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完美夫君,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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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很愛很愛我。

我活到八十歲,兒孫繞膝,壽終正寢。

一睜眼卻重生在,他向我提親那日。

少年的眼神幹淨誠摯。

我卻說:「我不願嫁。」

1

一室寂靜。

江珩的笑意止在臉上,看起來很是傻氣。

也不止看起來。

他自始至終,就是個傻子。

上輩子,即便他的雙親因我而死,他也甘願護我一生無虞。

在每個我被滔天血氣驚醒的夜裡,都是他擁我入懷,一遍遍地重復:「阿洛,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可怎麼不是我的錯?

如若不是我,那李家紈绔便不會因色起意,上門提親。

爹娘便不會為了保我被滅家,江家伯父伯母也不會為了引開追兵而身死。

江珩也不會因為我,一生有如暗溝蟻蟲,東躲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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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武藝,卻連手刃仇人都不能。

我無數次跪坐在佛前,祈求若能死者復生,我願付出任何代價。

任何。

而今,我夙願已成。

這是我的第一次重生。

眼前的江珩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他帶著試探問道:「你、你方才說了什麼?」

我直視他的雙眼:「我說,我不願嫁。」

江珩身形高大,這會卻踉跄了幾步,受傷的霧氣升騰在他好看的一雙眼中。

他不死心地問:「可是為何?」

我讀懂了他的未言之語。

明明此前我們情意深厚,為何會有這等變故?為何這變故來得這般突然?

我放任言語化成刀:「我隻是想通了。姑父說得對,我有這等美貌,不該囿於這方寸之地。我該進宮,成為最尊貴的女人。」

江珩自然是不信的。

他太了解我了。

可他了解透徹的,不過是十六歲之前的我。

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是在生死沉浮裡浸染數十年的蒼老靈魂。

他對我來說,自然是極其重要的。

可這世上,終究有更為重要的東西。

比如性命。

比如報仇。

江珩失魂落魄地走了。

如上輩子的軌跡一樣,李家人如期上門提親。

隻是他們再無上輩子得知我已定親後的發難。

因為我,在姑父關系的打通下,成了秀女。

李家跋扈,不過是仗著出了個得了皇上恩寵的凝貴人。

他們借著聖上威名,自然也不敢動聖上女人的心思。

縱然這身份,我仍是八字沒一撇。但震懾住他們,也足夠了。

他們悻悻離去。

而我,將在不久後入宮。

其實我很明白,這不是保住兩家唯一的活路。

但唯有如此,我才能爬到比李家更高的地方,為曾經含恨而死的親人們報仇雪恨。

總該有人要付出代價的。

在李家貴人還未成為皇後之前。

在一切還未成定局之前。

在我還有機會之前。

2

入宮前一晚,江珩來找我。

他是翻牆進來的。

這會夜露已重,他渾身湿漉漉的。

我輕輕地嘆息一聲,迎他入屋,拿起帕子細細擦拭他額上的水漬。

我問他:「你這又是何必呢?」

江珩扣住我的手腕,掛著小水珠的眼睫輕顫。

他遲疑地緩慢開口:「你還愛我,對嗎?」

我對上他期待的眼眸,細痒的疼爬上我的心房。

我的沉默加劇了江珩的不安,他急道:「你還愛我,對不對!」

我終於開口:「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我掙開江珩扣著的手,近乎冷漠道:「江珩,你清醒一點,明日我便要入宮了。」

江珩突然就笑了,笑到眼角都染上微微的淚光。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中湧動著幾分貪戀。

讓我再多看他幾眼吧。

以後,怕是沒有多少機會見著他了。

突然,我眼前一暗,唇瓣被瘋狂索取。

這是毫無章法的一個吻。

我緩神望過去,隻見近在咫尺的江珩隱忍地閉著眼,眼角那一滴淚剎然落下。

我環住江珩的脖頸,帶著他倒在柔軟的床榻。

給他,我是願意的。

隻是在望向江珩之時,他已睜開眼。

他的那雙清眸毫無情欲,滿滿的隻有絕望。

他聲音嘶啞又委屈:「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

我愣神的一會兒,江珩已起身。

他背對著我,顫抖著聲線問道:「你實話同我說,進宮是你自願的嗎?」

我道:「你了解我的,若非我自願,沒人能逼我進宮。」

江珩點點頭:「那便好。」

說罷他便準備離開,我卻忽地開口:「等一下。」

江珩頓住了腳步,隻是沒有回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叫住他,於是一時無言。

長久的沉默彌散在屋裡。

倒是江珩先開了口:「你進宮,隻是為了權錢地位嗎?」

「……是。」

他的脊背僵直了好一會兒。

許久,他才道:「那便祝你得償所願,榮華富貴。」

3

在姑父的斡旋下,我順利地入了皇上的眼,被封為洛美人。

皇上年近四十,繼位五年毫無建樹,整日流連溫柔鄉。

承歡當晚,我看著他眼角細密的皺紋,藏在被褥下那隱忍的拳頭慢慢松開,轉而環住他的腰。

我佯裝害羞地望向老皇帝,自然沒有錯過他眼底的喜悅。

我把老皇帝哄得很好,他一連十幾日都往我的寢宮跑。

而我的所有忍耐也得到了回報。

我終於見到了,我想見的那個人。

那個害我和江珩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凝貴人。

上一世,我見過她一面。

那會李家紈绔,也就是她的弟弟李星霖欲求娶我,遭到我父母的拒絕。

縱然我父親擺出我已和江珩定親的事實,也無法叫李家人死心半分。

李家佔勢欺人,與當地官員勾結,設計陷害蘇家。

我父母為護我不入那豺狼虎豹之口,將我託付給江家,雙雙死在李家人手中。

而江家人帶著我,開始逃命。

那時,我們一行四人趁著夜色躲進蘆草中。

在蘆草縫隙中,我看見李星霖扶著一個光鮮亮麗的女人下了馬車。

那女人就是凝貴人。

她圓眼嬌唇,生得可愛無比。

可就是這般模樣的人,臉上卻有著摧人心肝的狠辣。

有家丁上前跪下:「主子,人、人跟丟了。」

凝貴人一腳把人踢開,聲音尖利:「真是個廢物!」

李星霖這會再無往日囂張的神氣,他在凝貴人面前乖得像一條狗。

凝貴人看著他笑了:「我弟弟想要的人,做姐姐的怎麼可能不成全呢。」

李星霖唯唯諾諾地低著頭,沒有說話。

凝貴人環顧四周:「給我找!我看她能躲到哪裡去!」

就在那夜,我們被四面八方的追兵,逼到山窮水盡。

也就是那夜,江家伯父伯母背著我和江珩,穿上我們的衣服去引開追兵。

而後他們二人在李家姐弟面前,佯裝我和江珩的模樣跳崖身死。

從那時起,世上再無江珩和蘇卿洛。

就這樣,我和江珩苟活了下來。

隱姓埋名,東躲西藏。

我們成為彼此生命中餘下的唯一。

江珩一直想要我忘掉這些,他想要我放過自己。

可是他卻從未放過自己。

江珩死在我們第三個孩子誕生的那一天。

他就在大街上,受盡眾人指指點點,毫無尊嚴地死去。

我的心不自覺地發疼。

好在,現在一切還有回旋的餘地。

我遠遠地看向,端坐在我寢宮的凝貴人。

她的五官有著孩童般的純真。

那是一張得天獨厚的童顏。

沒有人知道,在這副無害的皮囊之下,有著一顆多麼狠毒的心。

凝貴人抬眼剛好看見我。

她對我柔柔地笑著。

我也慢慢地笑開,朝她走了過去。

我行了個禮,柔聲道:「姐姐,久等了。」

久等了,我的仇人。

4

凝貴人笑盈盈地揮揮手。

身後的奴婢們排開,各人手中的布匹首飾大剌剌地呈現了出來。

我看向凝貴人。

她也看向我。

她說:「妹妹,這是見面禮。」

凝貴人此舉反常至極。

我縱然有些狐疑,面上卻也不動聲色:「妹妹受之有愧。」

凝貴人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我在深宮裡沒有姐妹,妹妹與我同是蘇州人。既是老鄉,自得互相幫扶。」

她那嬌圓的雙眼滿是真誠。

可上一世她逼我們至絕路,哪有半分念及老鄉之情?

若非我重生,怕是得被她這精湛的演技騙了去。

我低頭掩下所有情緒:「那便謝謝姐姐了。」

自從那天之後,凝貴人時常來找我。

我本預想好的設計陷害,通通沒有。

她來找我,隻是聊些家常。

聊我們蘇州的美景美食,聊我們蘇州的好兒郎。

我想,凝貴人定是在蟄伏,她定是在謀劃一盤更大的棋。

畢竟在她進宮後,老皇帝也曾承寵幾位美人。而那幾個美人都受過凝貴人的陰招,然後死的死,瘋的瘋。

她善妒的名聲在宮中無人不知。

老皇帝自然也知道。

隻是他樂得看凝貴人為了他爭風吃醋不知手段的模樣。

我也開始布棋。

上一世,僅憑老皇帝那虛無縹緲的喜愛,凝貴人自然無法登上鳳位。

上一世,凝貴人成為皇後,憑的是三次天降祥瑞。

而這一次,我將會是——

那個祥瑞。

5

所謂祥瑞,自然是些不堪入目的小把戲。

可用來戲耍老皇帝這種無能貨色,卻是綽綽有餘。

他把自己的愚笨,以及因其愚笨而死的百姓,都歸咎於時運不濟。

天災降世,老皇帝作為一國之君,隻會召見國師觀測星象,妄圖用天命二字,置無數生命於水火。

就這樣,在老皇帝的自欺欺人下,國師地位一節節攀高,直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並不知曉上一世,凝貴人是用何手段收買了國師。

我隻知道,我有我自己的方法。

而我的方法,自然也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戲。

上一世,國師位高權重,一舉一動都被流傳解讀。

他那一生的樁樁件件,都镌刻在每個國人的腦子裡。

而我,就是要將我的先知,變成他的恐懼。

但如何才能面見國師這個大人物,變成了當前最為棘手的難題。

隻是我沒想到,難題會不攻自破。

機會先我一步找上了我。

國師突然傳令,說要召見我。

一切順利巧合得有些詭異。

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雙幕後黑手在推波助瀾。

可這是我的機會,縱然前方是龍潭虎穴,我都得去。

6

國師位高權重,在宮中有自己的府邸。

府中一應陳設,無不奢靡萬分。

國師坐在大廳,黑袍加身,戴著一個銀色面具。

在我朝,從未有人見過國師的真容,包括老皇帝。

據說國師是泄露了天機,受了天譴才毀的容。

可我不信這個傳言。

所有的掩飾,不過都是有所隱瞞。

我行過禮後,對上面具後那道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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