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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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送給謝家太子爺的定制禮物。


容貌舉止、性格經歷,就連床上姿勢,全按他的愛好打造。


我給他生下一個兒子,為他打理家庭,處理瑣事。


像是一顆袖扣,永遠別在他的昂貴熨帖的西裝上。


直到有一天,他拍下了一枚十克拉的粉鑽,送給明媚張揚的世家千金。


我忽然覺得累了,收拾行李,離開了謝家。


謝執濃眉緊擰,帶著嘲意:「怎麼,你還要做謝太太?」


「不。」我看著他的眼睛,緩緩地說,「我要做我自己。」


1


雲市是離京城最遠的省會。


剛進公司,就聽到同事們八卦:


「那顆『希望之星』藍鑽,竟然被人以一億美金拍下了!


「買家好像是京城那邊的權貴,姓謝,說是要送給愛人。」


同事招呼我:


「時願,你也是京城人,知不知道啥內幕消息?」


我的手顫抖了一下,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溫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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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天之驕子,我隻是個普通人,哪裡會有交集。」


「也是哦。」同事神色向往,


「也不知道什麼的大美女,才能讓頂級豪門繼承人俯首稱臣......」


她突然止住了話音。


總經理辦公室裡,走出來一個男人。


他身高接近一米九,高定西裝筆挺,流暢的肌肉線條藏在黑色的襯衫下,氣場疏冷,腕骨上帶著一塊八位數的表。


骨節分明的手指裡,提著一隻巴掌大的銀色保險箱。


同事抓緊我的手臂,發出一聲明顯的抽氣聲:


「我靠,咱們這小破公司,怎麼會有這種大帥哥光顧?」


男人眸子淡淡地掃過來,我忽然止住了呼吸。


眾目睽睽之下,男人走到我面前,將保險箱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打開。


璀璨的光芒霎時間映入眼中。


那枚聞名遐邇的『希望之星』藍鑽就這樣安靜地躺在黑色絨布上,足足有鴿子蛋那麼大,像一泓深不見底的幽藍湖水,靜謐高貴。


謝執看著我的眼睛,嗓音低沉:


「小願,答應過送你的藍鑽,我給你拍下來了。」


同事們的嘴巴長大,看我的目光像是見了鬼。


我的心髒顫抖起來,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


手指發顫,闔上了保險箱的蓋子。


輕輕地、毫不猶豫地將保險箱推回到謝執面前:


「謝先生請回吧,我還要上班,不要浪費時間了。」


在眾人各異的眼神裡,謝執笑了一下,從容不迫:


「我剛剛買下了貴公司。


「從現在開始,全員開始帶薪休假。大家可以回家休息了。」


他看向我,語氣是我之前從來沒有聽過的、柔和的、可以協商的口氣:


「現在,可以給我一點時間了嗎?」


2


咖啡廳。


謝執點了一杯黑咖,給我選了一杯冰拿鐵。


他端起杯子淺啜了一口,蹙起眉頭:


「沒有你做的咖啡好喝。」


是啊,畢竟很少會有人專門研究他的口味,一點一點地細微打磨,隻為了他的喜好。


玻璃杯壁冷得冰手,我蜷縮了一下手指,低聲道:


「你來找我做什麼?」


謝執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小片陰影:


「這一年,你過得好嗎?


「我...和明玉,都很想你。」


我握緊咖啡杯的手指發白,呼吸間,仿佛還能聞到那夜潮湿的悶雨。


原來,我已經離開那座玻璃牢籠那麼久了。


一年前,一則新聞引爆了京城世家。


【謝氏總裁豪擲千萬,拍下珍稀粉鑽送葉氏千金!豪門聯姻,好事將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葉嘉嘉。


比起其他世家小姐的精心打扮,葉嘉嘉隨性又灑脫。


她的皮膚曬成了漂亮的小麥膚色,手臂肌肉流暢又漂亮,笑起來露出八顆牙齒。


手上拎的不是愛馬仕,而是一隻網球包。


聽說她是新晉網球名人,出身權貴又能刻苦訓練,網上粉絲無數。


謝執端起香檳杯,彬彬有禮地向她致意:


「有機會向你討教。」


葉嘉嘉揚起眉毛,生機勃勃:


「到時候你可別認輸。」


誰都看得出來謝執眼底的欣賞。


我的兒子謝明玉仰起小臉,仰慕地看著她:


「嘉嘉阿姨教我打網球好不好?」


葉嘉嘉笑道:「好啊。」


我站在角落裡,光影在我臉上流轉。


熱鬧、喧囂、快樂,一切都與我無關。


我聽到有人小聲八卦:


「哎,謝總養的那隻小金絲雀咋辦?」


旁邊人輕嗤:


「一個小情人,比得上葉小姐一根頭發絲嗎?沒看到人家兒子都更親昵葉小姐。


「葉小姐在國際賽場上大放異彩的時候,那隻金絲雀在幹什麼?」


對面的人哄笑:


「在求著給謝總生兒子吧!」


葉嘉嘉抬起頭,目光淡淡地掃過我,嘴角翹了翹。


她明明什麼都沒有說。


我卻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廣眾之下。


我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認識到。


我是一個如此不知廉恥的、任人折辱的玩意兒。


一個謝執床上的玩意兒。


3


第二天,葉嘉嘉如約來教謝明玉打網球。


謝家的別墅前,有一大片網球場草地。


綠草茵茵,全靠人工維護,價格昂貴。


我坐在草坪前的玻璃花房裡,看著兩人你來我往地打球。


葉嘉嘉說下次帶謝明玉去澳大利亞看自己打比賽。


謝明玉高興極了,蹦起來抱住她。


謝家教子嚴格,謝明玉小小年紀,每天塞滿了各種課程。


法文、馬術、搏擊、禮儀。


我雖然是他的母親,卻並沒有太多和他相處的時間。


這一整天對著葉嘉嘉露出的笑臉,比對我多多了。


一局比賽結束,謝明玉拎著網球拍,走進了玻璃花房。


他額頭微微出汗,咕嚕咕嚕裡喝了一杯水,接著歪過頭看向我:


「媽媽,你為什麼總是待在家裡?」


謝明玉皺著眉頭,真心實意地發問:


「嘉嘉阿姨為了訓練,請了四個世界冠軍做教練,全球到處飛行訓練,連睡覺都隻能在頭等艙,平時還要去巴黎開畫展。


「爸爸要工作應酬,連我也要準備馬術比賽。」


「媽媽,你為什麼不能像嘉嘉阿姨、像爸爸、或者像我那樣努力呢?」


我愣住了,半晌之後,才輕聲說:


「你知道馬術、網球、開畫展,需要多少錢嗎?」


謝明玉理所當然地說:


「要花錢嗎?我直接說我想去,就會有人安排呀。」


他板著小臉,嚴肅地說:


「媽媽,不要再為你的懶惰找借口了。


「嘉嘉阿姨告訴我,你這種人叫金絲雀,是會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你生下我,也是為了母憑子貴,更好地拿到錢。


「我爸爸喜歡的是嘉嘉阿姨那樣獨立的人,而不是你這樣隻會待在家裡的寵物。」


童稚的聲音像是一擊悶錘,砸在我身上。


我的心髒像是被蓋了一塊潮湿的布,快要透不過起來。


是我不想去打網球、開畫展嗎?


......不,是我不能。


我是養父養母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


他們為了討好權貴,專門買來長相漂亮的孩子,從小培養。


十八歲那年,養父母為了還債,把我當成禮物,送給謝執。


謝執看了我一眼,隻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喜歡皮膚白,性子乖的。」


而我是高中女足隊長,帶著隊伍得過省賽第一名。


因為長期訓練,皮膚是焦糖一樣的顏色,肌肉流暢又漂亮。


於是,養父打斷了我的腿,把我鎖在家裡,關了整整三個月。


肌肉阻斷針溶解了我腿上的肌肉,讓雙腿變得修長筆直。


無數的美白針往我身上扎,養回了一身雪白的皮膚。


帶來的後果是,我再也不能隨意跑跳運動了。


我被強行抹掉了活潑的性子,變成了謝執喜歡的樣子。


一份合格的禮物。


草坪上,葉嘉嘉和謝明玉跑跳、擊球,笑聲明朗。 


而我在的玻璃房裡,玻璃牆壁冰冷而堅硬,每一次靠近,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個被困住的、無助的靈魂。


像是溺水一樣的窒息感從胸口蔓延而上,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的心髒像是被刀攪動一樣的疼。


隔著落地窗,像是隔著一道天塹。


一邊,是豪門世家、天生上流。


一邊,是僅僅連活著,都要拼盡全力的我。


4


當天晚上,謝執和往常一樣,進了我的房間。


一整晚,用了他最喜歡的姿勢,綁住我的腳腕。


窗外漆黑如墨,陰雲低垂,醞釀著一場暴雨。


結束後,他解開我腳腕上的紅繩,骨節分明的手捏住了我的腳腕揉了揉。


我的皮膚很白,每次繩子綁在上面,都會留下明顯的紅痕,讓謝執的興致更高。


我摸了摸我白皙纖細、毫無運動痕跡的腿。


不合時宜地想起來,謝執看向葉嘉嘉時難掩欣賞的眼神。


葉嘉嘉現在的樣子,就像是當時的我。


膚色健康,肌肉漂亮,四肢矯健。


我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你隻喜歡白皙的皮膚嗎?」


謝執一怔:「什麼?」


我我看著他的眼睛,堅持想要一個答案:


「隻有白皮膚才能讓你有興致嗎?」


謝執聳了聳肩:「我沒有特殊的癖好。


「白皙的皮膚,深色的皮膚,都很漂亮。」


他調笑一般地勾了勾我的下巴:「怎麼,吃醋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


眼前一陣暈眩,劇烈的痛楚讓我幾乎不能動彈。


心髒像是被捅穿了一個窟窿,鮮血汩汩地流出來。


謝執早忘了他當年說的話。


他不是偏愛白皮膚,也不是非要喜歡身材纖瘦的女孩。


他不記得他隨口的一句話,就能那麼輕易地毀掉了我的夢想,我的身體,我的一切。


謝執這樣的人,天生擁有金錢、名利和地位。


他不會知道,一句普通的話,對我是何等的滅頂之災。


也不會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人,僅僅為了活下去,需要付出多少。


我急促地呼吸著,多年前被打斷雙腿、被綁在床上注射藥劑的疼痛,像是永遠也無法擺脫的噩夢,幾乎要將我淹沒。


「轟隆」一聲巨響,醞釀了一整天的雨,終於下了下來。


如注的雨水從天幕中傾瀉而下,宛如天河決堤。


我突然哭了出來。


我哭得太厲害了,每一聲抽泣都伴隨著身體劇烈的顫抖,幾乎要背過氣去。


謝執愕然了一瞬,無奈地把我抱起來,放在他的腿上:


「我隨口說一句,怎麼就哭了?


「我送葉嘉嘉粉鑽是因為和葉家有合作,沒別的意思。


「你喜歡的話,下次蘇富比拍賣會,我給你拍一個更大的,好不好?」


可我不想要鑽石。


我想踢足球,我想回到賽場上,我想隨意的奔跑曬太陽。


5


咖啡廳裡,柔和的陽光順著玻璃窗透過來,


我抬眼看向對面的男人:


「你來找我做什麼?


「你說過,哪天我想離開了,就放我走。」


離開京城後,我選了雲市定居。


溫暖愜意、氣候湿潤。


並且,離京城足夠遠。


我很喜歡這裡,比起京城短暫的、稍縱即逝的春天,這裡的春季漫長的像是過不完。


我找了一份進出口外貿的工作,踏踏實實,一做就是一整年。


如果我不說,估計沒有人能想到,素面朝天、這個穿著舒適棉麻材質衣服、全身上下價格加起來不超過 200 塊的人。


會是一年前在京城宴會帶著卡地亞的定制珠寶、穿著香奈兒高定禮服、被謝家太子爺帶在身邊的情人。


但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直到今天,謝執再次出現。


他慢慢地喝完了一杯黑咖啡:


「你走之後,明玉風寒病了半個月,營養師煮的粥不合他的胃口,哭著想要媽媽照顧他。


「我參加晚宴,沒有你選袖扣和領帶,顏色總是搭配不上。


「深夜應酬後,也再沒有人等我回家,為我熱一碗醒酒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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