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女朋友好像重生了。
她好像發覺我是個渣男,在玩弄她的感情。
而且她開始對我那個如白紙般的弟弟特別好。
那天,我見到她把我弟堵在牆角。
仰頭,紅著眼隱忍地摸著他的下颌,說:
「真的,我真傻。」
「原來你才是我一直要找的人。」
「上輩子我錯過了你。」
「這輩子,我用我的一切補償你,好不好?」
1
這是何菡初第五次沒有和我一起回去了。
換做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我坐在窗戶邊,盯著屋外連綿的雨。
確保自己能被雨淋湿得恰到好處。
然後衝進了大雨裡。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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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菡初跟齊明坐在咖啡店裡。
女孩撐著下巴,晃蕩著小腿,在桌子底下不停勾弄著男生的手。
我推開門,闖入店裡。
一道鈴聲劃拉過靜謐的氣氛。
我弟嚇得臉色蒼白,而何菡初放開了自己的手,抬眼看我。
「你怎麼來了?」
我略帶戲謔地笑了笑。
「你說好在學校門口等我的,又忘啦?」
我湊近她,快撞到她鼻尖了。
我對自己的長相有足夠的信心。
於是女人遲疑半晌,還是垂眼,跟我道了歉。
「抱歉。」
「小明有不會的功課問我,我才耽誤了時間……」
「沒能來找你。」
「……」
我笑了笑,大度地說沒事。
餘光,瞥見了我親愛的弟弟。
他的拳頭捏緊在桌子底下。
難過的神情,快藏不住了。
3
中學時,被那群人摁著腦袋塞進馬桶裡時,我就發過誓。
我會不擇手段地過上我想要的生活。
絕對不要讓別人看見我狼狽的樣子。
所以我不是個好人,一直都不是個好人。
我努力學習,練習各種各樣的技能,思考怎樣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他人看,擴展自己的交際圈,成為人群的中心。
我不擇手段地讓自己變得很優秀,特別優秀,優秀到別人談論起我的名字,都會說:
「齊宇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男孩子。」
我好不容易獲得了我那不苟言笑的父親的認可。
老師喜歡我,朋友支持我。
我以為我的人生,能一直保持這樣一個微妙的平衡。
直到齊明的出現。
4
他是我爸在外面的私生子。
齊明是自己找過來的。
他一出現,家庭的平衡就破了。
我質問我爸為什麼在外面有過其他女人,甚至還有了另一個兒子,他沉默。
而齊明縮在屋子的角落裡,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錯。
而且,齊明身上似乎自帶一種魔力。
他那種魔力,是像走丟小狗一樣的可憐兮兮,和我這人的裝模作樣不同。
好像圍繞在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會可憐他。
不久之後,我爸就開始護著他。
朋友也全叫我對他好一點,說這不是我弟的錯,叫我千萬不要學小說裡寫的那樣,做一個惡毒的繼兄。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危機感。
因為我突然發現,身邊的所有人都在被他抽走。
我必須得維護自己的領地。
5
於是我搶走了何菡初。
不過與其說是搶,不如說是齊明自己拱手讓給我的。
齊明這個熱心善良的人,參加過一次抗震救災活動。
他在那裡救下了去山區遊玩的何家千金何菡初。
可惜的是那時何菡初視力有些受損,意識有些模糊。
沒能很清晰地記住他。
於是,被我先一步佔領了。
何菡初費盡心思,就想找出當初在災區救她的那個人。
齊明卻死活不願意相認。
我說,弟弟,你實在不願意讓她認出你,就把她介紹給我吧。
齊明那時咬著牙答應了。
可是我想。
他現在大抵是後悔了。
6
何菡初啊。
何菡初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她對我好的時候。
一日三餐從來都不落,換著花樣給我做可愛的便當。
給我吃的青葡萄,都是帶剝完皮的。
隻是她一夜之間。
對我,好像就變了。
由從前的熱情變為抵觸,我打的電話,也開始不願意接了。
周六的早上,我去了何菡初的畫室。
她是學油畫的,國外頂尖美院畢業。
畫室裡除了陽光散落的味道,還有松脂的香氣。
踏進一片寬闊的場地,老遠就見到抵著畫架睡覺的女孩。
似乎是通宵了,女孩的呼吸平緩。
我湊過去看她的畫紙。
上面的人與我有三四分像,朝著畫者笑,還未抹上顏色。
好半晌,我才反應過來。
確實不是我。
是齊明。
7
我好像盯著畫太入神,連身後的女孩醒來都不知道。
我是蹲著的姿勢,回身,正巧看見她在無聲地看著我。
「怎麼啦?幹嘛畫我弟。」
「下次也畫一下我唄?」
我把她摟進懷裡,她嘆了口氣,抱住我。
「沒空。」
動作挺溫柔,話倒也挺絕情。
我覺得拿各懷鬼胎這個詞來形容我們兩人現在的心態,再合適不過。
不過,我確實是個善於偽裝的人。
我眨了下眼,回身看她。
「菡初,我要是做了什麼你不喜歡的事,你一定要告訴我,好不好?」
「別憋著,笨蛋……」
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不僅是為了展現自己溫柔的一面。
更是為了尋求一個緩和關系的方法。
有時候互相不說,才是造成感情裂痕的罪魁禍首。
而我現在,還需要何菡初。
她棕色的眼眸盯了我半晌。
那樣嚴肅認真,讓我有了種我在為自己挖坑的預感。
不久,我聽見她問我:
「那天,救我的人真的是你嗎?」
8
「……」
我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何菡初名校畢業,家裡的產業涵蓋半城,是我達成完美人生道路上,一個理想又合適的結婚對象。
先前我確實是奔著結婚才跟何菡初在一起的。
在一起之後,我才發現,我在感情方面,也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孩。
所以簡單概括,我動心了。
於是騙起她這個人來,有些棘手。
隻是,她沒有等我的回話。
她推來了我,第一次,我在她眼裡見到了失望的神色。
「不用回答了。」
「……」
是啊。
我的沉默,似乎已經回答了一切。
隻是,我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好像自己好不容易建起的城池營壘。
輕而易舉地,就被人轟然間抽塌一樣。
9
「所以呢?你跟何菡初分手了?」
學校的天臺上,我跟另一個女生一起喝著手中的咖啡。
她叫於雪晴,我的學妹。
雖然是學妹,但算我為數不多真心交的幾個朋友之一。
因為我們中學時就認識了,她見過我曾經被霸凌的樣子。
也幫著我,報復過那幾個霸凌我的男同學。
我低頭蹭了蹭易拉罐口。
這樣的情況,何菡初沒明確跟我分手,估計也不遠了。
「啊對了,你弟弟這幾天經常來找我。」
於雪晴伸了個懶腰,朝我笑嘻嘻地說。
……
現在叫我回想一下的話。
我一定會警惕那天於雪晴對我說的話。
「啊對了,你弟這幾天經常來找我。」
因為逐漸地。
於雪晴與我談話的過程中,慢慢就多了齊明的身影。
何菡初不怎麼聯系我後。
經常跟我說話的人就是於雪晴。
我的日子依舊很忙,我有很多比賽需要參加。
因為不隻是感情方面,我需要在每一個地方都做得完美,才能保持住自己的人設。
這樣的日子很累,我其實一直都這樣生活的。
我從沒抱怨過,直到那天,我有個演講比賽。
在後臺發生了一件事,讓我覺得我一直以來的人生。
像一個笑話。
10
我是最後一個上臺演講的。
也算是壓軸。
所以最後化妝室裡隻有我一個人。
門被人大力推開時。
我正在最後一次整理自己的領帶。
來的人,是我好久好久不見的女友,何菡初。
哦,她手上,還拉著另一個男生。
我的弟弟,齊明。
她怒氣衝衝,而齊明抿著唇,臉色慘白。
她把男生帶到我面前,然後把男生的袖子摞起來給我看。
「這些都是你弄的吧?」
齊名白生生的手臂上,有著一條又一條的紅痕。
似乎是鞭條抽打的痕跡,我揚了揚眉。
這舉動,似乎讓她更生氣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
「呵,齊宇,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是吧?」
我的好弟弟依舊隻是別過腦袋,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拽著何菡初的衣袖。
「好了,菡初,你別問了。」
「不關我哥的事……」
菡初。
叫得多親密呀。
我垂眼盯著他手上的傷,傷是怎麼來的我並不知道。
不過,何菡初似乎認定,我就是那個蛇蠍心腸的罪魁禍首了。
我剛想開口解釋。
門那邊又進來一個人。
於雪晴手插著口袋走進屋裡,見到她我松了口氣。
想要自己笑得從容點。
「何菡初,你好好想想,我為什麼要對自己的親弟弟做這種事?」
「於雪晴你來得正好,你是知道的,我之前也被霸凌過,怎麼會……」
話說到一半,我就頓住了。
因為,我看見了於雪晴的表情。
她還從沒像此刻一般厭惡地看著我。
我的腦海裡,不受控制地回憶起。
這幾天,於雪晴總在我耳邊提齊明。
「你弟怎麼這麼害羞啊。」
「你弟高數真的很爛诶。」
「今天在食堂碰見了你弟。」
「你弟……」
寂靜的休息室裡,最後響起了她的聲線。
我聽見,她一字一句地說。
「齊宇,我真是看錯你了。」
「被霸凌過,就要霸凌到別人的身上嗎?」
11
這樣的場景有些太過似曾相識。
我看著齊明可憐兮兮地拉著何菡初的袖管。
我看著於雪晴下意識地擋在他的身前。
我朝他們笑,盡管我的整個手臂都在顫抖。
「是嗎?如果認為我是霸凌者的話,就報警吧。」
「讓警察處理,好嗎?」
我從他們身邊走過。
何菡初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我聽見她說:
「給你弟道歉。」
於雪晴擋在了我的身前,低著頭奉勸我:
「齊宇,我不想你變得那麼惡毒。」
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所有人都在罵我?
我側身看去,齊明的樣子當真是委屈得很,其實他明明知道霸凌他的人不是我吧。
可他偏就不說。
我抽走自己的手腕,撞開了他們兩人。
「不好意思,兩位,我真的很忙。」
「我要演講,我要拿第一的。我沒時間理你們。」
「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參加你的演講啊?」
於雪晴在我身後這麼說著,可是我沒有管。
我沒有回頭,登上了演講臺。
盡管身後空無一物,我依舊會向前走的。
12
那場演講,我結束得很順利。
謝幕時掌聲不斷,我微笑著致謝。
可思緒卻不在那裡。
我看著,舞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