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起雙眼,想起了前世,我和爸死後,媽本該給我們供點東西,可她為了省錢從王嬸家拿了隻病死的雞充當供品。
現在再看這鍋雞湯,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媽,我們回來的時候遇到王嬸了。」爸疑惑正想開口,被我打斷,「王嬸還問我咱家要隻病雞是做什麼呢。」
「難道這就是那隻病死的雞?!」我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巴,連連後退,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捂住胸口,眼淚汪汪。
「媽,這病死的雞怎麼能吃啊,這可是要死人的啊,你就算不為我考慮也要替爸考慮吧,他才受了傷怎麼還能吃這東西啊!」
我不給媽說話的機會,一句接一句把她憋得身子一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飄忽的雙眼遲遲不敢對上我的眼睛。
見狀,我心沉到了谷底,她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眼見爸臉色鐵青得厲害,媽梗著脖子連忙給自己找補,瓮聲道:「你們不是想吃肉嗎,我都煮好了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還有李春梅你說的是人話嗎!我可是你媽,我還能害你嗎,我要不是為了這個家我有必要這麼節省嗎,不管這雞怎麼死的不都是雞肉,有的吃就不錯了你們還那麼多要求。」
「我吃了發霉的大米不也沒事,你們一個個的就是太挑剔了。」
媽越說越得意,半晌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指著我們。
我被氣笑了,連肉帶湯整鍋端到媽面前:「媽,既然你說沒事,就多吃點吧,這一鍋都是你的。」
「這些是我特意給你們做的,我怎麼能吃。」媽一臉抗拒,見我們不為所動抿唇悶悶不樂,「不吃的話多浪費啊,光燉這隻雞就用了不少柴火和調味料啊。」
「要吃你自己吃,再逼逼賴賴就給老子滾出去,以後我們賺到的錢和糧食你也不用管了,給春梅管著就行。」
媽臉色大變,有些怨恨地瞟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可我知道,媽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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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二天去上工時,村民的目光奇奇怪怪。
逮著我一頓教訓:「春梅啊,做人可不能這樣啊。」
我一頭霧水,皺眉想問,就聽他們又說:「你媽那麼節約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就算怪她不讓你爸去衛生所,也不能這麼對她呀。」
「你媽那麼節約的人,這次舍得花錢給你們買雞吃,你不感恩就算了怎麼能和她頂嘴嘞。」
「是啊是啊,又不是過年,能吃上頓肉多幸福的事啊,你們怎麼還糟蹋東西啊,你媽可憐哦。」
……
村民三三兩兩一邊做活一邊議論,我卻氣得扔掉手上的鐮刀,朝王嬸在的方向大聲詢問。
「王嬸,我媽昨天是不是去找你買了一隻雞啊?」
「是拿了隻病死的雞,可沒花錢啊,春梅你這話啥意思,你媽說是買的?」
王嬸也湊了過來,明顯好奇。
「哪能啊,我媽巴不得天上能掉餡餅,怎麼可能會舍得花錢,這不是昨天她把那隻死雞煮了想給我和我爸吃嗎,我們不肯怕吃壞肚子,結果我媽就不高興了。」
「要不是今天聽到嬸子們說話我還不知道嘞,原來我媽是這樣想我的,可是病死的雞我是真不敢吃啊,我才十三歲要是出事了我爸媽以後可怎麼辦啊嗚嗚嗚。」
我捂臉痛哭,當眾哀嚎,直把一開始訓我的村民看得惴惴不安,臉上一會兒黑一會兒紅,滿臉尷尬。
「我呸!這老李媳婦心地壞啊,我們還當她變大方了,原來是掛羊頭賣狗肉,忒不要臉了!」
王嬸更是一言難盡,瞅了我一眼重重嘆氣。
等到下工遇到割豬草回來的媽時,嬸子們紛紛啐了一口。
「喲,老李媳婦要回去做飯啦?幸好你不在我家,發霉的大米病死的雞肉誰敢吃啊,也就你厲害哈哈哈。」
「可不是嗎,我們可沒有老李媳婦這麼會省錢。」
村裡的嬸子陰陽怪氣人是有一手的,看得我眼睛發亮,恨不得他們多說幾句。
真相被戳穿,媽咬緊牙關走得飛快,擦肩而過時狠狠瞪了我一眼。
7
似乎是為了給我個教訓,做飯時媽故意沒做我的份。
可當我不慌不忙地掏出小雜間的鑰匙時,媽再也坐不住了。
「你怎麼知道?!」
我沒說話,而是笑眯眯地把鑰匙放回身上的口袋,從小雜間裡拿出一袋面粉。
「媽你說咱家省吃儉用了那麼久,怎麼家裡的東西還這麼少啊?」
「還不是你們太能吃了,要是放開肚子吃的話家裡早就沒東西了,能剩下這些我可費了大把的勁。」
媽板著臉嚴肅說話,可她的話也就隻能騙騙自己,真以為我會信?
我提著面粉鑽進廚房烙餅,媽緊隨其後。
「春梅你還小,糧食和錢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管不來的,你把鑰匙給我,媽保證以後一定讓你們吃飽穿暖了。」
「真的嗎?」
媽一喜,點頭伸手就等著我要鑰匙放她手上,眼中的熱切清晰可見,可我急忙捂住口袋,在媽驚愕的目光中竄到門口。
「媽你別說了,鑰匙我是不可能給你的。」
「我和爸以後還想吃正常的飯菜嘞,這鑰匙還是放在我這比較安心。」
等媽反應過來時,爸已經站在我身後。
爸身形不算高大,卻很結實,有他做後盾滿滿的安全感,就算是媽也不敢明著和爸硬碰硬,見狀隻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裡吞。
8
媽消停了一陣子,我和爸的臉色一天一個樣。
村民見了總要問上一句發生了什麼好事,我和爸一對視更是覺得這事做得對。
隨著天氣漸漸變冷,家家戶戶都穿上了棉袄,我也不例外。
隻是當媽把棉袄遞給我時,我下意識覺得怪異,偏偏媽這段時間不僅沒作妖,反而處處噓寒問暖,爸和她的關系也緩和了不少。
我隻能按下情緒,靜觀其變。
可穿上棉袄出門時,想象中的溫暖並沒有出現,我在外頭待的時間一長就冷得打哆嗦,反觀其他人雖然冷卻也沒我這麼嚴重。
心底的那絲怪異正在慢慢變大。
按照媽以往的風格,要想省錢會從什麼地方入手?
我想著,把棉袄翻來覆去地看,突然,心神一動,拿剪刀把棉袄劃了個小口,手指頭伸進去攪攪掏掏。
不同於棉花的柔軟質地,這東西……是柳絮!
我手指抖得厲害,死死捏住,恨不得立馬就把棉袄甩在媽臉上,質問她為什麼。
而我也確實這麼做了,等爸回來時當場給他表演了大變柳絮,順便告狀。
「媽你是不是想凍死我?」
省錢省到這個地步真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幸好今天就發現,不然等天氣再冷一些我身體怎麼受得了。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隻是一些棉花也值得你這麼省嗎?」
「值得!」媽脫口而出,「怎麼不值得,一件棉袄省下一斤棉花,十件棉袄可就能剩下十斤棉花啊!這都是錢啊。」
「那我被凍生病花的錢應該更多吧,也不知道你省下來的棉花錢夠不夠付我的診費。」
媽表情復雜,瞟了我一眼無所謂地嘀咕:「小病還花什麼錢,躺兩天不就好了。」
「春梅啊,不是媽說你,勤儉節約是美德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這棉袄被你剪開我還得用針線縫上,這不就又浪費了嗎。」
媽擰眉責怪,有些不滿,卻被我爸一瞪,不敢再叫囂,把我的棉袄重新填上棉花後,我高興接過,有意無意地說起村裡最近承包紡織廠的棉袄加工。
「媽縫得又快又好,肯定能賺不少錢。」
她頓時眼睛一亮,吃過飯拿了三顆雞蛋直奔村長家。
不同於媽的高興,爸還有些擔心:「你媽在家裡折騰就算了,如果還去村裡折騰不就得罪人了嗎?」
我笑而不語。
我要的,就是讓她得罪人啊。
9
媽果然帶回來好消息,臉上的笑容掛了整整一天。
爸再三叮囑,媽聽了就過。
這活不用什麼成本,可如果媽把棉袄裡的棉花也換成柳絮,省下來的棉花可就是實打實的,以她的性子來看,這麼難得的機會她不可能無動於衷。
果不其然,在我的密切關注下,媽動手了。
我心髒跳得厲害,激動地直奔村長家,一頓添油加醋把我媽給賣了!
路上遇到村民,我還會不厭其煩地解釋一句:「我媽要把棉花換成柳絮,我勸不動。」
因此等我到家時,身邊已經跟了大半個村的村民。
我率先推門,朝我媽發難,等她氣急說出了心裡話,村長和村民直接衝了進來,把我家堵得水泄不通。
「媽你這麼做如果被人知道了,不就連累村子了嗎?!」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他們都懂,因此我話一出口不僅是村長拉下臉,連村民也罵罵咧咧。
「好你個不要臉的周扒皮,折騰自己家就算了,還敢偷公家的東西?」
「做這種事你也不怕被雷劈!」
「要是害我們丟了這活,看我不打死你個小賤人。」
「今年好不容易才有這賺錢的機會,誰敢搗亂我就和誰拼命!」
……
媽被這一雙雙眼睛盯著,就算心理素質再好也開始發虛,牽強地扯出一抹笑容解釋,卻依舊蒼白,大家隻相信自己看到的。
「媽我真的想不到,你給我的棉袄塞柳絮就算了,村裡這些棉袄你怎麼敢這樣?這種喪良心的事千萬不能幹啊。」
「死丫頭你瞎說什麼,我這是幫村裡省錢,我有什麼錯。」
媽叉腰,一改之前的心虛樣子,理直氣壯:「村長,我這可都是為村裡著想啊,反正塞的是棉花還是柳絮他們也看不出來,難不成還要一件一件劃開檢查?」
「每件棉袄可以省一斤棉花,這幾千件能省多少錢啊,這可是好事啊。」
可媽想天真了,就算村民願意,村長也不敢賭,因此不管媽媽說得多天花亂墜,不管村民有沒有心動,村長的臉色更差了,雙唇緊閉,眼中的怒火像要把人燒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