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針正安安靜靜地停在「4」的位置。
是晚上七點二十分。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我在現實世界出車禍時,就是這個時間。
人被撞飛當場死亡,時間被定格成了永恆。
在我穿書後,我手腕上的表,以及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皆是七點二十。
那塊十九塊九的勞力士,哪怕沒有浸泡海水,也會一直停留在七點二十,不會挪動分毫。
我盯著面前的表。
它在緩緩地走動。
很快,跳到了七點二十一分。
距離我出車禍,整整過了 24 小時。
我長舒了口氣,系統在我耳中留下最後的告別。
【宿主已經完成死遁任務,獎勵現實生命一條。】
醫生驚喜的聲音傳來。
「她昨日送來時,心跳都已經停了,本以為救不活,誰知患者求生意願強烈,手術後竟然又恢復了心跳。
「家屬可以進去看看了。」
有溫熱的手撫上我的額頭,我努力歪了歪臉,看到我媽哭腫的雙眼,幹裂的唇艱難地張開。
Advertisement
「媽,我沒事了。」
我媽強忍著淚水,使勁點了點頭。
有神色焦急的青年克制著擔憂,小聲關切。
「舒舒,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勾起一抹笑。
「我很好,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與穿書世界的女配同名,都叫姜舒。
但在我的這個世界,我已經與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訂婚了。
誰說青梅敵不過天降?
我與他,一直堅守本心,從未變過。
我露出狡黠的笑,半認真半開玩笑道。
「我做了個夢,夢裡有人告訴我,隻要我完成任務,就能復活再見到你。」
鄰家哥哥抓著我的手,刮了刮我的鼻子。
「那你的任務完成得怎麼樣?」
我想起了睜眼前的那場爆炸,劇烈火光衝天,火舌瞬間將人包圍。
自信一笑。
「當然是完成得十分完美了。」
我的戲份結束下線,徐瑾年和沈臨一定與書中寫的那般,與天降和和美美一生。
更何況為了防止崩人設,我與他們二人所有有關的東西。
全部丟到了樓下的垃圾桶裡。
因為東西過多。
徐瑾年單獨一個垃圾桶。
沈臨又霸佔了另外一個垃圾桶。
隻要等到垃圾車來清理掉,就不會再留下任何痕跡。
應當是。
十分完美。
徐瑾年番外
1
舒舒死的時候,還不忘喊我們快點離開。
我知道,她一直愛慘了我。
哪怕生命的最後一刻,都不忘記讓我遠離危險。
可笑的是,爆炸聲後,我身邊那位姓沈的家伙哀號著還要往裡衝。
他止不住地高嚷。
「舒舒,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我們青梅竹馬二十年,誰也無法將我們分開。」
警察拼盡全力攔下了他。
真是可笑,直到這個時候,他還在編織著自己與舒舒青梅竹馬的美夢。
我抹了把臉。
一滴淚都流不出。
明明與舒舒認識了十八年。
我卻覺得像是剛與她第一次認識似的。
她在我的生命裡留下一片瑰麗燦爛,然後又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我能一直信任她,一直陪在她身邊。
那麼我們倆,也該訂婚了吧。
我後悔了。
悔恨灼燒我的每一根神經。
事故現場被封鎖,警察將我們所有人驅散。
我渾渾噩噩開著車來到舒舒所住小區的樓下。
五樓窗戶漆黑一片,住在這裡的女孩子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是我弄丟了她。
我壓抑許久的淚水這才緩緩滑落,遲來的洶湧情感將我整個人淹沒。
一片恍惚中,眼角餘光敏銳地捕捉到一張照片。
它飄落在垃圾桶旁邊,安靜地躺在地上。
我顫抖著手將照片撿起。
薄薄的一張相紙上,舒舒笑得燦爛,明眸皓齒,眼角彎彎。
她摟著身旁人的胳膊,整個人靠在對方身上,眼底的愛意絲毫沒有遮掩。
身旁的人,是沈臨。
我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頸,無法呼吸。
舒舒怎麼會與沈臨有如此親密的照片?
我的手腳陡然顫抖起來,起身將照片旁邊的垃圾桶打開。
內裡裝著密密麻麻的照片相框以及日記本,還有許多女孩子喜歡的玩偶與情侶用品。
我一定是看錯了。
照片上,怎麼全是舒舒與沈臨的合影?
從小到大,從青春到成熟。
甚至情侶杯上,都印著他們二人的大頭照。
我雙腿一軟,跌坐在地,手掌被相框碎裂的玻璃割傷。
緊跟在我身後的助理將我扶起,擔憂地喊了一句。
「徐總……」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慌亂地從垃圾桶中拿起一本日記。
那上面寫滿了少女的心事。
與沈臨從小玩到大的愉快,然後又在某一日突然萌生了愛情的枝丫,再到天降出現,少女變得沉默寡言,字裡行間也隻剩下滿紙酸澀。
原來,原來。
舒舒與沈臨真的是青梅竹馬。
我又生生嘔出了一口血。
怎麼會這樣?
明明是我的小青梅,為何留下的,全是與沈臨恩愛甜蜜的過往痕跡?
我感覺到天旋地轉,助理焦急地扶著我。
「徐總,先回去吧。」
我掙扎著不願走。
助理沒法子,招呼身後幾人。
「這個垃圾桶裡的所有——算了,直接將這個垃圾桶搬到徐總家裡。」
「那其它垃圾桶呢?」
「你傻啊,咱們是為了要裡面的東西,其它垃圾桶裝的都是垃圾,咱們要來幹嘛?」
2
我坐在空蕩蕩的家裡,一點一滴地將舒舒與沈臨的過往全部看完。
淚流了又幹,幹了又流。
窗外從天黑到天明,再進入新一輪的黑夜。
我不知自己花了多少時間才看到每一張照片,以及每一本日記。
合上最後一頁日記本時,我發現自己的雙眼已經流不出一滴淚。
我的舒舒呢?
她與沈臨有那麼多年的回憶,那我記憶中的舒舒呢?
明明我才是她的青梅竹馬,怎麼這一切裡就沒有我的痕跡呢?
我瘋了似的在別墅裡翻找,試圖找尋舒舒留下的蛛絲馬跡。
翻了半天,一無所獲。
我泄力地坐在地上,才猛然間想起,林皎皎在搬進別墅時,將屬於舒舒的所有東西都丟出去了。
我把最愛我的女孩弄丟了。
我踉跄著起身時,眼前一黑徹底昏厥過去。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我在醫院住了許久,從炎炎夏日到涼風乍起的初秋,才穿著空蕩蕩的衣服出了院。
舒舒已經離開我很久了,久到一次都沒有入我的夢。
聽說,林皎皎為了維持過去的奢侈生活,又傍上了一個富二代。
我當初真是眼瞎。
竟為了這樣一個天降,弄丟了我的青梅。
我固執地將舒舒與沈臨的合照一張張剪開,隻留下舒舒的笑容,將書房的牆面貼滿。
我不相信舒舒是沈臨的青梅。
她明明與我一起長大,我二十多年的人生裡,舒舒佔據了大半的時光。
這一定是他搞得鬼。
我要對付沈家。
以報他覬覦舒舒的仇!
沈臨番外
1
舒舒離開人世後的第一晚,我去了她住的地方。
寬敞的房子裡收拾得整整齊齊,我卻像隻無頭蒼蠅般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又一圈。
為什麼這裡沒有我存在過的痕跡?
我與舒舒的合影,還有與她一起買過的玩偶情侶用品,都消失不見。
屋子幹淨得像是無人常住似的。
我失魂落魄地下了樓,聽到有中年男人扯開嗓子怒罵的聲音。
「到底是誰啊,連垃圾桶都偷,五個垃圾桶就剩四個, 老子怎麼跟領導交代啊!」
我下意識地掀了掀眼皮,往垃圾桶旁掃了眼。
這一瞧, 令我全身血液逆流,大腦一陣轟鳴。
月色下, 一個反射著熒光的相框正躺在打開的垃圾桶裡。
上面是舒舒與徐瑾年的合影。
我瘋了似的撲上前,不顧髒汙, 將相框拿在手裡。
舒舒笑得真甜, 我已經有好些年沒有看到她如此開心地笑了。
更令我驚懼的是, 垃圾桶裡,這樣的相框佔據了一半,甚至還有男士穿過的襯衣及鞋襪。
這一張張相片, 將舒舒從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一步步定格成如今二十二歲的模樣。
一定是徐瑾年故意 P 的圖。
他暗戀舒舒多年未果, 所以故意 P 圖來滿足自己的覬覦之心。
我將這個蹩腳的借口當成最後的救贖,吩咐人把垃圾桶運回了家。
而那些男士衣衫, 一定是徐瑾年故意留下的。
真是惡心,我狠狠踩了幾腳。
臨走時,那中年男人還在怒罵。
「有沒有天理了?五個垃圾桶隻剩三個了……」
「你們這群王八蛋竟然囂張到當著我的面偷垃圾桶!」
2
舒舒去世的第三日。
我拿到了她的骨灰。
確切來說,這並不算她完整的骨灰。
在那場灼熱的爆炸裡, 舒舒已經粉身碎骨,就這麼點骨灰, 還是警察做了 DNA 檢測交給我的。
舒舒是孤兒, 沒有父母親人。
我代替她的家人將她安葬在郊區的陵園。
可我連她的一件遺物都沒有。
我瘋了似的將她與徐瑾年的合影剪開, 把徐瑾年那張人憎狗嫌的臉全部丟入火中燒成灰燼。
然後瘋魔地一點點將舒舒的照片貼滿相冊。
這是我僅剩的東西了。
在與許妙妙走到一起時, 我曾殘忍地與舒舒劃清界限, 並把她所有東西全部丟棄, 以顯示我與她分開的決心。
可我後悔了,悔恨讓我日日將冰涼的酒水灌進胃裡,靠著酒精來麻痺自己。
我弄丟了最愛我的女孩。
她甚至在臨死前, 都喊著讓我快點離開。
此後, 陵園成了我最喜歡去的地方。
在舒舒去世的一個月後,我如同往常出現在陵園裡時,那裡多了一束包裝簡潔的黃菊,以及一塊手表。
我疑惑地拿起手表。
這是塊勞力士, 做工精美價值不菲, 一看就是正品。
我沒有精力細想是誰放在舒舒墓前的,因為徐瑾年像瘋了似的, 開始對付沈家。
呵,我還沒有對他動手,他倒是自己先找上門來了。
哪怕拼著魚死網破, 我也要將徐家的生意搞垮。
從那以後, 徐瑾年公司不管做什麼業務, 我都以遠低於市場價的價格搶奪過來。
哪怕是賠錢,也要從他手裡摳合作商。
徐沈兩家衰敗的速度極快。
短短三年,兩座龐然大物轟然倒塌。
很快, 我聽到了徐瑾年跳海的消息。
我含淚瘋狂點頭。
「再我」緊繃了這麼多年的神經,在那一瞬間松懈下來。
我長舒了口氣,將手中酒瓶裡最後一口酒徹底灌下喉嚨。
而後是天旋地轉。
倒地的那一刻, 我仿佛看到鮮活的舒舒出現在我身邊,然後蹲下身。
我拼了命地想去觸碰她。
卻聽到她揚起微笑甜甜問道。
「你好,你認識徐瑾年嗎?我是他的小青梅姜舒。」
我無力地垂下了手。
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