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在笑。
「梁瑞……」
陸初雲眼眸情緒翻湧,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說很多話,卻隻是輕輕喊了我一聲名字。
我從包裡拿出手機,打開一段通話錄音,
「我追過來是為了告訴你,那個錄音筆是他們故意截取的,這才是我和陳哲通話的完整版,是陳哲先挑釁我,用自殺威脅我放棄你。」
「我是厭惡他,但也不能平白無故蒙受故意唆使別人自殺的罪名。」
是的,當時陳哲打電話過來,為了以防萬一,我按了錄音。
陸初雲猛地看向陳哲。
他臉色微變,有幾分慌張,「初雲,你知道的,我隻是太愛你了。」
「更何況,你剛才拋下他逃婚,當著他的面吻了我,難道不是代表已經原諒我了嗎?」
他直白的言語像一把鋒利的刀,銳利又直接地提醒陸初雲她剛才做了什麼。
陸初雲整個人僵住了。
她眼眶漸漸紅了,抬手想來碰我,「梁瑞,我……」
我猛地避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別碰我,惡心。」
空氣有瞬間的安靜。
看著她眼底一點點湧上驚愕,痛苦和後悔,我心裡異常平靜,又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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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閃回了很多片段。
和陸初雲初遇那天,我剛取完現金打算去醫院給我媽交錢治病,卻撞破了我爸和他的情人約會。
我爸氣急敗壞,直接拿桌子上的咖啡對著我的臉潑了過來。
是路過的陸初雲,用身體幫我擋住了滾燙又粘膩的咖啡。
老板好心給了我們藥酒和棉籤,讓她在休息室上藥,我在外面等得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餐廳已經快打烊了。
我想起身上剛取了現金,連忙摸了摸包。
卻發現陸初雲不但沒走,外套還披在我身上。
「看你連睡覺都緊緊抓著這個包,應該有什麼貴重的東西。」
「這裡人多手雜,可怎麼叫你也不醒。」
「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待在這裡。」
她看了看手機,揉著眉心說,「天氣涼了,下次出來多穿點。」
陌生人簡單的一句關心,卻讓我鼻尖一酸。
看著外套上濃濃的汙漬,我拿出手機,要賠償她外套的錢。
陸初雲淡淡拒絕,「不用,不貴。」
很久我才知道,那件外套是陸初雲當時專門用來談生意穿的,唯一的,最貴的一件高定。
後來,我把簡歷投到了她公司。
那時候公司受重創不久,她一個女生卻要整天和客戶應酬,喝酒喝出了胃出血。
我恍然發現,她對成功的渴望幾乎到了偏執的地步。
好像一定要做出成績給什麼人看似的。
可那天在餐廳,她本打算去為公司拉投資,卻為了幫我這個陌生人看包,等到了餐廳打烊。
如此的矛盾,令人忍不住探究。
然後,深陷。
我白天替她去陪客戶喝酒,晚上在醫院忙上忙下照顧她。
為了給她養胃,每天都花好幾個小時燉軟和的小米粥和蓮子豬肚湯。
結果她出院那天,我因為過勞進了醫院。
她坐在床邊看了我很久,「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傻傻地回了一句,「你現在才看出來嗎?」
陸初雲一愣,垂眸笑,「我確實夠笨的。」
後來,她在公司準備了一場盛大的告白,還陪我去商場挑了件我看中了很久的西裝。
她看著我感動的表情,笑,
「那麼容易滿足?」
「等公司做到上市,我要送你一件價值一百萬的西裝。」
我也笑,珍重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當時的我怎麼也想不到,後來那條一百萬的西裝會被陳哲毀掉,成為她和陳哲破鏡重圓的工具。
我們第一天同居那晚,她指甲深深陷入我的後背,聲音痴痴又低迷,「阿瑞,永遠別離開我……」
半夜我起來,卻發現她在陽臺吹風。
濃黑的夜色下,她穿著清涼的真絲吊帶,劉海遮住了她精致的眉眼,與平時冷靜自持的女總裁不同,那一刻的她脆弱又迷人。
現在想想,她應該是思念陳哲吧。
這五年,我陪著她經歷了無數挫折和打擊,始終不離不棄,她也對我做到了完美女朋友該做的一切。
可陳哲一出現,我還是滿盤皆輸。
……
我離開樓頂的時候,陸初雲拉住了我的手腕,聲音裡帶著哀求,「……別走。」
這次我沒馬上掙脫,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輕輕地笑了。
「陸初雲,我們在一起五年,我欣賞你的才華,敬佩你的毅力和努力,心疼你的遭遇,我心疼你愛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沒想過離開你。」
「可今天我突然發現,你配不上我。」
「這五年,你或許對我有點感情,可在你心裡,這份感情太淺薄,摻雜著排解寂寞的消遣和相依為命的感激,跟你和陳哲之間轟轟烈烈的愛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可我告訴你,我的愛同樣真摯熱烈,同樣值得真心相待,我隻是,愛錯了你。」
陸初雲臉色白了幾分,她動了動唇,卻似乎無從辯解,隻能沉默地,難過地看著我。
我一點點掰開她的手,語氣冷漠又絕情,
「不敢承認自己還愛著前男友,肆無忌憚傷害現男友之後又不肯放手,陸初雲,我看不起你。」
11
我很快搬了出去,暫時住進了酒店。
這幾天,陸初雲沒有來找過我。
應該是決心和陳哲復合了吧。
我想。
周末,我媽給我發了條微信,讓我回家住。
我隻覺得疲憊。
五年前,我把我爸出軌的證據交給我媽,她抱著我哭了一晚上,決定離婚。
沒想到我爸被那個情人的老公肆意報復,打成了高位截癱。
那個情人不要他,他就死皮賴臉地來求我媽,「如果你也不要我,那我還不如跳樓死了算了。」
我媽性子柔弱又容易心軟,在我爸一哭二鬧三上吊之後,還真的答應了他不離婚。
「梁瑞,他畢竟是你爸。」
我當時直接氣哭了,「他算哪門子的爸呢,從小到大都對我非打即罵,說算命的說我是個掃把星,因為我他才破產。我四歲的時候,他和奶奶還想把我帶到河裡淹死。」
「那天在餐廳,那麼滾燙的咖啡,他直接就對著我的臉潑了過來,他真的有把我當成他的兒子嗎?」
我媽咬著嘴唇,臉上閃過掙扎和猶豫,「你現在也沒有事,你爸都這樣了……」
我看著她,覺得可笑,更覺得心寒。
「這個家,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從家裡搬出去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媽打電話把陸初雲也叫來了。
她在後面怯怯地祈求,「你跟梁瑞一定要好好的。」
陸初雲掃了她一眼,
「當然。我會給他一個家。」
那天晚上,陸初雲給我煮了一碗長壽面。
淚水不斷掉進面裡,我一個大男人哭到幾乎無法支持,「她不要我了。」
隔著蒸騰的水霧,我聽見她說,「我要你。」
那時我以為,我和陸初雲會有一個家,一個隻屬於我們的家。
大概是因為我不回微信,我媽給我打來了電話,她趕在我掛斷之前說了句:「我把梁棟趕走了。」
梁棟,就是我爸。
「我趁著他睡著,叫人把他綁起來送回了老家。」
「……你為什麼這麼做。」
電話那端沉默了很久,
「這五年,你從來不肯聯系我,逢年過節不回來看我,連婚禮都不邀請我,瑞瑞,我真的很想你。」
「婚禮那天,我在現場。」
「你追著陸初雲出去的時候,我也追過去了。」
我微微一愣。
陸初雲沒發現跟在身後的我,而我也沒發現跟在身後的她。
「……媽都看到了。」
「他們用錄音筆誣陷你,她為了別的男人拋下你逃婚。」
「這幾天,媽一直都在想,你會不會來找媽,跟媽訴訴苦,撒撒氣也好,但你都自己扛下去了。」
她的聲音已經帶了一絲顫意的哭腔,「你受了那麼多委屈啊,卻一個人都沒有說,一個人都不能說。」
「然後我悲哀地發現,你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別人可以在媽媽懷裡撒嬌,你什麼苦都打碎了往肚子咽。」
「我這個媽真的做的很失敗。」
「媽不奢求你能原諒我,媽隻想讓你知道,如果你願意再相信媽媽一次,以後有什麼事,可以和媽媽說。」
12
我沒有搬去我媽那裡,但應該也不會再刻意疏遠她了。
這麼多年,我存了不少積蓄,還有陸初雲公司 10% 的股份,足夠我下輩子衣食無憂。
我打算找個合適的地方買個房子,自己給自己一個家。
這天看完房子剛到酒店樓下,我發現有幾個人對我指指點點的。
「他就是上熱搜的那個梁瑞?長的還挺帥的。」
「看照片是,他好像還唆使新娘的前男友自殺。」
「聽說他們當年就是他拆散的,狠人啊。」
我立馬打開微博,發現那天婚禮發生的事情被人錄屏發到了網上,還洋洋灑灑編造了很多關於我拆散他們的「真相」——
當年偷走陸初雲公司核心技術的人,成了我,我跟陳哲前妻聯手拆散了他們。
因為故事太過曲折狗血,吃瓜群眾很快就頂上了熱搜。
爆料人還是實名制的,就是陳哲。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明明都得償所願了。
但瘋子的腦回路不是我能理解的,我第一時間選擇了報警。
做完筆錄回來,我就被堵在了酒店樓下。
做素人那麼多年,除了競賽獲獎和公司上市那天,我第一次被那麼多狗仔和閃光燈包圍。
話筒直接懟到我嘴邊,「梁先生,聽說您五年前威脅一個白血病人,逼迫他跟女友分手,在他治好後還唆使他自殺,是真的嗎?」
「當然不——」
「當然是真的。」一道熟悉的男聲從人群後傳了過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了過去。
是陳哲。
他憔悴了很多,衣服看上去也皺巴巴的,狀態實在說不上好。
「梁瑞就是個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他再有錢有勢,今天我也要勇敢地站出來,揭發他的惡行。」
他把網上編造的話又說了一遍。
說完,還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梁先生,當事人都當眾指證你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嗎?」
我淡淡開口:「指證,也要講究證據,沒有證據,他就是空口造謠。」
「好的,那麼先生,你有證據證明不是自己做的嗎?」
我冷著臉盯著那個狗仔,剛要開口,耳邊響起一道聲音,「我可以替他證明。」
陳哲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明明已經很平靜,可聽到她的聲音,還是像層層疊疊的海浪襲來,有一瞬的恍惚。
我抬起頭,剛好和陸初雲視線相對。
一個月沒見,她瘦了很多,輪廓尖細,眉目之間籠罩著幾分疲憊。
她盯著我,見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眸底染上了一絲黯然。
「這不是視頻裡逃婚的女主角嘛!」
「人家可是陸總,經常上財經新聞的。」
陸初雲拿出一張證明,神色冷然,「這是陳哲當年確診白血病的診斷書。是假的。」
我整個人愣住。
假的?
陸初雲看著我,眼底一片復雜,「那天你說出錄音筆的真相,我就對他所說的產生了懷疑,拿他的診斷書找專家做了鑑定,是假的。」
「這一個月,我託關系聯系到了他所說的當年那個偷走資料的人,據警方調查,那人並沒有實施犯罪。」
「資料就是陳哲偷的。」
「我還找了他監獄的前妻求證,她說當年是陳哲用核心技術當投名狀,主動找上了她。還拿出了當時的錄音。」
我下意識看向陳哲,他雙手擰緊衣擺,有種被戳破謊言的難堪和惱羞成怒。
看來,是真的。
陸初雲面向記者,「陳哲當年根本沒有得什麼白血病,他欺騙了所有人。」
我也拿出手機再次播放了一遍完整的錄音。
眾人哗然。
「也就是說,陳哲什麼都沒做,就用了一張假診斷書,說自己得了白血病,就讓自己所有的罪名合理化?」
「雖然扯,但人性確實如此。」
「謊言啊,隻會欺騙選擇相信的人。」
謊言,隻會欺騙選擇相信的人。
我在心裡輕輕念了一遍這句話,諷刺地笑了笑。
風水輪流轉,此時狗仔和閃光燈又把陳哲包圍了起來。
「自導自演,請問你想出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