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得知裴陵登上富豪榜的那天，徐崃砸碎了家裡所有的碗。

他死死掐著我的脖子，面目猙獰：「當初若不是你，今天裴陵的位置，應該是我的！

「你耽誤了我一輩子，你怎麼不去死！」

掙扎間我們雙雙墜下樓。

再睜開眼，我竟然又回到了學生時代。

講臺上，老師拿著統計的貧困生名單正準備離開。

一個人影快步上前：「老師，還有我！」

見狀，我眼眸微眯。

回來的，不止我一個……

01

看著徐崃拿著申請書奔向老師，我有些恍惚。

高空墜落的感覺還未徹底消散。

徐崃轉身，不經意間看向我。

接觸到他的目光，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

仿佛仍舊有雙手，死死地掐著我的脖子，恨不得我馬上去死。

注意到我的動作，徐崃眸光一閃。

Advertisement

下課之後，我剛起身，就被他一聲不吭，拽著手腕拖了出去。

直到樓梯拐角，他才松開手。

「你也回來了，是不是？」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我卻明白是什麼意思。

看來我猜得沒錯，他也重生了。

02

上輩子，學校統計貧困生名單。

徐崃父親因公去世，和母親相依為命。

雖然是單親家庭，但是他父親留下一筆豐厚的撫恤金，足夠他們生活無憂。

所以，在統計名單的時候，我勸徐崃放棄，把機會留給更需要的人。

他同意了。

上報的隻有裴陵一個人。

他是留守兒童，爺爺奶奶歲數大了，身體不好，無力勞作，吃喝都成問題。

學校給他發了助學金，還給他安排了在學校勤工儉學的機會。

裴陵工作期間，意外救了大小姐唐婉。

唐婉對他很是感謝，得知他家庭困難，不僅為他掏學費，還出錢給他家人看病。

裴陵也十分爭氣，成績居高不下，考入最高學府，畢業後更是入職唐婉家的公司，能力超群。

不過幾年時間，就成為公司的一把手，後來和唐婉喜結連理，成為人人羨慕的對象。

而裴陵每一次的成功，對徐崃都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他總是掛在口頭的一句話：「若不是當初我把機會讓給他，他能有今天？」

如今重來一次，他終於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了。

面對我的沉默，他已然明白。

上下打量我一番，他冷笑一聲：「何夢，大家也都甭藏著掖著了，既然上天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肯定是替我覺得不公，特意給我的機會。

「看在你我相識多年的份上，隻要你不給我搗亂，我發達之後，肯定不會虧了你。可倘若你存心讓我不好過……」

他微眯著眼，兇狠的光從縫隙中泄出。

透著森森寒意。

「你知道的，我不好過，誰都別想好過。」

瀕死的感覺再一次襲來，像是一座山壓在我的肩上。

呼吸都變得困難。

看著我面色蒼白的樣子，徐崃知道他的威脅起了作用，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好好享受你的學生時代吧，這一次，我就不陪你了。」

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揚長而去。

待他走後，我輕撫著被他碰過的肩膀。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狠狠地擦了擦。

03

徐崃和裴陵被叫到辦公室的時候，我正在幫老師登成績。

班主任看著站在面前的兩人，忍不住嘆了口氣。

「徐崃，你家庭情況尚可，這次助學金沒多少，對你而言起不了什麼作用，不如讓給裴陵吧，他家裡……」

「老師，這不合適吧。」

沒等班主任說完，就被徐崃打斷。

他瞥了眼身旁的裴陵，輕哼一聲，「這是學校給的補助，就應該公平公正。我家庭條件尚可，可是我也達到了申請的標準。難道就因為他比我會賣慘，什麼好處都應該給他嗎？」

此話一出，班主任的臉瞬間沉了下來：「胡說什麼！誰賣慘了，我這不也是在和你們商量。

「這件事沒得商量，學校如何安排，我就如何遵守。」

「可是……」

「沒關系的老師。」

一直沉默不語的裴陵突然開口，聲音溫柔緩和，「徐崃說得對，一切都應該按照規章制度來進行。既然評定結果出來了，那這個名額就應該是他的。」

「那你怎麼辦？」

「車到山前必有路，總還有其他辦法的。」

看著他不怨不惱，克制有禮的模樣，班主任面露心疼，又是一番嘆息。

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回去吧。

他們走後，班主任心情鬱悶，找我闲聊天。

「以前沒覺得徐崃這麼較真，這次是怎麼了？」

怎麼了？

當然是因為，這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改變命運的機會。

能夠接近大小姐，一朝翻身的好機會。

打死他都不會放手。

04

徐崃被安排在學校食堂幫工。

開始的時候他興致勃勃。

結果幹了沒兩天就裝不下去了，成天喊著腰酸背痛腿抽筋兒Ŧū́₀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去工地扛水泥了。

食堂的員工也對他怨言頗深，不幹活，隻會幹號。

看不下去的幾人聯名將他投訴了。

班主任對此很是頭疼：「徐崃，當初是你非要這個貧困生名額，你也知道需要勤工儉學，如今你都做了什麼？」

面對她的怒火，徐崃顯得很是不以為然：「我每天學習已經很累了，哪還有精力去工作。」

「既然如此，那你把助學金還回來，給能承擔的人。」

一聽這話，徐崃頓時慌了，連連擺手：「別呀，我沒說不能幹，還不讓抱怨幾句了嗎？行行行，我肯定好好幹，不會再讓他們投訴我了，行嗎？」

見他態度還算端正，班主任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我並不知道這些事情，隻是因為做題入神，去食堂的時候，裡面幾乎沒人了。

剛坐下吃飯，其他食堂的員工也端著餐盤，坐在我不遠處，一邊吃一邊聊了起來。

「那個新來的小子，出手可真大方，直接一人給發了五百紅包，隻要求我們以後別再投訴他就行。」

「這麼有錢，當初為啥還要領貧困生的名額？」

「誰知道呢，現在這貧困生，裡面水分大著呢。」

我默默地吃著瓜，面前浮現徐崃的臉，隻覺得他更加面目可憎。

費盡心思搶走了別人的機會，卻不懂得珍惜。

實在是無恥。

05

我沒想到會在學校附近的小餐館裡見到裴陵。

他穿著圍裙，端著菜，遊走在人滿為患的小屋子中。

臉上被熱氣燻得湿淋淋，泛著油光，頭發也軟塌塌地趴在頭頂。

看起來十分忙碌且狼狽。

但是他的臉上不見絲毫的不耐煩，始終笑意盈盈。

即便是遇到了同學，也不見絲毫窘態，落落大方地幫著點單。

眉宇間，充斥著對生活的熱愛。

見到我，他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走上前：「想吃點兒什麼？」

「嗯……來份雞腿面吧。」

「好嘞。」

裴陵在餐單上留下俊秀的字。

俯身壓低聲音，悄悄對我說：「一會兒我給你挑一個大雞腿。」

聞言我忍不住「撲哧」笑出聲，捂著嘴連連點頭。

面端上來的時候，雞腿果然很大。

我抬起眼，裴陵似乎心有所感，扭頭看向我。

然後，咧嘴一笑。

繼而又投身工作當中。

我吃完面，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付了錢後正準備離開，卻被裴陵叫住。

「何夢，我送你回去。」

我覺得有些突然：「你不是還沒下班？」

裴陵指了指外面的天色，神情嚴肅：「太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回家不安全。」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不由得想起來，當初我和徐崃在一起的時候，也經常一個人在學校學習到很晚。

但是他從來不曾送我回家，也未曾擔心過我的安危。

我也不曾在意過。

如今裴陵如此直白地維護，倒是令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那你，你工作……」

「沒事，我請了半個小時假，來得及。」

裴陵笑得真誠，一雙眼清澈見底。

看著他，我突然想起徐崃曾經的抱怨：「誰知道是不是裴陵一早設計好的，怎麼那麼巧，唐婉就讓他救了呢。」

當時我不置可否。

如今想來，或許就是那麼巧。

因為裴陵，本身就是個很好的人啊。

06

回去的路上，月明星稀。

看著走在身側的裴陵，我忍不住問起：「你在那打工，累不累？」

「當然累。」

出乎我的意料，裴陵回答得毫不扭捏。

正在我猶豫怎麼安慰他的時候。

他卻對我眨了眨眼，咧嘴一笑，「但是老板給的工資高。而且每天結束之後，還讓我打包飯菜回家，這樣一來，爺爺奶奶也不用辛苦準備晚飯了，省錢又省事。」

「你不怨恨徐崃搶走了你領補助金的機會嗎？」

「說實話，開始確實是有些難受，但是若是沒有他，我也得不到這份工作。」

聳了聳肩，裴陵一臉坦然，「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他呢。」

聞言我悄悄地松了口氣。

又不禁感慨，果然豁達的人，面對磨難生出的不是抱怨，而是向上的拼搏。

對比之下，徐崃當真是……一言難盡。

隨意地聊著天，不知不覺，便到了我家小區門口。

裴陵停住腳步：「好了，我就送到這裡，明天見。

「你路上小心，明天見。」

我快走幾步，轉身向他擺了擺手。

他這才放心離開。

我剛一轉身，冷不丁面前出現一個人，嚇得我連連後退。

捂著狂跳不止的心髒，我眉頭緊皺，語氣也不怎麼好。

「徐崃，大晚上地你幹什麼，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07

徐崃望向裴陵離開的方向。

許久，才收回視線，落在我的臉上。

將我的驚魂未定盡收眼底。

勾著唇角，冷笑一聲：「以前怎麼不知道，你和那個小子關系這麼好。怎麼，這麼快就找好下家了？不過何夢，你的眼光可不怎麼樣，找這麼一個窮小子，能有什麼出息。

「難不成你還以為，他能像上輩子那樣飛黃騰達嗎？別做夢了，他就是個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臉，沒了唐婉，他算個屁！」

我本不願與他過多糾纏，可是聽到他言語中對裴陵多有輕視，便會不由自主想起，方才送我回來時，裴陵從容淺笑的模樣。

他胸中有溝壑，腹中能撐船。

可我偏偏看不慣徐崃小人得志的模樣！

「ŧũ̂ₘ是嗎？可是裴陵成績很好，努力又刻苦，關鍵是長得還很帥。可你呢？成績一塌糊塗，長得普普通通，全身上下哪裡比得過他？

「就算你搶走了原本屬於裴陵的機遇，就真的能把握得住嗎？

「你有那個本事嗎，徐崃？」

08

「何夢！」

在我的質問下，徐崃的臉色越發難看。

陰沉似水。

看向我時，目光中翻湧著憤怒。

我再熟悉不過了。

當初他掐著我脖子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可——

「怎麼，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徐崃，我隻是好心幫你認清現實而已，你又何必這麼生氣。」

注意到他緊握成拳的拳頭，我並不驚慌。

甚至面帶微笑，坦然地看著他。

「徐崃，別忘了，你好不容易才得到這重來一次的機會，可千萬不要因為衝動誤事。你現在若是因為故意傷人被抓進去，可沒人能救你。畢竟你的大小姐，現在還不認識你呢。」

經我這麼一「提醒」，徐崃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

他深吸了幾口氣，抽抽著嘴角，硬擠出一個自認為和善的笑容。

「何夢，無論如何，咱倆曾經也彼此相愛過，何必鬧得這麼難看。當初我鬱鬱不得志，你也是看在眼裡的，你不是很心疼我嗎？如今我有機會過得更好，你應該為我感到開心才是。就算如今我們不在一起了，但還是朋友，難道你不希望我越過越好嗎？」

說著說著，他竟然有些哽咽起來。

我卻隻覺得可笑。

若不是經歷過生死，我或許真的會被他騙過去。

可惜，不過是鱷魚的眼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