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駕!快護駕!”
“這馬受了驚嚇,公主要從馬背摔下來了!”
“啊!”
阮安猛地回首,剛想去看看馬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雙眼卻突地被男人用大手覆住,有溫熱的觸感逐漸往她肌膚滲。
這時,霍平梟淡聲開口:“蕭嫣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太醫已經趕過來了。”
他說的是蕭嫣,而不是公主或殿下。
阮安嗯了一聲,想將他的大手從眼前推開。
他覆著她眼睛的力道不易察覺地重了些,毫無松開的跡象。
阮安猜不透霍平梟的想法,無奈地嘆了口氣。
蕭嫣的哭嚎聲越來越大,聽上去頗為瘆人。
哭聲離看臺的方向越來越近,阮安看不見,卻能覺出蕭嫣好似被宮人抬到了附近,其餘官眷和妃嫔發出了低低的驚呼,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阮安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氣。
-“這馬鞍是不是出問題了,殿下的腿怎麼還流血了?”
-“但是殿下流的血,怎麼還是黑色的?”
阮安聽見一旁命婦低聲交談的話語,得知蕭嫣的傷勢頗重。
及至蕭嫣被宮人抬到曲江附近的殿宇後,霍平梟方才松開了她的眼睛。
Advertisement
“幹淨了。”
沒來由地,霍平梟突然說了這三個字。
語氣隱隱透著森然的寒意。
阮安的面色驟然一變,心中突然產生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念頭。
這時,霍平梟垂下鴉睫。
男人側臉的輪廓斂淨分明,表情分明無波無瀾,卻莫名浸了絲殘忍。
蕭嫣從馬背上摔下來的事,會不會是他動手做的?
從曲江回侯府的路上,阮安的心情頗為復雜,一想起適才的事,手心就往外滲著細密的薄汗。
偏身側的男人還將她的手一直攥著,阮安想掙卻掙不開。
覺出阮安的情緒有些不甚對勁,霍平梟突然欺近她臉,作勢要去吻她的唇。
預判出她會避開,男人提前用手捏住她脆弱的下巴,往他方向扳去。
“怎麼了?”
他低聲問完,將冰冷且強勢的吻印在她唇邊,無奈輕嘆:“突然跟我鬧別扭。”
霍平梟身上的侵略感陡然加重了些,親她的態勢亦由適才的淺嘗輒止,變成了充斥著佔有欲的深吻,男人很有技巧地一下下吞含咬弄著她的唇瓣。
阮安無助地闔上雙眼,任由他肆意地吻著她,意識有些迷離。
隻覺得霍平梟這人霸道極了,單單隻是吻她,就像是要將她吃進肚子裡似的。
狹小的車廂內,不時響起令人面紅耳赤的嘖嘖聲。
半晌,霍平梟松開了懷裡的姑娘,見她明澈的杏眼含了層水霧,卻仍用大手扣著她纖細的腕骨。
“我說過。”
他嗓音沙啞,質感偏冷:“誰要是敢辱你欺你,我就會讓他死。”
阮安的杏眼驀然瞪大,心跳也猛地跳動了數下。
霍平梟突然靠近她耳,話音沉沉地又說:“可不是鬧著玩的。”
第72章 心肝兒
驅馳在官道上的馬車輪音轆轆, 夜色如墨般濃稠。
回到侯府後,魏元很快將宮中的消息通稟給了隻身在書房看堪輿圖的霍平梟。
甫一進室,魏元就隱約覺出, 男人的情緒有些不甚對勁。
霍平梟的神情晦暗不明, 眼角眉梢浸著薄戾和沉鬱,有一搭沒一搭地用修長的手,將泛著寒光的流鏢轉玩,男人強勁的掌背上有許多根條分明的青筋在向外微賁。
“說。”
他沉聲命著, 指尖似在捻揉琴弦, 流鏢隨其往烏木高架上的花瓶倏飛而去。
“嗙——”
瓶身極厚的華貴花瓶應聲碎成了好幾瓣, 一片片地落在地面,甚至有的地方已經變成了齑粉。
魏元的面色微微一變, 即刻恭聲回道:“侯爺, 宮裡的探子來報,說蕭嫣公主受傷的那條腿…是保不住了, 陛下已下令徹查此事,說是一定要還蕭嫣公主一個公道。”
霍平梟撩開眼皮看向他, 淡聲問道:“保不住了?”
魏元將探子的話同他轉述一遍:“公主的腿…好像是爛掉了。”
聽到“爛掉”這個字眼,霍平梟突然森然地笑了笑。
男人的面部輪廓硬朗, 五官深邃俊美, 可唇邊的笑意卻有些陰測測的, 讓人莫名聯想到從地獄而來的修羅。
修羅雖是神明,卻總被誤認為是魔,有關他的雕塑莫名透著股陰森可怕的鬼氣, 無人膽敢將他供奉, 是旁人避之不及的惡神。
魏元略微調整了下呼吸, 暗覺蕭嫣屬實不該在有那麼多飛龍兵的地方動手, 北衙和南衙的那些禁軍,表面上都歸皇帝直接調配,可實際掌管著他們的人卻是任著大司馬的霍平梟。
曲江兩岸和那偌大的跑馬場,處處都是霍平梟的眼線,蕭嫣剛一派人買通御馬官,他們這處就得到了消息,她壓根就沒有能傷害到阮安的機會。
隻霍平梟比她的心思還要更狠毒。
幹脆在馬鞍藏著的鐵釘處淬了劇毒,那些毒一旦融進了人的血肉裡,就會使那處的皮肉迅速潰爛。
蕭嫣如果想要活命,惟有讓擅長刀法的太醫將整條腿鋸掉。
蕭嫣的腿雖然沒了,可縱是在心裡,魏元也不敢說霍平梟殘忍。
畢竟蕭嫣對夫人下的也是死手,阮安畢竟騎術不精,若是在急速奔跑的馬背上摔下來,不死也要落得個半殘。
皇家的人定然知道阮安不會騎術,卻還要往侯府遞帖子,分明是想尋機會讓霍平梟難堪。
且不說摻手這件事的都是死士,在曲江做邊球手的也多是南北衙禁軍的衛士,皇帝是無法將蕭嫣墜馬這事徹查清楚的。
況且,就算皇帝查出了幕後兇手是霍平梟,他也奈何不了如今的他,隻能將這事全部當成是霍平梟對他的某種威懾,最終還是要打掉牙齒活血吞。
霍平梟有這個資本,讓皇帝都對他低下頭顱。
隻魏元不清楚,這種屈居人下,要在蕭家人面前俯首稱臣的日子,霍平梟能忍多久。
等魏元離開,霍平梟將語氣略微放低了些,對著博古架外那道瘦小的身影說道:“別偷聽了,進來吧。”
阮安將小手覆在心口那處,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後,身體突然一僵,難以置信地將杏眼瞪大。
她覺得自己分明藏得好好的,霍平梟是怎麼發現她在偷聽的?
阮安穩了穩不甚均勻的呼吸,決意裝死,先不吭聲。
未料在她緘默不語後,卻聽見了冷且沉的“篤篤”兩聲。
霍平梟微微瞥眼,曲指敲了敲烏木書案,催促道:“要我把你扛進來嗎?”
阮安無奈地眨了眨眼皮,終是在男人的脅迫下,躡手躡腳地走進了書房。
見小妻子的神態帶著懼怕和錯愕,霍平梟冷峻的眉宇輕蹙,朝著她招了招手,低聲命道:“過來。”
阮安依言走到他身旁,姑娘身上的那股子乖巧勁兒逐漸撫平了男人心間的躁鬱。
霍平梟將姑娘溫軟的小手攥入掌中,盯著她溫弱的杏眼,問她:“生老子氣了?”
阮安搖了搖首,小聲回道:“沒有……”
“沒生我氣的話,總躲著我做什麼?”
霍平梟說著,用大手捏了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怕將人捏疼,他不敢使太重的力氣。
阮安已經能從魏元和他適才的對話判斷出,蕭嫣墜馬的事,就是霍平梟派人做的,這麼多年過去,男人的性情依舊睚眦必報,一點都沒變。
她亦終於弄清了,他身上那種莫名讓她產生畏懼的氣質到底是什麼。
那是一種,獨屬於上位者的強勢。
或許會讓人覺得殘忍恣睢,但又帶著天生的凌厲和壓迫感。
男人身上的這種氣質越來越濃重。
阮安知道,或許那個日子,已經不遙遠了。
他早晚是要篡位稱帝的。
但凡是為君成大業者,斷不能有婦人之仁,手段也大多凌厲狠辣,她雖不習慣他這樣的一面,卻也深知,隻有像他這樣的人,才能在那個位置上坐穩。
******
夜色漸濃後,窗外忽地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四柱床內堆疊的衾被略顯凌亂,霍平梟將墊在阮安腰後的軟枕拿走後,便將虛弱的姑娘抱進了懷裡,強壯有力的雙臂在將她往身前收攏時,呈著保護的姿態。
阮安在他溫暖的懷裡闔上了眼眸。
其實她一直都很喜歡霍平梟身上的這一點,就算焰火強盛,卻也從不會將這種事認成是她的義務。
隻要她稍稍做出些抗拒之態,他就從不會強迫她,也不會表現得太沮喪讓她心中不舒服。
所以自霍平梟說他喜歡她後,阮安在這種事上,幾乎都由著他的性子來。
隻她的性情到底溫吞了些,一直尋不到合適的機會將同樣的話,坦坦蕩蕩地同他說出口。
不過照這樣下去,阮安很怕自己又會懷孕。
眼下時局不穩,孩子一兩歲時最是體弱多病,不能隨著他們一起奔波,她在南境遊醫時見到了太多的死嬰,自然害怕孩子會在半路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