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啦?我怎麼可能會離開你。」
丁夢琪笑得輕松,同時,我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線。
「哥哥,你怎麼在這?」
已經晚了。
我看到坐在我對面,剛剛還笑著的女生,在見到齊明後,愣在了原地。
那是我頭一次覺得,命運如一張巨手般拿捏住我。
丁夢琪在孤兒院時,有一個小男孩送給她一條項鏈,她一直戴到現在。
那個小男孩是誰?
我的弟弟表情訝異,朝丁夢琪笑。
「夢琪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太陽福利院,你還記得我嗎?」
……何止是記得。
她說。
他算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19
那天我做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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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就走了。
接下來的場景我都能想象Ŧüₓ到。
兩人相認,丁夢琪發現她生命裡的光居然正是我的弟弟。
然後徹底站在了我弟弟的身邊。
她會嘲諷我,會譴責我。
會說,齊宇,原來你是這麼一個隻會造謠你弟弟的壞男人。
這橋段我也太熟悉了。
這次我有先見之明,先一步把她所有聯系方式刪了。
這樣她之後要刪我,我還能佔個上風。
……
可我的腳步還是不能停止。
我明明說過我要活得很好的,我要讓所有人看見我站在最高處的樣子。
我怎麼可以就倒在這裡呢?
和爸爸的關系,是我主動去緩和的。
現在我根基還太弱了,沒什麼與他抗衡的能力。
於是我跟我爸定下一個賭約,我和齊明共同參與一家公司的項目競標。
我贏了,他就讓我主導公司的決策。
我輸了,他也不需要我輔佐弟弟,直接叫我卷鋪蓋走人。
他說,他不認我這個兒子了。
其實到這裡,我大概明白,我在我爸眼裡是什麼位置了。
而他瞞著我的,到底是什麼了。
但我也ťŭ₈隻有笑笑,接下了這個項目。
臨近畢業,我也確實到了,需要考慮進公司的時候。
這是我頭一次接手這麼大的項目,得益於之前在實踐中積累的經驗,我上手還算快。
我在公司裡出方案熬到深夜,整個大樓的燈都熄了,我還沒有走。
而我的弟弟呢?
他接到這個比賽內容時還很迷茫,說,哥,我不想跟你競爭的。
可是,我卻不敢對他放松任何的警惕。
這次招標的公司是丁鑫集團,名字帶了個丁,其實就是丁夢琪家的子公司。
也就是說,這場招標的結果,丁夢琪或許會起到很大的作用。
不過此時,這個女人的名字已經默默躺在我的黑名單裡了。
……
再一次修改策劃案修到了深夜。
我揉了揉Ṭū́₁眉心,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公司裡都在傳我是個囂張跋扈的大少爺。
所以我的屬下都不怎麼配合我,反而抱怨自己怎麼沒被分配到齊明手下。
我點了點墨水,這樣萬籟俱寂的深夜裡。
卻是無力和失落一波波朝我席卷而來。
為什麼,為什麼無論我怎麼努力,總是有一層打不破的壁壘。
為什麼付出一萬分努力的人是我,頭破血流的人也是我?
真的有宿命嗎?
我關掉電腦,朝樓下走去,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停在了公司大門口。
我抬眼看去,丁夢琪的耳釘都拿掉了,一身黑色長裙,安靜地看著我。
……
我想繞過她。
她上前拽住我的手腕。
我嗤笑一聲,定定地看著她。
「你想跟我說什麼呢?」
「ţŭ̀ⁱ叫我別再傷害我弟了?」
「叫我主動退出這場競爭?」
「還是叫我跟我那善良純真,沒一絲一毫心機的可愛弟弟道個歉?」
無聲的風中,我看見她嘆了口氣。
抬手理了理我的衣領,然後踮起腳朝我笑。
「叫你早點休息,不要熬夜。」
「……」
我愣在原地。
她果然是個神經病。
連我弟都不要的神經病。
我和她一起靠在車子上,她低著頭,玩著手中的咖啡杯。
「齊宇,這次競標,完全是為你弟弟設計的。」
「那個項目雖然是我家在招標,可合伙人,是何氏和於氏。」
何菡初和於雪晴。
「你弟弟完全能靠著那兩個女人,拿到這次競標的資格。」
「這場賭局一開始,你就注定輸了。」
「……」
怪不得我爸一點也不擔心我會搶走我弟的位置。
怪不得我弟依舊在忙著和何菡初於雪晴兩人糾纏。
好像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在他身上,我所有的運氣都被他抽走了一樣。
今晚沒有月亮,我聽見丁夢琪輕輕地說。
「我可以幫你。」
「大概覺得沒什麼差錯,齊明那邊的設計稿已經交過來了。」
「我可以……幫你把它偷出來。」
她剩下的話,不言而喻。
如果偷了那份設計稿,我完全可以在競標的時候先一步將設計稿展示出來。
到時候,齊明將沒有能力證明,他的設計稿為什麼和我的是一樣的。
這好像是唯一能贏她的辦法了。
我盯著我身邊的女人。
「為什麼要幫我?」
「你戴著他給你的項鏈戴了那麼久。」
「……」
她愣了愣,然後笑了。
「哦,那個啊。」
「其實在孤兒院的那段日子真的蠻痛苦的。」
「看到他的臉我就會想起這些,我就更討厭他了。」
「……」
她果然有病。
我沒有回應她的話,兩隻飛蛾圍繞著那唯一一盞路燈,撲閃著翅膀。
我聽見她輕輕地說。
「我是被我爸從孤兒院裡撿回來的。」
「我媽把我生下來後,就把我丟在那所福利院的門口。後來我爸找到我,確定了我倆有血緣關系。」
「我是他唯一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子嗣了。」
「他總是希望我能坐上他的位置,但我並不想做那高高在上的執行女總裁。」
「那你想做什麼?」
我抬頭,問她。
黑夜裡,那是丁夢琪眼中頭一次閃過光。
「我想……」
她頓住了,然後朝我笑了笑。
「算了,齊宇。」
「如果有一天真從事了夢想中的職業,我再告訴你,好嗎?」
「……」
20
後來,我到底沒讓丁夢琪幫我偷那份設計稿。
不擇手段地採用惡毒的計策,我倒是不介意。
我隻是單純看不上齊明的設計稿罷了。
把他的東西說成我的,對我來說是一種侮辱。
很快,就到了競標當天。
我穿著精致的西裝,與齊明擦肩而過。
他想拽我的衣袖,怯生生地喊我。
「哥哥……」
「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爸爸也不想我們這樣的……」
以前,我是所有人心目中最優秀的齊家繼承人
現在,卻是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壞人。
如果這是一部小說,那麼小說快要接近結尾了吧?
帶著金手指打臉的龍傲天男主開啟了自己新的人生。
而我這惡毒的男二,要下線了。
可是,這世界上,真的有泾渭分明的黑和白,對和錯嗎?
我緊攥著手中的策劃案。
與命運發出最後一次反撲。
……
結果,一敗塗地。
這確實就是一場為齊明所設計的競標。
在場的好幾個合作方都與何菡初有關系。
再見到這個曾經的女友,我卻感覺恍如隔世。
競標結束後,她白色旗袍,將我堵在樓梯的角落。
滿眼都是諷刺。
「齊宇,我跟你說過吧,我會讓你後悔的。」
「你看看現在的你,一敗塗地。」
「這就是你欺負你弟的代價。」
我一直低著頭。
大抵是覺得我沒有鬥志了,她輕嗤一聲。
是啊,現在的我,什麼都沒有。
我眾叛親離,任人踐踏,即將被趕出這個生我養我的家。
可是,就在她要離開時。
我忽然開口,說道:
「我沒有輸。」
「我不會認輸的。」
她嘲諷地搖搖頭,忽視我大步離去。
現在的我,再也不會對她的寶貝齊明產生威脅了。
我扶著牆,慢慢地支起身子。
但是怎麼說呢,我這個人就這樣。
就算我面前升起百道艱阻,我依舊會前進。
縱使謝幕殺青。
我也要在觀眾的腦海裡,留下濃重的一筆。
21
我爸告訴我,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其實我猜到了。
反正這樣的人生,怎麼狗血怎麼來。
命運就是要我怎麼都比不過齊明,可我偏不。
後來,丁夢琪送我去了機場。
國內我待不下去了,被幾方針對,還真如同喪家之犬。
之前在學校認識了一個學建築設計的學姐,後來去了英國,開了一家小的設計公司。
也幸好以前我攢了那麼一點人脈,學姐說,願意收留我。
而我之所以選擇建築公司,是因為我爸就是靠建築投標起家的。
我不會永遠像一隻喪家犬一樣待在國外的。
我還會回來。
拿他們引以為傲的東西,狠狠地打他們所有人的臉。
……
登上飛機的那一刻,便闊別了故土。
盯著流竄於風宵的雲煙,才會在那一刻那麼真實地覺得,我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生活要是一本爽文小說就好了。
隻要念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就有了莫欺少年窮的底氣。
來到英國的第一年,我過得並不好。
最離譜的是,因為別人的出價更高。
有次我租房子租到一半,被房東連夜把我的行李帶著包推出了房外。
這是遠在國內的於雪晴的手筆。
她給我打電話,惡狠狠地說。
我弟這幾天不開心,我也別想過得開心。
倫敦這潮湿的天氣,說下雨就Ṫū₀下雨。
密密麻麻的烏雲恍如神怒。
我抱著包躲在橋下。
怎麼也阻止不了無邊的雨水漫進包中的設計稿。
就如同怎麼也阻止不了自己隻身陷入黑暗的命運。
「你還是不相信命運嗎?」
丁夢琪送我走時,朝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還是不相信命運嗎?
說不定你就是粉身碎骨的命呢?
說不定你做的一切一切都是徒勞的,最後你還會被人扔進暗無天日的地底裡。
你還要再抗爭嗎?
你還要再努力嗎,說不定努力了,也沒有用呢?
……
我抹著臉頰上的雨水。
手指顫抖地播出那串號碼。
直到聽見電話那頭,她清澈安和的聲線。
「喂?」
「現在才舍得給我打電話,你真狠心啊。」
她好像永遠目中無人,遊離世外,不著調。
我捏緊話筒,輕輕地問她。
「丁夢琪,我們該相信命嗎?」
話筒那邊的人沉默了半瞬,而後回答我。
「我也在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
……
後來,我才知道。
我給丁夢琪打電話的那個晚上,她剛跟家裡鬧翻。
名校畢業,能力出眾的丁夢琪離家出走了。
她說不幹就不幹,說不想繼承家業,就把銀行卡,所有的積蓄放在了她爸書房的桌子上。
後來我才知道她的志向。
是一年半後,她從地球的彼端,向我發來的一張張照片。
22
春去秋來。
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糟心與不堪,都落在我和丁夢琪兩人的身上。
我在倫敦的街頭遭到第十一次合伙人的拒絕。
丁夢琪在敘利亞的戰火中弄丟了她最昂貴的鏡頭。
是。
她的志向,是當一名戰地攝影師。
我才知道,她曾經待的那個福利院,
收養最多的,也是東南亞戰爭中被遺棄的孤兒。
也許那顆小小的種子。
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深植在了她的心上。
到現在,生根發芽,然後驅動她前行著。
她在戰區拉響的警報中與我通過最後一次電話,
她說:
「齊宇,我想明白了。」
「我就是幹這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