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山腳下,故做不察,喝下藥酒。實著悄悄潑在暗處,身上均藏小刀,假做昏迷。待被捆上山來,乘人不備,早已悄悄割斷繩索。隻待程時照呼和一聲,登時一起發作。
更有一人,搶出殿外,放出信號。
隻聽見山腳下殺聲一片,不知幾許人手,殺上山來。
山上一眾嘍啰,均喝得腿腳發軟,又眼見死了黃天顧,心下著慌。
無心抵抗,一哄而散,四處奔逃。
被殺得殺,擒的擒。不多時料理得個幹幹淨淨。
俞行知解開程時琪的繩索。
程時琪癱在地上,涕淚直流,嗚嗚直哭。
程時照跺腳道:“哭甚!瞧你個丟人現眼的熊樣,連個婆娘都不如。還不給我起來。”
程時琪哭唧唧地道:“得幸哥哥們來的及時,否則我命休矣。嗚嗚,我這腿軟得和面團似的,渾身沒力,實是起不得身。”
燕王沒奈何,隻得伸手去扶他。
程時琪本哭得一臉鼻涕眼淚,抬起頭卻看見平日裡素來霸道兇悍的皇兄,此刻梳著一個墜馬髻,金釵凌亂,羅裙破碎,臉上塗著腮紅口脂,描眉畫目,美豔動人。
不禁噗的一聲,笑出聲來。
“原來哥哥扮作女子,卻是如此好看。”
燕王登時橫眉豎目,惱羞成怒,反手將程時琪推了個跌列,拂袖而去。
轉到後殿,待尋個無人之處換了這令人羞恥的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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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正巧看見俞行知還穿著裙子,和周曉曉並娟子三人,擠在炤臺前,淘米洗菜,忙忙碌碌。
程時照愣道:“行知,你在此間做甚?”
俞行知抬起面孔來,笑著回答:“大家忙亂了一天,腹中空泛,曉曉在整治吃食,我恐她過於勞累,給她打打下手。”
俞行知女裝下這張殊豔嬌美的臉,和記憶中那副謙謙君子的相貌,幾度重合又分離開來。
程時照感到一陣無力,連一句君子遠庖廚都說不出口了,扶著牆壁慢慢出去。
周曉曉和娟子,你推我一下,我掐你一把地在後面嘻嘻哈哈看著。
娟子:“初次見到燕王殿下,隻道是個黑面閻羅,把我唬得個半死。現在看起來他其實一點都不嚇人,還挺和藹的。”
周曉曉:“嘿嘿嘿。”
欺負他挺好玩的。
“行知,你也快去換衣服吧,這裡沒啥事了。”
俞行知站了起來,臨走前笑著說:“你倒是克制點,別把表哥欺負得太狠。”
雖然是在寺廟裡,但那一伙強人卻不是什麼吃齋如素的真和尚。
廚房裡現有著肥瘦相間的大條肉,碗口粗的大活魚。
周曉曉先蒸一大木桶的米飯。
再將那三層肉連皮帶肉切成方塊狀。大鍋裡下一勺豬油,待燒化了,加入白糖。等到白糖溶解,化為金黃色的稠液,微微發泡之時,把那豬肉下鍋。來回翻炒至肉塊上都染上一層焦糖色。加入料酒、五香、八角、桂皮、另入稍許鹽。轉盛入一個大沙鍋中,小火細焖。
另宰殺活魚,剔骨溜片,將魚片腌制後在熱油中一滾,出鍋備用。重起一新鍋,放稍許油,把那魚骨單獨來回煸炒一番,趁熱加入滾水,蔥頭,燒出一鍋奶油色的白湯,再加酸菜,筍片。待到湯熟之後鋪上滾過油的魚片,略燙一燙便起鍋端出。
眾人今日著實折騰了一整日,上下人等均滴水未進,一個個正餓得前胸貼後背。
突聞一股誘人的肉香。
隻見周曉曉捧出一盆晶瑩剔透油汪汪的紅燒肉,娟子提著一桶奶白鮮香的魚片湯。
往桌上一擺,笑著吆喝一聲:“開飯!”
一時大殿上齊齊響起一片口水吞咽之聲。
周曉曉,俞行知並程時照,程時琪四人共坐一桌。
這邊隻見程時琪一面抽抽噎噎,一面大口扒飯:“嗚嗚嗚,這個肉油而不膩很好吃。嗚嗚嗚,這個魚湯酸爽入味十分可口。米飯也香。嗚嗚嗚~~~。我從小到大就沒被這麼餓過。”
那邊俞行知邊吃邊給周曉曉夾菜,周曉曉邊吃邊給俞行知盛湯。
雖然食物美味,程時照卻食不知味,心裡憋得慌。不多時放下碗筷,出得殿來。
殿外的臺階上,侍衛們三三兩兩地坐著,人手一碗米飯,一碗魚湯。瑩白的米飯上堆著高高的紅燒肉,澆著肉汁。行軍之人都愛這重油重味的大魚大肉,個個扒拉得正香。
來自五湖四海的精衛們邊吃邊嘮嗑。
“這肉燒得賊他娘的好。”
“額們山西人就好這一口酸湯,加死趕的好吃。”
“要我說這周娘子的手藝著實的好,人物也爽利。俞五爺的眼光還真沒得說。我將來娶媳婦,也能尋一個這樣的婆娘過日子多好。”
“這話說得中,找婆娘千萬別找京都裡那些嬌滴滴的大小姐,小小姐。整日的哭哭唧唧,拿三做四。過日子就是要找個性子爽利,炤臺上手藝了得的女人。”
“我聽說國公夫人不同意,國公爺為此差點沒把俞五爺給活活打死了。”
“做甚的不同意?”
“國公府什麼門第,自然要同那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做親。如何似我們這般粗人一般做想。”
“儂曉得不,要是俞五爺和周娘子湊不成對,儂倒是可以去問問周姑娘瞧不瞧得上儂——哎呦!”
程時照從後一腳將那說話的幾人踹下臺階,口中罵道:“一群骯髒齷蹉的潑皮,爺們的事情也輪得到爾等議論!”
唬得眾人跪下連連磕頭不止。
郭素人抱住程時照的腿道:“王爺息怒,兄弟們都是些粗人,口沒遮攔,王爺饒恕則個。”
程時照氣憤憤地轉身回去,正巧看到周曉曉白白的小臉從殿門口探出來。
兩人行將錯身而過的時候,程時照突然停下腳步。
“此番,算本王欠你一次人情。回京之後,你和行知之事,孤王自會在姑母面前為你二人盡力周旋。”
周曉曉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突然抽的是什麼瘋。
不過她還是福禮謝之:“多謝王爺成全之意。”
怎知程時照突然又暴躁起來:“一個女子,談婚論嫁之時竟毫不避諱,簡直恬不知恥!”摔門而去。
“……”
我又做錯了啥?這情緒陰晴不定的,太不好伺候了,周曉曉攤手。
第二日晚間,俞行毅親自率人,馳援而來。
見眾人均無事,方才放下心來。
俞行毅不敢大意,加派人手,沿途護送,一路倒是相安無事。
不多日抵達京都。
隻見那京都繁華,果然不同凡響。
千門萬戶,檐樓疊累。三街六巷,人聲鼎沸。
一行人途經西大街,恰逢廟會集市。
行行文武生意匯聚此地吆喝買賣,各路走穴藝人沿街賣藝好不熱鬧,市井喧哗,人潮湧動。
周曉曉對俞行知道:“行知,我尚有他事,就送你到此,你我暫且分別。改日再聚。”
俞行知握著她的手,心中不舍。
周曉曉自懷中掏出一張對折的密香紙,塞在他手中,湊近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給你留做念想啊。”
便攜著娟子跳下車來,向著市井中去了。
程時琪在後邊喊到:“周姑娘,京都裡你人生地不熟,這是要去何處?不若到在下府邸且暫住幾日?”
周曉曉頭也不回,揮了揮手,“多謝了,不必費心,我自有去處。”
和娟子二人嘻嘻哈哈地一頭鑽進廟會的人堆裡去了。
俞行知一直望著她走遠,直至完全看不見背影。方才低下頭,輕輕摩挲手上這張微微帶著鱗紋的密香紙。慢慢展開,隻見紙上繪有一隻似用黛筆畫就的杜鵑鳥,繪制技法奇特,鳥身靈動,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側題一句小詩:周生曉夢迷行知,望帝春心託杜鵑。
俞行知痴痴看了許久,一時呆住了。
程時琪湊過來看了一眼,嘆道:“簡直宛如活物啊,此畫法未曾見過,倒有些神乎其技。周姑娘真乃奇女子也。”
“雕蟲小技。”程時照看了一眼,哼了一聲,“行知,她畢竟是女子,這般混跡鬧市,食宿住行均無人安置,你卻當真放心得下?”
俞行知這才回過神來,臉色微微紅了紅:“說起來倒叫表哥見笑了,我們曾經一路從蜀地至漢中,逃亡路上我傷重難支,都是賴她安置小弟的起居住行。曉曉十分獨立自強,如此些微小事無需擔心。若留她於你我同歸,反倒不妥。”
第24章
周曉曉帶著娟子在那京都市井中連番快活了幾日。
忽而園子裡聽戲,忽而茶樓裡品茶。
早間買買梳篦脂粉,晌午逛逛估衣食行。
這日二人又在拎著大包小包逛那集會。
集會熱鬧非常。
各種貨攤擁擠,各樣吃食疊堆。鑼鼓喧天,人聲鼎沸。
隻見這邊一個彩立子,也不翻筋鬥,不拿大頂。僅將一雙妙手,做那空壺取酒,杯中生蓮,仙人摘豆,月下傳丹的把式。
引人駐足旁觀。
那邊一對父女,粘個圈子,在花樣抖空竹。時而正反插腿,時而倒爬繩索,忽而回頭望月,忽而枯樹盤根。
得人聲聲叫好。
周曉曉最愛看那練把式賣藝的掛子行,走不多時便被一個摔跤場地勾住腳步,擠進人群中看熱鬧。
場中兩個大漢,精赤著上身,在那裡抽撤閃避,蹦拱騰挪。
場內一角,一位老合帶著幾個小弟子,一面吆喝,一面教授小徒弟經驗。
“摔跤的功夫有講究,看你們大師兄這一手三倒腰緊接一個拱別子,端得是厲害。二師兄外手摟,裡手入,加一得合落,也算是不錯。”
周曉曉看得正興起,突然聽邊上一陣铙钹金鳴之聲。
隻見一個關東大漢,面如重棗,相貌堂堂,一身獵戶打扮。架出一條板凳,在地面上鋪一張毯子,擺上四條毛茸茸的老虎腿。
他一腳踏上板凳雙拳一抱,口中吆喝:“各位父老鄉親,小人前日在北嶺上獵得此大蟲一條。現在此開解發賣,權做補貼家計。這虎骨乃是好物,專治那五痨七傷,腰腿酸痛,諸虛百損,腎虛盜汗。便是無病,將之用來泡酒,也可強身健體。小人也不似那藥店的奸商賣得死貴。一兩虎骨隻做二錢銀子便是。”
眾人聽得平日裡藥店七八錢銀子一兩的虎骨,竟然隻需費二錢銀子可得。雖仍是精貴,但也立刻圍了不少人上去。
那大漢當即取出一把大鋸,在那板凳上踩著一條虎腿,現鋸現賣。
一錠錠雪白的銀子便不地往那賣虎骨大漢的錢袋裡落。
娟子從旁圍觀,見那虎腿利爪猙獰,筋骨強健。
娟子不禁咋舌拉周曉曉過來道:“娘子先前也打過一條大蟲,不曾賣得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