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海閣

我的第二個冠軍，來得太苦了。

我突然就明白了。

為什麼上次奪冠隊友們會哭得那麼厲害。

原來，真的會有人為了追逐一個夢想。

為了一點光，在黑暗裡絕望地踽踽獨行很久。

從舞臺上一下來，我就找到了總經理，把解約合同遞給他。

「下個賽季，我想休息一段時間，經理。」

很顯然，總經理並不理解。

「顧朝歌，你年少成名。

「現在你還在自己的巔峰期。

「為什麼想要離開賽場？」

我沒有說話，我是職業的電競選手。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手速已經下滑。

不是每個人都是謝仰止，花期有那麼長。

我這種純吃天賦的選手，強行留在賽場上，就是耽誤別人的。

我從場館裡出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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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方褚在路邊蹲著哭泣。

其實，我不太懂他。

他少年成名，還得到了謝仰止的偏愛。

他的手速依舊是很快，憑我的眼力，他是和謝仰止一樣的天才。

他還能打很多年，也遲早會有很多的冠軍。

我不明白，他有什麼不滿足的。

方褚卻突然就哭了。

雨水交疊著淚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你根本就不懂。

「你再怎麼樣，也隻是顧朝歌而已。

「不用做什麼小謝仰止，也不用背負那麼多的輿論壓力。我每天都在吃抗抑鬱的藥，打遊戲的時候，我的手都在顫抖。」

他的țű̂₍聲音都在顫抖。

「顧朝歌，我不想打比賽了。」

看著這個我曾經敬佩的對手痛哭流涕。

如果是從前的我。

一定會迫不及待地把他踩在腳下。

但是我現在。

卻全然沒有半點戰勝他的喜悅。

我突然就明白了。

我這樣的人，天生反骨，又張狂傲氣。

天生就不是能擔責任、做替補的料。

曾經，好像也是像今天這樣倉皇的雨夜。

當年的謝仰止，以他的遠見。

給我指了一條路。

一條僅僅屬於顧朝歌的。

走得更遠、站得更高的路。

16

奪冠後的第一個除夕。

正是闔家團圓的時候。

我一個人拖著一個大大的行李。

獨自一人走在雪地裡。

走了好幾圈，反而有些迷路。

有個身形修長的人出來倒垃圾。

正好撞見了我，正是許久不見的謝仰止。

他平靜的眸色落在我的身上。

似是在克制某種情緒。

「顧朝歌，你來做什麼？」

我有些苦笑：

「我說，我迷路了你信嗎？」

謝仰止並不吃我這一套。

反而斜倚在門邊上。

「顧朝歌，你還挺會挑地方的。

「……大過年的，在別墅區迷路，唔……」

我摟上他的肩頸，吻了上去。

謝仰止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瞬時沙啞著壓低了聲音。

「顧朝歌，你在發什麼瘋？」

我朝他張開雙臂，通紅著臉。

「……謝仰止，要抱抱。」

謝仰止這才發現我的不對勁了。

摸了摸我的額頭。

「發燒了？發燒了，還亂跑？」

我的身體灼熱得厲害。

甚至開始無意識地蹭著他的身體。

謝仰止的聲音啞得不像話。

「顧朝歌，你最好是在發燒。

「……別讓我發現，你是裝的。」

17

有人給我吞了藥，降了溫。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鼻息微重。

「謝仰止……」

謝仰止把體溫計含到我的腋下。

「……夾好，別亂動。」

我啞著嗓子道：「哦。」

謝仰止注視著我，眸間微動。

「不打比賽了，就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

「怎麼？你不去找周翊，來找我碰瓷？」

我的手不安分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誰說我喜歡的是周翊？」

我看著他的眼眸一點點地失落下去。

然後噙著笑意對著他的耳邊吹氣。

「我喜歡的人，是你呀，X 先生。」

謝仰止向來平靜的眸子有了發瘋的跡象。

他把我抱到桌子上，屈膝頂開我的雙腿。

我拽著他的領帶，看著他微重地喘息。

「你也喜歡我嗎，X 先生？」

謝仰止盯著我仰頭露出來的喉尖。

忍不住舔著唇，喉結輕滾。

「……我還沒有賤到喜歡一個玩弄欺騙我感情的人。你自己送上門來，我又教了你那麼久，我隻是收取些我應得的利息。」

我明白了。

不喜歡，想做恨。

眼看著他就要順著我的喉結吻下來。

突然，門從外面打開了。

一個漂亮的年輕女性出現在外面。

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唇張成了 O 型。

「謝仰止，過來幫我提東西……呃，有客人？」

我感覺到謝仰止一下子就松開了我的腰。

快步地走過去給那女子提了東西。

我局促地在桌子上合攏了雙膝。

沒有聽說過謝仰止有什麼姐姐妹妹。

我的心也一下子跌落谷底。

但那個年輕的女性看起來卻比我還要慌。

好像，她才是偷情被抓的那個。

「呃……你們兩個，需要我回避一下嗎？」

18

年輕的女士是謝仰止的媽媽。

她是個很溫柔的女性。

「你是小朝歌吧？我聽仰止說過，你是個很好的男孩子，你是喜歡我家仰止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了熱茶。

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她的聲音極其好聽。

「仰止之前打比賽，手傷了，消沉過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拿著你的照片，聽著你的聲音入睡的。阿姨雖然沒有見過你的人，但看到過你的照片，聽到過你的聲音。你是一個很乖的孩子，也很會撒嬌，很招人疼。但是仰止這次回來，又消沉下去了，也不找你，阿姨猜，是不是你們之間鬧矛盾了？」

我低著頭，隻是戳著杯裡的茶沫。

「阿姨，對不起，是我把謝仰止弄丟了。」

謝仰止媽媽聞言，隻是淡淡地一笑。

「丟不了，我自己兒子我還能不了解嗎？

「你看，他以前都把自己的門關得緊緊的。

「今天晚上你來，他連門都沒關。

「如果你們年輕人啊，嫌我在，放不開。正好，我約了個姐妹去看電影，如果散場遲，今天晚上都不會回來了。」

謝仰止媽媽拉著我的手，然後給我使了個眼色：「快去。」

19

我推開了門。

謝仰止的房間光線很暗。

我看到了櫥窗裡的獎杯。

整整三排，是落灰的勳章。

謝仰止正打完一把遊戲。

遊戲界面跳出的是【勝利】的結果。

但他坐在椅子上，卻有些失落。

「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自己出去。」

我走到他的跟前。

「謝仰止，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我喜歡你。」

我的手指輕輕地從他的指骨上輾轉。

勾動著他冰涼的瞳孔裡翻湧起欲望。

他沙啞著聲音，低聲道了句：

「顧朝歌，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

「……是你引誘的我。

「卻又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沒有說話。

我承認，在和【X】先生相處的時候。

我曾以最卑劣的手段引誘了他。

玩弄了他的感情。

我仰著頭，看向他。

「我錯了，那你想怎麼罰我？」

他抬起那隻骨感的手。

來撫摸著我的鼻梁。

我這才看清他手上的痕跡。

是很長的一道疤，並不好看。

我卻虔誠地吻了上去。

謝仰止的睫毛瞬間劇顫。

聲音從喉嚨底下輕輕「哼」了一聲。

「你不該來的。」

我主動跨坐在他的腿上。

「……可是我來了，謝仰止。」

光映在他的臉上。

我是他黑沉沉的眸間唯一的亮色。

謝仰止就這麼凝望著我。

「顧朝歌，你這麼得罪我，還敢來。

「……是真不怕死在我的床上。」

我主動吻上他冰涼的唇。

「……謝仰止，我想死在你的床上。」

我和他的手指在床上交疊著。

深埋在被子裡，手指即便是受傷了, 也是一個電競選手最敏感的地方。

每一次接觸，都能刺激到尾椎骨顫抖。

謝仰止發了狠，往死裡弄我。

就像是在報復我的不忠、我的引誘。

報復我連自己喜歡的人都能認錯。

就在我昏死過去的前一秒。

我清晰地感受到謝仰止用他那極漂亮的薄唇吻去了我生理性的淚水。

「……這是你自己選的，別哭。」

除夕夜，夜色很深，注定難忘。

20

三年後，某個常規賽的場館裡。

我和謝仰止戴著口罩, 進入了觀眾席。

並沒有人認出了我們。

我聽到了前面的觀眾在討論。

「這幾年的比賽越來越不好看了……」

「是啊, 都沒有什麼新秀出現，也不知道這比賽是怎麼辦那麼久的。」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看過三年前的比賽, 三年前，謝仰止、方褚、顧朝歌, 那個時候光邊路都是神仙打架……」

我沒想到過去三年。

竟然還有人會記得我的名字。

我偏頭朝謝仰止笑了笑, 咬著耳朵道。

「……謝哥, 這三個人, 好像都和你有關啊。

「不後悔嗎？教會了徒弟, 餓死了師父？」

謝仰止平靜地偏頭看了我一眼。

略帶倦怠的眼眸裡, 愛意暗流湧動。

「師父沒有餓死，他被徒弟喂得很飽。」

我想起自己酸疼的腰，氣得差點鼓成球。

「姓謝的，閉嘴吧你……」

更髒的話還沒有出口。

燈光打在了我和謝仰止的臉上。

主持人順著導播的鏡頭。

看到了謝仰止隻露了一雙眼睛, 也帥得慘絕人寰的臉：「啊！這是謝神！謝神今天怎麼也有空來到了現場？」

我戳了戳自己的臉。

「啊, 隻看到你嗎？那我覺得我白幹了。」

謝仰止的笑容很淡。

他從手裡變出一根棒棒糖, 哄我。

我剛撕開棒棒糖的糖紙。

就聽到主持人在邊上尖叫起來。

「謝神旁邊那個是誰？是顧朝歌！

「哇, 兩代天才上單同框, 真的是難遇。要知道他們當年在職業賽場上, 也很少有一起出鏡的鏡頭！」

我彎起了唇，咬著棒棒糖。

對著鏡頭, 大方地打著招呼, 露出小虎牙。

有好幾個女粉尖叫起來。

「顧朝歌寶貝，我愛你！」

不知道為什麼。

這句話突然激起了謝仰止極大的佔有欲。

他把我的臉包裹進寬大的兔兔帽子裡。

不讓雪亮的攝影光線照到。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的臉就被他埋了進去。

掙扎的手隻能拽著兔子耳朵。

一上一下地。

「哎, 謝仰止你……唔！」

謝仰止隻是凝神望著我。

然後低頭對著我的臉吻了下去。

這一舉動，徹底點燃了整片區域。

眾人的尖叫聲幾乎是要掀翻整個電競場館。

周圍的人很多, 環境也很嘈雜。

我眼睛亮亮的, 卻因為被包進帽子裡，隻能仰頭看著謝仰止微微潮紅的臉色。

聽到他輕輕喘息著，啃咬著我的唇。

「顧朝歌, 你隻能看著我。」

謝仰止用這種既簡單又粗暴的方式。

宣示了對我的絕對所有權。

我低笑了一下, 啞音裡帶點蠱惑。

「好，謝哥，我隻看你。」

導播的畫面定格在我們接吻的唇上。

很多人都以為。

奪冠就是電競小說的結局。

但是，我不這麼認為。

過往輝煌, 就像是生活的調味品。

離開了賽場，我們就是一對普通的愛人。

愛情，本來就應該是互相追逐的。

你是我的高山仰止。

我是你的靜水流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