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參加楚照遴選皇子妃那天,我任由他的白月光換掉我的繡品。
後又因殿前失儀,我被送出寺廟修行。
出宮那日,楚照匆匆趕來。
氣我不爭,怒我蠢笨。
前世他也是這般聲嘶力竭,要廢我後位。
我笑得淡然,「我與殿下才見一面,殿下何以如此訓我?」
他頓時語塞泄了氣,他忘了,這時的我們還不是夫妻。
而我也不想重復前世之事。
1
發現自己又坐在繡布前時,我險些笑出了聲。
凌舒月依舊是幾次三番偷偷看我,許是心急我為何遲遲不下針。
那我便遂了她的願,替她繡最精細的牡丹花。
兩個時辰過去,宮人上前收走繡品。
參加遴選的官家女子便被派到一旁等候。
一刻鍾後,楚照的生母鄭賢妃才緩緩落座。
不巧,看的第一幅繡品就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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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切地說,是凌舒月買通了宮人換給我的。
她不善刺繡,卻想入選。
從進宮那天,她便觀察到我是參選女子中繡工最好的,於是便盤算著要換我的繡品。
前世我自然沒放過她,早就在繡品裡繡了我的名字。
待鄭賢妃發現時,宮人隻好說是大意混了。
凌舒月也因此落選。
為了不嫁旁人,她入寺帶發修行多年。
後來楚照大權在握,不顧太後和言官反對,將人接回宮中。
再後來,他要廢後,將皇後之位還給她。
至於我,隻在死後多年得楚照一句「朕年少之過」,僅此而已。
2
「這對鴛鴦可是你繡的?」
鄭賢妃的發問將我從昏沉中喚回神。
我抬頭看宮人展開的繡品,繡的其實還算可以,但在一眾世家貴女中卻是最不起眼的。
餘光瞥到凌舒月緊張的目光,我笑著點了點頭。
「回賢妃娘娘,我繡的不是鴛鴦,是一對仙鶴。」
我的確和凌舒月說,我打算繡一對仙鶴。
既然要錯,就要更錯些才好。
話音剛落,身邊一同參選的女子紛紛低聲偷笑。
鄭賢妃臉色不大好,卻並未再說什麼。
輪到凌舒月時,她以為勝券在握。
殊不知她應聲時,鄭賢妃的臉徹底青黑。
她看清才發現,我繡的是牡丹,而非仙鶴。
本來牡丹並無什麼,隻是鄭賢妃最忌諱牡丹。
剛入宮時嬤嬤曾教,鄭賢妃得寵時曾在聖上大怒時穿了牡丹圖樣的衣裙前去服侍,遭聖上訓斥,說她不過是妃,不配用牡丹僭越。
罰她跪了整整一夜。
後來,鄭賢妃宮中不再有任何與牡丹相關之物。
繡牡丹,無疑是當眾笑話鄭賢妃的舊事。
凌舒月急忙跪下,神色驚慌,欲辯又止。
認了,就是得罪了鄭賢妃。
不認,就要認下買通宮人作弊之事。
當真是,百口莫辯啊。
身旁的低笑聲頓時化作寂靜,無人再敢嬉笑吵鬧。
偏生此時,我笑了出聲。
3
寂靜的宮殿中落針可聞,我一笑,自然引來了眾人的目光。
鄭賢妃大怒,拍案問我:
「你技藝不精,如今在這裡笑什麼!」
我故作慌張,匆忙跪下。
「賢妃娘娘息怒,我隻是……一時沒忍住。」
這話反倒讓她氣極反笑,「這便是林尚書教出來的好女兒,好,既然你心性如此浮躁,本宮看這宮裡不適合你,不如去寺廟裡好好養養心性!」
「來人,此女殿前失儀,即刻逐出宮去,送去靜安寺中修行!」
鄭賢妃一發話,宮人急忙上前將我拉走。
此刻,我倒真有些想笑了。
前世嫁給楚照後,自然沒少受過鄭賢妃的刁難。
她的脾性,我一清二楚。
送去寺中免了嫁人,再找個機會假死,便可徹底擺脫京城這座牢籠。
收拾東西時趙嬤嬤還不忘來嘮叨一番。
「我看娘子不是沉不住性子的人,為何今日殿上要惹賢妃娘娘不高興?」
「嬤嬤看錯我了,我一向是想笑就笑,是個急性子。」
我笑著給她塞了塊銀子,「這些日子,有勞嬤嬤照拂。」
前世我入宮後,在我身邊服侍的也是她。
從今往後不會再見了,如今告別,也算是有始有終。
「這去了寺裡,娘子往後想嫁人,就難了。」趙嬤嬤嘆氣道。
「那便不嫁吧。」我無所謂地應道,將眼前的東西胡亂一塞。
前世入選皇子妃,嫁給了楚照,日子也見不得有多好過。
4
賢妃大怒,當日便要將我趕出宮去。
宮人不想被波及,連催帶拉將我趕到了宮門。
正準備往宮門外走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等等!」
我腳步一滯,回過頭來,正是疾步趕來的楚照。
我鮮少見他這般失態。
算上前世廢後時,這是第二次。
我站在原地,等身邊的宮人行禮喚出那聲「九殿下」後,我才緩緩福身,道了聲:
「見過九殿下。」
「都退下,你隨我過來。」
前半句是對宮人說的,後半句是對我說的。
未等我應聲,手被他攥住往宮門旁拉。
是不容拒絕的力道。
前世這個時候,我與楚照沒見過面。
或許他是覺得我嘲諷鄭賢妃,所以要出言訓斥我。
回頭看著敞開的宮門,我這樣說服自己。
「你為何要任由旁人換掉你的繡品?」
「你明知母妃不見得牡丹,卻偏要繡牡丹?」
「連笑都忍不住嗎?你可知被趕去寺廟意味著什麼?」
「將仙鶴繡成鴛鴦,你的女紅何曾退步至此?」
......
忘了在宮門旁被楚照訓了多久,隻記得腳站得有些酸。
大抵都是在氣我不爭,將局面鑄成如今難以挽回的局面。
仿佛我們曾約好了,重生後依舊要與彼此成婚。
在不遠處宮人震驚的目光下,我將他覆在手腕上的五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我抬頭對上他通紅的雙眸,笑得淡然。
「我與殿下才見一面,殿下何以如此訓我?」
「我本就不善女紅,繡得不好又有何稀奇。倒是殿下,仿佛對我很了解似的。」
輕描淡寫間,楚照泄了氣,手僵硬地懸在半空中,不曾再往前半分。
他忘了,這時的我們還不是夫妻。
他是他的九皇子,我是我的林笑桃。
「若殿下沒有旁的話要說,民女先告辭了。賢妃娘娘發話,今日就要到靜安寺,民女不敢耽擱。」
自此宮門一出,便再也不回來了。
5
我殿前失儀得罪了鄭賢妃,被送去靜安寺中自生自滅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阿爹嫌我丟人,不願來見我。
來看我的隻有娘親。
但她也並非是來探望,兩手空空。
唯一帶著的婢女阿青,還是主動跟來的。
「我託人問了宮裡的嬤嬤,說你將仙鶴繡成了鴛鴦,那繡品我偷看了一眼,根本不是你平日的水平。」
「笑桃,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阿爹或許隻會覺得我沒用,可我娘親,卻清楚我的性格。
我的女紅,是她親自教的。
「娘親自然知道,為何還要來問?」
我低頭繡著荷包,避開她審視的目光。
繡到一半的荷包被她奪走踩在腳下,「你可知這番連累了林家,日後弟弟妹妹要如何做人?你以後,還要不要嫁人了?」
「不嫁了。」
掌風拂過,差一點就落到了我的臉上。
她的手被我抓住,無法進一步靠近。
娘親冷靜了下來,「不嫁人,你日後如何自處?念瑭再過幾年就要參加科舉了,正等著你嫁入皇家多照拂照拂他,順便再給念音尋一門好親事。」
一如從前,她給我灌輸那些話。
女子就該嫁人,為母家,為弟妹鋪路。
前世亦是如此,來求我保阿爹的官,給弟弟尋差事。
樁樁件件,我也是同意過的。
即便後來楚照嫌我太過顧著林家,我亦從未向娘親說過半句委屈。
可廢後旨意一出,無人替我說話。
娘親忙著給弟弟娶妻,阿爹忙著將妹妹往宮裡送。
仿佛有我沒我都一樣。
「難道嫁人就好了?阿爹後院的妾室,可從未給過娘親面子。」
「我忍了這些年,難道不是為了你?」
我笑著搖頭,「娘親是為了我,還是不願放棄尚書夫人這表面風光的名頭?讓我去選皇子妃,也不過是想在阿爹面前討個寵罷了。」
「你!」她指著我,語塞說不出話來。
「天色也不早了,娘親還是早些下山,省得念瑭又去鬼混,阿爹若是知道了,可又要生氣了。」
6
娘親走了,阿青卻留了下來。
「你跟來做什麼?」
「小姐如今隻有我了,我自然得來。」阿青握住我的手,笑道。
一時鼻尖一酸,前世我被廢後,也隻有她對我不離不棄。
「跟著我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雖說寺中沒人管我,也沒人再願意娶我,之前阿爹留給我入宮打點的銀子也足夠我們離開生活。
可若是走得太快,難免會讓人覺得蹊蹺。
尤其是,如今楚照也一並回來了。
「阿青是小姐救的,無論是什麼日子都願意跟著小姐。」
她一直搖頭,生怕被我拋棄。
我被她逗笑了,點了點她的額心,「你啊!」
住在寺裡雖吃的是粗茶淡飯,但也不能坐吃山空。
我每日都會繡些荷包手帕香囊一類的物件,讓阿青到山下去賣。
頭一天,她去了半日便回來了,交給我一兩銀子。
「這麼多?」
那幾個荷包,半兩銀子頂天了。
阿青點頭,「我才擺開,就有一個公子全買了。出手也是闊綽,還說日後若是還有直接全賣給他便好。」
我沉下臉來,「隻怕是另有所圖,以後別再賣給他了。」
思來想去,也隻能想到是楚照。
7
當夜,阿青熟睡後,有人翻入我的房間。
摸著匕首起身刺去,隻見那日空手握住,任由掌心劃破,鮮血直流。
昏暗的月光下,我對上楚照那張蒼白的臉。
我松手,「九殿下何時學會了做賊?」
楚照沉默著,將今日阿青賣出去的荷包丟回給我。
匕首落地,血滴到地上,滴滴答答,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吵。
「同樣是鴛鴦,宮裡的那幅和這個天差地別。」