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座位,惴惴不安地咬著金針菇。
半晌,江瑤拍拍我的手背:「莫晚,宿舍要鎖門了,我們回去吧。」
我推著江瑤剛出門,看到賀樓抵在躁動的人群中間,旁若無人地抽著煙,像是亂世中的一根定海神針。
「要送你們回去嗎?」江砚站在我們身側,跟著我的目光望過去。
江瑤擺擺手:「不用了,我們有話說。」
我收回目光,和大家告別後,朝反方向走去。
「你啊,就是當局者迷。」江瑤久經情場,但片葉不沾身,看人一貫準。
但我和賀樓就見過兩面,哪來的情根深種?
我搖搖頭,岔開了話題:「你支開他們,就為了跟我說這?」
「那倒不是,我覺得我弟有點不正常。」
嗯?
「他和我打聽女士香水,懷疑他小子是要談戀愛了。」江瑤神神叨叨地昂頭摸著下巴。
「你弟那麼帥,談戀愛不是很正常?」
這話不是恭維,開學第一天,江砚的輔導員就激動地發了微博炫耀。
和賀樓不同,江砚更符合大多數人對於校草的想象,溫柔內斂,最主要的是真帥啊!
那小子,明明以前還是個小胖墩,變化可太大了,不然我也不會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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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小女生從來都沒興趣,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下周友誼賽,我替你盯著。」我自告奮勇。
江瑤為我「出生入死」,這點小事,我還是可以辦到的。
3
我搖搖晃晃地爬到上鋪,困但是睡不著。
從認錯人開始,樁樁件件尷尬的事情在腦海中鋪展開來。
謝謝,已經摳出了芭比城堡。
我摸出手機,隨手發了一條朋友圈:「本人視力微瑕,八萬出。」
剛剛發送成功,手機就接連振動了幾聲。
江瑤——「錢給我,本座可以當你的眼睛。」
江砚——轉賬八萬!
我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江瑤敲敲我的床板:「詐屍了?」
「?」
「姐姐替我藏個私房錢吧,不要告訴我姐。」
江瑤,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你被偷家了。
剛撫平心跳躺下來,又收到了 N 條消息。
賀樓——轉賬八萬!
「我下周五有比賽。」
「下午三點籃球場。」
「……」
我沒敢點,怕自己出現在國家反詐中心的頭版頭條上。
抱著虛飄飄的十六萬,我漸漸有了睡意。
睡前,腦海中擠進的最後一絲念頭是——看來,賀樓沒出事。
我睡得昏天黑地,夢裡,賀樓穿著熟悉的高中校服,拖著撕扯的膝蓋質問我,為什麼不來看他的比賽?
從夢中驚醒,我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
昨天賀樓發的消息,我沒回。
看著沉寂下來的對話框,我反而有些心慌慌的。
夢境,應該是相反的吧。
宿醉醒來,我去了一趟實驗室溝通實驗進度。
過兩周,實驗就可以步入正軌了。
4
直到周四,我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替江瑤借來的輪椅,還沒有還回去呢。
簡單收拾出門後,我徑直來到了校醫院。
「林姐,輪椅用好啦!」
我大喇喇地直奔屋裡,剛推開門,就看到了夢裡的那張面孔。
林姐正低頭燙著毛巾:「正好你來了,替我敷一下,我去收個貨。」
我還沒反應過來,林姐已經把毛巾遞到我了手上。
毛巾熾熱滾燙,我左手倒右手,挪到了賀樓面前。
我半蹲下來,找到左腿膝蓋上發紅的位置,將白色的毛巾覆了上去。
「你都這樣了,明天還要比賽?」
「所以,明天姐姐來嗎?」
我抬頭,正對上他的眼眸,堅定深邃,還帶著幾分期許。
和那個戴著大粗項鏈的「樓哥」判若兩人。
就在這時,林姐風風火火地走進屋,錯位看來,我正以曖昧的姿勢蹲在賀樓的雙腿之間……
「呦,耽誤你們搞對象了?」林姐狗嘴裡就吐不出象牙。
賀樓瞬間就紅了耳尖,腿不自然地縮了回去。
「別瞎說,忙你的。」我把毛巾扔給林姐,大步走了出去。
救命,母單二十多年,最近是捅了什麼桃花窩?
夢裡糾結了一晚上,第二天頂著烏青的黑眼圈去了籃球場。
天公作美,江砚和賀樓的比賽場地緊挨著。
我像瓜田裡的猹一樣到處亂竄。
混跡在江砚的迷妹中打聽他的情感狀況。
聽到那邊歡呼後,又跑去替賀樓加油助威。
我簡直比打球的還累。
賽程過半,我找了個角落盤腿休息:「江瑤,你弟衣服上寫的什麼玩意兒?」
11 號球衣上的「HLW」,或許就是他喜歡女孩的名字。
「哦,他說是葫蘆娃。」
……
這樣的男生會有女朋友?
真的嗎?我不信(魯豫.JPG)。
那賀樓身上的名字又是什麼呢?
「HL」是「賀樓」的話,「W」呢?
我抬頭,越過層層人群的間隙,看到賀樓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
膝蓋上的膏藥出現不規則的褶皺,被汗水浸湿後像張揚飛舞的千紙鶴。
我盯著他的膝蓋出神,目光上移時,被他的雙眸逮個正著。
每次,賀樓總能準確地在人群中捕捉到我的眼睛。
進球後的第一次回眸,他都在找我嗎?
江瑤說,男生投籃後,會率先看向自己喜歡的人。
那個徒手打斷別人兩根肋骨的賀樓。
領著一群小混混,靠在牆角抽煙的賀樓。
帶著傷依舊堅持上場比賽的賀樓。
每次投球後,在人群中尋找我的賀樓。
會紅著眼尾,喊我姐姐的賀樓。
人影憧憧,在眼前交疊的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他?
他歪頭,又指了指我手中的水。
算了,看在沒人給 MVP 送水的分上,我親自跑一趟吧。
盤坐的腿有些發麻,我掙扎著剛要起身,飛來一個旋轉的黑影。
「砰」的一聲,剛好砸在了頭頂上。
救命,我一生積德行善,我還沒有讀研究生,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啊。
我側躺在發燙的籃球場上,暈過去之前,看到遠處跑來一個慌張的身影。
5
再次醒來時,校醫院內空無一人。
我扶著額頭,一步一挪地去裡屋找水喝。
剛推開門,就看到一個赤裸上身的男生,背對著門口坐在病床上。
「莫晚醒啦?」林姐率先看到了我。
賀樓緊接著轉過身來,慌張地下床查看我的額頭:
「沒事吧,還疼不疼,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剛清醒過來,腦子還是一片混沌,隻是愣愣地指了指他赤裸的上身。
X 大男菩薩啊!
這要是發到抖音上哄姐姐背單詞,不得火死!?
我摸了摸後頸轉過身去,林姐在旁邊看破不說破:
「正好,莫晚幫我上個藥,我去看看外邊那個。」
又來?
賀樓後腰上有一道幾公分的擦傷,傷口不深,但看著有些駭人,周圍的沙礫已經清除幹淨,就等上藥了。
我咽了咽口水,讓他轉過身去。
「林姐說過雙氧水會有點痛,你忍一下啊。」
賀樓轉過身,紅暈一直蔓延到了脖頸。
藥水微涼,他止不住微微戰慄,我的手也跟著抖了起來。
這緊致的後背……誰能不緊張?
我深吸一口氣,岔開了話題:「今天病人還挺多的。」
「嗯,是江砚,你要去看他嗎?」賀樓轉過身來,湿漉漉的眼眸緊緊盯著我。
他怎麼也在這裡?
我不過猶豫了三十秒,就全被他看在了眼裡。
他轉過頭,緊抿著唇,忽而開口:「沒事,姐姐你去看他吧,畢竟感冒可是大事,我這小傷口不著急。」
我望著幾公分的「小傷口」,猶豫著棉籤到底要落在哪裡。
「我來吧。」林姐雙手插在白大褂裡,頭發攏得幹淨利落。
還得是我林姐。
我剛側過身,就看到了跟在她身後的江砚。
他也是剛從球場下來,將手中的熱水遞給了我:「喏,姐姐。」
林姐搖頭「嘖」了一聲:「行了啊,頭上的傷不嚴重,用得著兩個人慌裡慌張地把你送過來?」
我接過水,咕咕灌了下去。
林姐上完藥,轉頭去外屋取藥:「傷口不要碰水,藥按時塗。」
畢竟是因為我受傷的,我狗腿似的付錢拿藥,忙完時,發現江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蹤影。
林姐把我們轟出醫務室後,我死死揪著賀樓後腰上的衣服,走在他身側。
「林姐說包扎容易粘連傷口,你睡覺的時候就趴著吧。」
江瑤這三年沒少生病,我跟著林姐,大小也能當個小助手了。
他個子很高,明明是我抻著他的衣服,遠看卻像他在遛狗。
「百多邦軟膏塗在傷口上。」
「嗯。」
「生長因子凝膠等結痂之後再塗。」
「嗯。」
我原地立定,他被我牽著,也隻得停下來。
「需要我幫你上藥嗎?」
期待,但無言,像奶奶家養的大金毛。
「算了,你今天贏了嗎?」我昂頭問他。
「贏了,姐姐來看的每一場,我都會贏的。」
天色漸暗,他站在林蔭的深處。
和我枯燥求學生涯中曾經憧憬過的那個少年,驟然重合在了一起。
6
正式進實驗室的那個周末,江瑤談戀愛了。
「大四都要結束了,為什麼不再來段黃昏戀?」
母單多年,這種話術,對我已經沒用了。
隻是……獨自回寢室的路上,有些怕怕的。
和平大道上的路燈,已經壞掉三天了。
我打開手電慢慢回宿舍時,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瞬間,我緊繃神經,捏緊了斜挎的肩帶。
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連環殺人狂魔的樣子。
我加快了腳步,身後的腳步聲也跟著變換了頻率。
慌亂中,我胡亂撥通了一個微信電話,刺耳的鈴聲響起時,我猛地朝著路的盡頭跑去。
遠處的路燈下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我慌不擇路地將他攔腰抱住。
「有……有人跟蹤我。」我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抬頭時才發現,是賀樓。
看清來人是我後,賀樓寬大的手掌護著我的後腦,將我緊緊摟在懷裡,我的心跳聲激烈地打在他的胸膛上。
他周身散發的一陣木調香氣,讓我慢慢冷靜了下來。
賀樓臉色陰沉得可怕,眼神定定地望向我的身後。
我抬頭時,他臉上的神色才勉強緩和了幾分。
他久違地揉了揉我的頭:「沒事了,我送你回去。」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練球,下周和隔壁學校有比賽。」
幾天不見,他好像憔悴了幾分。
X 大的籃球一直穩居第一,需要這麼拼嗎?
宿舍樓下,小情侶們卿卿我我,好不膩歪。
賀樓摸了摸鼻尖:「這幾天我送你回來吧,反正都是要練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