梟似是要往外走,霍羲趕忙邁著小短腿,跑離了飛罩處。
他的瞳仁烏黑清亮,心中卻在想,如果他能早些中舉做官,這個自稱是他爹的男人,是不是就能早點放妻了?
***
相府。
“這就是那姑娘給我生的孩子,叫霍羲。”
霍平梟說著,指骨分明的大手亦扣著男孩的後腦勺,將小霍羲往霍阆輪椅的方向推了推。
霍阆見狀,眼神很是平靜,未動聲色。
立侍一側的下人在得知霍小侯爺突然多了個兒子後,都因驚詫紛紛瞪大了眼眸。
不過這孩子雖遺落在外多年,生得小小一隻,卻自帶一種貴族氣質。
他突然到了相府個陌生的環境後,眼神也並無任何怯色,不哭也不鬧。
霍羲認出了霍阆就是那日在西市給了他一錠金子的老爺爺。
原來他就是他的阿翁!
霍羲對這個祖父比對霍平梟這個親爹更有好感,待走到霍阆身側後,沒用霍平梟提起,霍羲很是自然地用奶裡奶氣的嗓音,朗聲喚道:“阿翁好~”
高氏看著霍羲與霍家人極其肖似的眉眼,和那天真可愛的模樣,不禁有些訕然。
霍平梟從黔中回來後,才告訴她和霍阆,原來她要娶的姑娘是房家的遠方表妹。
這活閻王給的理由是,幾年前他還在劍南道當差,房小娘給他寄了封信,讓他有空時,就替她看望看望這父母雙亡的遠方表親。
然後這活閻王就看上了這姑娘,可那姑娘卻不太喜歡他,他一時腦熱,就對那小表妹做了些渾事。
再後來霍平梟不得不去邊疆打仗,那小表妹又對他屬實無意,他就沒再強迫那姑娘偏得跟著他,直到他發現了那小表妹有了他的孩子,也終於決定負起責任來。
高氏在聽完霍平梟的解釋後,大為震撼,她猶記得那時霍阆的面色也有些發陰,神情莫測,卻不像是在同霍平梟生氣。
霍阆並未批評霍平梟,隻以沉默代替了言語,同意了霍平梟的這樁婚事。
高氏瞧著,霍阆對那男孩的態度倒還算溫和,不過這小孩的模樣確實可愛討喜。
她不禁想,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抱上親孫子?
其實高氏對霍長決的那樁婚事不算太滿意,那時她以為霍平梟戰死,霍家的權勢也不及之前了。
高氏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受委屈,也不想讓進門的媳婦自恃出身,過於強勢,再壓她這個婆母一頭,便擇了那賀家的長女——賀馨若。
不過賀馨若的生母也不簡單,賀家的門第雖不算太顯,但賀馨若在長安也算有個母家做靠山。
但那蜀中來的房家表妹就不一樣了。
那小表妹無父無母的,在沛國公府也是寄人籬下,能忍辱吞聲給曾經強迫過她的人生下孩子,那性子也定是個懦弱好拿捏的。
高氏想,既然是那房家表妹先進門,她且得趁著霍平梟不在的時候,好好地拿捏拿捏這位長媳。
***
禁廷,兩儀殿。
皇帝原本在龍案前批著折子,卻聽殿外忽然傳來女子的陣陣哭聲——
“父皇、父皇,嗚嗚嗚……”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蕭嫣不顧大太監的阻攔,已然提裙進了大殿。
大太監驚恐道:“陛下,臣不是沒攔著公主…是她硬要闖進來的。”
皇帝並未動怒,隻揮了揮手,讓殿內的全部宮人全都屏退一側。
少頃,殿中隻餘蕭嫣和皇帝兩個人。
蕭嫣仍未停止抽泣,她哭得眼圈泛腫,一想起霍平梟竟是要成婚了,還突然多了個孩子,她的心和肝都如被刀剜了樣疼。
皇帝最是疼愛蕭嫣這個女兒,巴不得將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可蕭嫣卻太喜歡霍平梟了。
後來他權衡了一番,還是覺得不應該讓霍平梟尚公主,憑這小子的性格,就算應下了旨意,也不會安生,到時蕭嫣鬧得兩頭龃龉,她們父女再離了心,反倒是不好。
今晨霍阆進宮,讓他請旨賜婚,倒是解了皇帝的燃煤之急,他亦希望蕭嫣能借此機會,死了要嫁霍平梟的這條心,長安城的好兒郎又不是隻他一個。
“嫣兒啊,朕已經說過了,這旨意一旦宣出去,就不能收回了。”
蕭嫣氣得直跺腳,語帶泣聲道:“可兒臣就是喜歡他,不然這樣…父皇再宣道旨意,讓兒臣和那房家表妹並嫡……”
“胡鬧!”
皇帝終於動了薄怒,他實在是想不清蕭嫣為何會對霍平梟這麼偏執,身為嫡出公主,連並嫡這種胡話都能當著他的面兒說出口。
皇後也不是沒為蕭嫣引薦過許多出色的適齡郎君,可蕭嫣就是對那莽夫念念不忘。
不隻是蕭嫣,別的那些女郎為霍平梟做的那些蠢事,也不亞於蕭嫣的瘋狂。
就憑他那張臉嗎?皇帝實在是想不通。
***
賀府。
賀馨芫臉上的痘瘡俱已痊愈,近來每逢傍晚,她在府裡走動的次數也頻繁了些。
可賀馨若一看見她那張愈發嬌媚的臉,就備覺煩躁,好在賀馨芫的婚事還沒個著落。
賀馨若想,她不過就是一個庶女罷了,父親不會給她安排什麼好親事的。
等她嫁進霍家,定要風光歸寧,一定要讓這庶女和房小娘好好看看,到底什麼才是嫡女的風範!
這廂,賀馨若連聲在心中安慰著自己,她的丫鬟銀翹卻一臉憂色地進了內室。
賀馨若冷聲問道:“還有不到一月,我就要成婚了,你板著張苦臉兒做什麼?真是晦氣。”
銀翹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賀馨若剜她一眼後,方才回道:“大姑娘,您的婚期可能要延後了。”
“什麼?”
賀馨若的眼角抽搐了幾下,生怕霍平梟這一回來,霍家又看不上她的出身,做此舉也是想拖延她和霍長決的婚事,最後再毀了這樁婚事,可就不妙了。
銀翹顫聲回道:“因為…因為定北侯要娶妻進門,婚期也是定在下個月…所以霍少尹做為幼弟,自當是要把婚期延後的……”
聽罷這話,賀馨若想著,自己總得先探探將來那位妯娌的身份,便問:“定北侯要娶的人是誰?”
銀翹便將她探得的事都對賀馨若一一說出:“好像是定北侯的遠方表妹。”
“遠方表妹?定北侯怎麼可能看上個旁系偏支的表妹。”
銀翹回道:“好像是因為…那表妹給她生了個孩子。”
賀馨若恍然大悟。
好啊,果然這房家表妹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可就算她想憑子上位,弄出了個孩子來,依著霍平梟那種不馴的性格,也不一定就能娶她為正妻。
這房家表妹應當很有手腕,懂得利用自己的弱勢來讓男人愧疚。
不過近來,賀馨若可沒少聽過霍平梟和那阮姓醫姑傳的緋聞,那小表妹也沒什麼好得意的。
畢竟定北侯的意中人,壓根就不是她。
***
大婚那日,長安的官道可謂十裡紅妝,如此浩大的場面,自是引來無數百姓的圍看。
許多人都在議論,也隻有定北侯這般權勢通天的人物,才能在攤上那種情況後,還能光明正大地舉辦婚禮,也沒誰敢當他的面兒道些闲話,隻是苦了那些曾經痴痴思慕過他的那些姑娘們。
阮安在沛國公府習了些禮儀,亦從房小娘那處,將房姌的過往經歷、性格、和平素的喜好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