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我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嘴:真是個操心的命!
沒想到,就是這麼千叮嚀萬囑咐的,還是出了幺蛾子。
4
小侄子整天哭鬧不止。
去檢查發現滿嘴潰瘍,身高體重都不達標。
醫生說是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
嫂子查了監控,看到我媽給孩子泡奶粉,應該是一勺的量,每次都放半勺。
這才鬧大了。
「我說孩子怎麼整夜睡不踏實,感情是餓的!這都三個月了,得少吃多少奶粉?曉璐你沒見著,人家別的孩子又高又胖,丁丁又瘦又小,一嘴的泡,多可憐呢!
「我還一直覺得是不是奶粉沒有母乳營養好,因為沒有母乳愧疚了很久!那可是她親孫子,怎麼這麼狠的心啊?」
我看著小侄子,雖然沒嫂子說的那麼誇張, 但確實瘦瘦小小的。
出生時奶胖奶胖的小臉蛋都沒了。
「你再看丁丁這紅屁股!用過的尿不湿她偷偷晾幹後反復用,湿疹就沒好過!
「還有那些玩具,不知道是撿的還是誰玩過的,直接拿給丁丁,孩子直接塞嘴裡咬!當天晚上就發燒了,也不知道傳染了什麼病毒。
「小妹,要不是看監控,真不知道孩子還要遭多少罪!」
我看著孩子的屁股都快爛了,嗓子也啞啞的。
Advertisement
別說嫂子心疼,我這個當姑姑的都難受,
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媽好了!
眼下隻能想辦法寬慰嫂子,畢竟我哥還在外面巴巴地等著呢。
「嫂子,咱媽就那樣,我都說了她多少回了!上回她用油煙機的油炒菜吃得我食物中毒,現在說起來還想吐。
「我看她也改不了,為了孩子好,要不別讓她照顧了?請個月嫂,費用她出。」
大嫂這才止住哭:「小妹,我知道她人不壞,可這毛病我是真受不了!
「家裡有嬰兒洗衣機,她非說洗衣機費水還洗不幹淨,非要手洗。
「是是是。」我拼命點頭,「我在家裡用洗衣機她也會罵我,說我沒富二代的命,有富二代的病。」
「這也就算了,我養的貓從剛畢業就陪著我,說實話它跟我的時間比你哥都長!咱媽貓罐頭貴,好幾次想把它偷偷丟了,還以為我沒發現!
「後來我說寧可讓沒你哥也不能沒貓,她才死了這條心,但我知道她拿貓罐頭炒菜給你大哥吃,剩菜喂貓,不過我懶得戳穿她。」
嫂子對我大倒苦水,看來憋了不是一天兩天了。
看樣子我媽再不走,我哥嫂這日子沒法過。
一出房間,我哥趕緊趁機溜了進去。
八成是跟嫂子下跪道歉去了。
「收拾東西回家。」
「那哪成啊?我走了誰照顧孩子啊?」我媽立馬不高興了。
「誰還敢讓你照顧孩子?跟你說過幾百遍了,不該省的錢不要省!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啊媽!」我忍不住吼她。
「我是看那奶粉那麼貴,一罐三四百塊錢,他們這剛有孩子,花錢的地方多著呢。再說了,你們小時候哪喝過奶粉,小米糊糊喂著不一樣長大了?」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用你以前的老觀念過日子了,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
我搖搖頭,不想再與她爭辯。
誰也說服不了誰,沒有任何意義。
直接去她房間,拎出包就開始收拾東西。
「那也行,我走讓孩子姥姥來看,正好我也歇歇。」
「不用姥姥,請月嫂。」
一聽請月嫂,我媽立馬把包裡的衣服到了出來,尖聲叫起來:
「月嫂?一個月四五千塊錢!我看你們一個個有錢不知道怎麼得瑟了!
「我這當奶奶的又不是七老八十看不了,非得花那錢!你們一個個的是要氣死我嗎?」
她又摔又鬧。
我生怕吵到孩子,趕緊關了門,咬牙切齒地說:
「如果你想看嫂子跟我哥離婚,那就繼續住吧。」
5
我把原來每個月給我媽的生活費斷了,錢用來請月嫂。
我爸主動承擔起做飯的家務。
雖然不好吃,但至少安全。
我媽連廚房都進不了。
她整日長籲短嘆,說我寧可幫著嫂子這個外人也不幫她,還說我和爸爸防賊似的防著她,叫人心寒。
我說她太謙虛了。
「賊可沒您危害性大。
「賊最多偷錢,您可是要命。」
在我們的嚴防死守之下,媽媽消停了不少。
最近還經常去公園裡跳廣場舞。
「年紀大了,沒個好身體不行,本來兒子女兒都嫌三嫌四的,到老了不知道該指望誰呢?」
「閨女兒子都挺好的,你別瞎說了。」我爸趕緊打斷她。
聽我媽的意思,對以前的事還耿耿於懷。
我倒是不在乎她的陰陽,隻要她跟我爸能好好的,我也沒別的指望。
「誰敢嫌棄您啊?巴巴得給您花錢你都不樂意!」
我掏出一串鑰匙放桌上,推到她面前,「你不整天念叨爬樓梯腿疼,我哥我倆給你們買了套電梯房,精裝修的。」
她一怔:「新,新房子?多大啊?」
「八十多平,兩室一廳。我今年項目在大東邊,來回不方便,就先不去住了。」
「這得花多少錢呢?現在這房子又不是不能住,再說了,我們吃點苦沒事的,你們花錢也太大手大腳了……」
「媽您打住吧!」我做一個暫停的手勢,打斷她那些掃興的念叨:「大過年的,我勸你別說些傷害咱倆母女感情的話。」
她這才悻悻地收了聲。
過完年,新項目開工後我租了個房子。
臨走前除了叮囑她倆搬家的事,再就是暗暗告訴我爸繼續把好我們家食品安全的關口。
「保證完成曉璐同志交代的任務!」我爸給我回了個禮。
項目上忙起來,我顧不上回家。
爸媽偶爾來看我,每次都要包滿滿一冰箱餃子。
「餃子有菜有肉有面,開水過一道就能吃。你平時少吃點外賣,不是怕你花錢,主要是那東西沒營養。」
我點點頭,塞了一個餃子問:「東西收拾的怎麼樣了?什麼時候搬家,我叫搬家公司。」
「快了快了。」我媽在廚房含含糊糊地回答,「對了閨女,這房子是給我和你爸的吧?房本在哪呢?」
當時我腦子裡全是工作的事,根本沒把她的話過腦子:「當然是給你們的,我們還能騙你不成?房本寫的你倆的名,就放我房間抽屜裡呢!」
後來打電話的時候我又問過幾次。
我媽說,先把小件的零碎的東西拿過去。
「小東西用不著搬家公司,我跟你爸反正沒事,來回跑跑當是鍛煉身體了,再說坐公交也不用花錢。」
我尋思這也沒什麼,隻是囑咐兩句:「千萬別搬大件啊,可不能為了省著點錢把腰給扭了,住院也不少花錢!」
「嗨,我倆都有醫保怕啥?」她嘟囔了一句,但很快又發誓保證:「放心吧曉璐,我現在可知道身體的重要性了,我們那廣場舞團有個老頭,腦梗癱了,沒人照顧那個慘……」
她絮絮叨叨開始說別的,我就沒往心上放。
因為我今年確實很忙,需要到處出差,就把搬家的事託付給了我哥。
「搬家,他倆沒跟你說不搬了嗎?」
6
「咱媽說住不慣高層,憋得慌。」
「可我們買的是三樓啊?咱家現在住的可是五樓!她說的你還真信?」
我劈頭蓋臉把我哥罵了一通。
「哎哎哎,趙曉璐你別把咱媽說得那麼十惡不赦,不就是節儉點兒嘛!老一輩缺衣少吃習慣了,你對她多點關心多點愛不行嗎?」
「趙亭舟,好了傷疤忘了疼是吧?下回嫂子跟你鬧離婚,你別找我哭!」
「我就找你哭,你是我妹不找你找誰?說到上回,我覺得咱媽雖然有錯,但也罪不至此。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嫂子多少有點兒小題大做,你就屬於助紂為虐!」
「滾滾滾!懶得跟你廢話,你這種男人到底怎麼找到媳婦的?」我真想從電話裡伸去手錘他兩拳,「我不管,趕緊搬家!這倆人每天爬五樓,別說膝蓋受不受得了,這把年紀就怕摔著。這事我交給你了,辦不好小心我給嫂子告你黑狀!」
後來我去成都出差,兩個月沒回來,也沒顧上這事。
直到端午回家,我哥才告訴我,新房已經掛到中介上準備賣了。
「這回真不能賴我,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她老人家非說老房子住著習慣。搬家跟要命似的,我哪敢跟她急啊?」
我哥這個人,早該知道他屁用沒有!
我一腳油門殺回家裡,沒人!
打給我爸,他說有人看房子。
「不是有中介嗎?」
「唉,你媽不放心把鑰匙給中介啊,每次看房我們倆都得來開門,也算是盯著他們。」
趕到新房的時候,我媽正熱情地給人介紹呢。
「不好意思,這房子我們不賣了。」我一肚子火,但還是客客氣氣地請走人。
我媽看我臉色不好,打著小扇子給我扇風:「閨女啊這天太熱了哈?」
我爸躲到一旁不說話,對著窗子假裝看風景。
媽媽白了他一眼:「曉璐啊,這房子裝修太奢華了你懂吧?我跟你爸住慣了老房子。再說中介說能比買的時候多賣五萬塊呢?這才半年多,算是掙了五萬塊,多好啊!
「其實我們住哪都一樣,小時候都是草房子,連豬圈羊圈都一樣住的……」
長吸了幾口氣,我這才壓下怒火:「媽,什麼都別說了,這房子無論如何都不賣。你們要是不住呢,就空著吧!」
我帶他們回家,看著他倆爬個樓梯,氣喘籲籲,一層一歇。
卻礙於我的臉色,不敢喊累,不敢說疼。
撐著到了五樓,臉都白了,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曉璐,晚上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我媽喝了口水問,「你放心,我隻買菜,不做。」
「我不在家吃。」
進了屋,我第一時間找出房本塞到行李箱,什麼也沒說,收拾好東西就走了。
我怕再呆下去,真的會忍不住口出惡言。
反正房本我帶走,房子也沒法賣了。
她還能不搬?
7
然而我媽總能一次又一次刷新我的認知。
我離開後的第二個月,我媽摔斷了腿。
她終於「如願以償」地從樓梯摔了下來。
我哥打電話告訴我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怎麼還沒有搬家?
但很快我就意識到,對於我媽來說,這真的是再正常不過了。
聽我哥說,新房子他們不住也不往外租,就在那空著。
但老空著吧,也不好。
她和我爸隔三差五還要跑過去掃掃灰,通通風,增增人氣。
來回折騰。
「曉璐啊,你快回來吧,我快讓咱媽折磨瘋了。」我哥求我。
「現在知道難了?我不回去,我工作壓力那麼大,回去把我氣心梗了怎麼辦?你要真受不了,請個保姆唄!」
「還請保姆?我炒菜多放點油她都說我敗家,晚上撒尿不讓開燈!擦屁股隻能用三節紙,廁所有多少節紙她都記得門兒清!
「妹啊,你是不知道,咱媽現在太狂野了!」
我堅決拒絕了大哥的請求。
棍子不打自己身上,他永遠不知道疼。
傷筋動骨一百天,中秋節的時候,我估摸著也快好利索了,這才回了家。
誰知道竟然還不能下地走路。
我回去的時候,我媽正在門口攔著我哥不讓他出去。
見了我,我哥眼眶一紅差點兒哭出聲。
他跟我講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我媽的藥吃完了,哥哥要去藥店買。
她死活不讓去。
「周五藥店搞活動,買藥不僅有三倍積分,還能送土雞蛋呢!」
「今天才周一,還有四天呢!你知道你為啥好這麼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