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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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忍著眼淚說:「沒關系,你是平安的哥哥,我都可以原諒。

「隻要……你別拋棄我。」

回應我的是宴駒久久的沉默。

心慌和驚懼撲面而來,他不發一言地開著車,帶我去了商場,買了很多價值不菲的衣服、鞋子。

可事隔多年,我仍是無法釋懷那天突然的別離。

他帶我吃飽喝足後,從後備箱拉出一個行李:「平安,我隻能陪你到這裡了,你還小,可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什麼好人。」

所以,並不是我今天哪裡做得不好惹他不高興了,而是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拋棄。

「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一個月幾千塊的外賣員並不是我要的生活。

「你在我身邊,我有太多的牽絆,根本走不遠。」

宴駒嘴巴張張合合,到後面已經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了。

我跪了下來,抱著他的腿,哭得根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想求他不要拋棄我。

我不是妹妹嗎。

宴駒警惕地看著周圍,然後不耐煩地扒拉掉我的手,逃也似的坐進駕駛座揚長而去。

棄我如垃圾。

13

我坐在街角哭到抽氣,除了冰冷的雨拍打著我的身體,路過的行人行色匆匆,誰也沒空搭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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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蘇牧一身警服,打著傘遮住我。

我才抬頭勉強看到一束光。

「這是誰家的小可憐啊,哭得這麼傷心,要不要跟阿姨回家啊?」她笑得明媚。

要不是有警服在身,我其實會懷疑她是要拐賣小孩的人販子。

她帶我回了家,這是第二次給我洗熱水澡的人。

對警察我有種莫名的安全感,也許是因為教會我信任警察的人是宴駒吧。

雖然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警察。

幾天的相處,蘇牧真摯熱烈地向我表達了她對我的喜歡。

說我是她見過的最乖巧最懂事的小孩。

她牽著我的手出現在警局,大聲宣布:「我要收養蘇平安,誰願意跟我結婚並且做她爸爸的話,請私聊我。」

大家哄堂大笑,好像習慣了她這樣無釐頭的想法。

可她卻急了,反復解釋她不是在開玩笑。

林秉有些局促地站出來:「我行不行?」

空氣突然就沉默了,大家停下手頭的工作紛紛看著紅了臉的兩個人。

我第一次這麼直觀感受到了成年人暗流湧動的曖昧。

林秉和蘇牧當天就去扯了結婚證。

因為我,大概,也不僅僅是因為我。

我突然間就擁有了爸爸和媽媽,他們都很忙,經常在工作空隙中去接我放學,我在警局寫作業,吃晚飯。

睡得迷迷糊糊被他們抱回家是家常便飯。

後來蘇牧的領導實在是看不下去,特意讓人騰了一個小隔間給我,蘇牧喜滋滋地買了床,旁邊放的零食櫃裡總是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零食。

有人開玩笑說:「別給蘇牧當孩子了,做我的小孩吧,跟著他們你連頓熱乎飯都吃不上。」

我幹脆利落地拒絕:「沒關系的。媽媽沒時間給我做飯,我可以學著給媽媽做,她都那麼辛苦了,就由我照顧她吧。」

這是心裡話,蘇牧卻在角落裡哭得淚流滿面。

她和林秉是警校同批學生中最優秀的畢業生,這就意味著,壓在他們身上的擔子更重。

林秉是在他們婚後的第三年去做的臥底,蘇牧騙我說他借調到其他省份了。

我假裝不知道一切。

她忘了這些年我待在警局的時間比在學校的時間都多,這樣的說辭怎麼能騙得到我呢。

14

十七歲的我坐在教室,同學問我高考想報哪裡的大學。

我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當然是警察大學。」

同學臉上閃過了然,他們知道我的父母都是警察,卻不知道他們是緝毒警。

而我的爸爸林秉已經許久沒有消息了。

午夜夢回,宴駒那張臉總是在我夢裡進進出出,年幼的我常常憤恨地想著,我一定要當警察,然後威風凜凜地踹開門把他抓起來。

讓他在監獄中反省,問他知不知道錯哪兒了。

告訴他把年幼的平安扔在街邊是非常討厭的行為。

可現在,我隻想讓林秉平安,蘇牧最近眼睛都是腫腫的,她很害怕,我知道的。

想當警察的想法從十五歲開始就在心中生根發芽了。

蘇牧說當警察的身手好,腦子夠用,永遠要讓罪犯看見你就聞風喪膽。

我默默地把這些話記在心裡,他們在練武場訓練的時候,我也會在一邊偷偷地,偷偷地練。

甚至還敢找叔叔阿姨們練幾招,但毫無疑問,每次都會被揍得很慘。

高考結束,我志得意滿,對自己很有信心。

蘇牧對我的成績也滿意得不得了,可我們在報志願的問題上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她,反對我做警察。

「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想做警察的吧?」

「可我一直以為你在開玩笑。」蘇牧紅了眼眶。

這一刻,我覺得我罪該萬死,竟然惹哭了把我捧在掌心的蘇牧。

「媽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遇見你之前的事情嗎?」

「你不是一直不願意說的嗎?」蘇牧抬頭,眼角還掛著淚珠。

那段過往,如醜陋的傷疤,時時提醒著我過去的不堪。

可那些事,並不會因為我的不提不想就可以消失得蕩然無存。

我一字一句地告訴蘇牧,我的父母是十惡不赦的毒棍,十歲以前我是怎樣暗無天日地活著。

那段逃出的往事,我自動把宴駒去除。

蘇牧久久沉默:「所以你真的決定好了,對吧?」

我想點頭,又怕蘇牧傷心不同意,隻能低頭沉默著。

「蘇平安,警察這條路有多苦多艱險,你真的想好了嗎?」蘇牧鄭重地又重申一遍。

我抬頭,前所未有的堅定:「唯願,天、下、無、毒!」

15

我的成績報警察大學,引起了很大的關注,畢竟比被北大錄取的同學還高了五分。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還收到了一束陌生人的鮮花。

向日葵花束裡插著「前途似錦」。

卡片上隻有四個字,可我莫名地卻覺得這是宴駒送的。

​‍‍‍​‍‍‍​‍‍‍‍​​​​‍‍​‍​​‍​‍‍​​‍​​​​‍‍‍​‍​​‍‍‍​‍‍‍​‍‍‍‍​​​​‍‍​‍​​‍​‍‍​​‍​​​‍​‍‍‍‍‍​​‍‍​‍​​​‍‍​​​​‍​‍‍​‍​​‍​​‍‍​‍‍‍​‍‍‍​​‍‍​‍‍​​‍‍​​‍‍​‍​​‍​​‍‍​‍​‍​​‍‍​​​​​‍‍‍‍​​‍​‍‍​​​‍​​‍‍‍‍​‍​​​‍‍​​‍​​​‍‍‍​​‍​​‍‍‍​‍‍​‍‍​​‍‍​​‍‍‍​​‍​​‍‍​‍‍‍‍​‍‍​‍‍​‍​‍​‍​‍‍‍​‍‍‍‍​​​​‍‍​‍​​‍​‍‍​​‍​​​​‍‍‍​‍​​​‍‍​‍​‍​​‍‍​​‍​​​‍‍​‍‍‍​​‍‍‍​​‍​​‍‍​​‍​​​‍‍​​‍‍​​‍‍​​‍​​​‍‍​‍​​​​‍‍​​​‍​​‍‍‍​​‍​​‍‍​​‍​​‍​​​​​​​‍‍​​​‍‍​‍‍​‍​​​​‍‍​​​​‍​‍‍‍​‍​​​‍‍‍​​‍​​‍‍​‍‍‍‍​‍‍​‍‍‍‍​‍‍​‍‍​‍​​‍‍‍​‍‍​‍‍​​‍‍​​‍‍​‍​​‍​‍‍​‍‍‍​​‍‍​​​​‍​‍‍​‍‍​​​‍​​​‍‍​​‍‍‍​​‍​​‍‍​‍‍‍‍​‍‍​‍‍​‍​‍​‍​‍‍‍​‍‍‍‍​​​​‍‍​‍​​‍​‍‍​​‍​​​​‍‍‍​‍​​‍‍‍​‍‍‍​‍‍‍‍​​​​‍‍​‍​​‍​‍‍​​‍​​​‍​‍‍‍‍‍​‍‍‍​​​​​‍‍​​​‍‍​‍‍‍​​​​​‍‍‍​‍​‍​‍‍‍​‍‍​​‍‍​​​‍​​‍‍​‍​‍​​‍‍​​​‍​​‍‍​​​​‍​​‍‍​‍‍‍​​‍‍‍​​‍​‍‍​‍​​​​​‍‍​​‍​​​‍‍​​‍​盡管從把我扔在路邊的那天開始,我就再沒有他一絲一毫的消息。

花店老板三緘其口,不肯透露半分,這更加證實我的猜想。

也就是說宴駒這麼多年一直在暗處偷窺著我的生活?

不安和期待並隨。

這份糾結和憂慮讓我輾轉難眠了好幾宿,可蘇牧聽我說完以後,冷靜得出奇,平淡得出奇。

這不正常。

她是緝毒警,聽到宴駒這樣的毒販以後,不該是這種反應。

「你早就知道宴駒對嗎?媽媽。」我的聲音染上一抹顫抖。

她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嚴肅和陰沉:「蘇平安,你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的。」

我愣了一下。

要麼宴駒是大毒梟,身份保密。

要麼他是線人,身份不可說。

否則蘇牧這種反應很奇怪。

窺探到我眼底的了然,蘇牧揪住我的衣領:「平安,你不要當警察,好不好?」

她眼底的慌亂和脆弱讓我一愣。

蘇牧的精神緊繃太久了,她一直都很害怕。

「爸爸有消息了,對嗎?」

蘇牧搖頭。

我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可真的能平安嗎?我也不知道,他失聯得太久了。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16

開學那天蘇牧沒有來送我,她生氣得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高鐵上我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在窺探著我,那種黏膩的陰冷的感覺如影隨形。

直至封兆臨挑眉站在我面前,我才有種如釋重負的失落感。

不是宴駒!

「蘇平安,真的是你,現在變漂亮了。」他身材挺拔,滿身 logo,眉眼間全是不可一世的傲慢。

一個不善的眼神示意,鄰座的女孩就乖乖跟他換了座。

封兆臨託著下巴意味不明地看著我,聲音尖細。

「我家好歹還收養過你,你現在這態度可不行。」

我不是當初那個連狗都不如的蘇平安了,現在的我滿身正氣。

正得發邪。

所以在封兆臨第四次挑釁著伸出他的鹹豬手的時候,我果斷掰折了他的手腕。

事不過三啊!

他不可置信的眸色中閃著驚懼,乘警過來的時候,他叫囂著要讓我把牢底坐穿。

我直接把剛才他試圖騷擾我的視頻舉了出來,周邊乘客齊齊站出來要當證人。

封兆臨丟下一句「我記住你了」落荒而逃。

我長舒一口氣,誰都不可能停在原地一成不變的。

17

大學的生活遠沒有我想象中的輕松,每天的訓練很嚴苛。

我也有意不讓自己太過於松懈,原有訓練的基礎上我更是給自己翻了倍地練。

室友常感嘆我不是人!

隻有我知道我身上的壓力有多重,蘇牧依舊不接我的電話,林秉也依舊沒有消息。

爺爺奶奶打電話來的時候,十次有九次都在哭,他們想林秉了。

我也想他。

再次遇到封兆臨是在班長鄧堯的生日聚會上。

而封兆臨是作為班長「家屬」出席的。

他是他的「女朋友」。

我不知道該怎麼消化這個消息,因為我根本沒辦法原諒封兆臨當初對年幼的我所做的一切。

所以也不可能跟他和平相處,即便是這種場合。

我提前離開,封兆臨忐忑地追了出來。

「蘇平安,我可以道歉!」

我冷笑:「所以呢?」

他傲慢的表情出現一絲龜裂:「你原諒我,我也原諒你。」

「我為什麼要得到你的原諒?當初綁架你的人是我嗎?開槍打爛你命根子的也是我嗎?」

「可你是他們的女兒,難道你不該替他們承擔罪孽嗎?」他一副我不可理喻的樣子,讓我突然覺得和他爭執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剛走出去,就被他大力地扯了回來,我一個踉跄直接跪在地上。

往事如潮水般湧出來,卷繞著我童年所有噩夢的片段,此刻都和封兆臨這張臉畫面重疊。

十八歲的蘇平安決定,要為十二歲的蘇平安討回一些公道。

同學們聞聲趕出來的時候,封兆臨被我摁在地上,打得滿臉都是血。

可這個男人在昏過去的最後一刻,還在問我:「解氣了嗎?可以原諒我了吧。」

我當然……不可能原諒!

他並不是真的認錯了,而是害怕我把當初的事情告訴鄧堯。

那些不堪的往事時過經年,像一把利劍穿過光陰扎進他的心髒。

而我,就是持劍人。

在醫院的病房門口,鄧堯不可置信地聽我平靜地講述著那段惡劣的往事。

我坦然面對我的傷疤,可始作俑者——封兆臨,他也休想全身而退。

地獄不能我一個人下!

18

鄧堯沒有和封兆臨分手,隻說需要冷靜一段時間,兩人暫時不要再聯系了。

封兆臨離開那天又來找了我。

「你不原諒我,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我被氣笑了,無語地攤了攤手,滿臉寫著:你看我在乎嗎?

可他接下來的話卻直接讓我愣在原地。

「宴駒已經讓整個封家付出慘烈的代價了,當初的事我也是受害者,可憑什麼這些年被困住的隻有我,你們都還好好的。」

「宴駒?你見過他?什麼時候?」我情緒有些激動。

封兆臨譏諷輕笑:「別一副無辜的樣子,蘇平安,你才是最惡心的那個。」

任憑我如何追問,他都不肯再多說一句。

但我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是:宴駒當年對我的拋棄遠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簡單。

如果我真是他的累贅,試問誰會替一個累贅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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